第5章 仲玄
仲玄这次没有刻意回避,低头看她,目光有些不符合太守这个身份的深沉,她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喉咙被钳制住,有点暗哑和难以言喻的克制:
“你不知道?”
仲玄不顾抵在她脖子上那尖锐如刀片的东西,她知道那是锋蚕冬天换下来的尾翅,她低头靠近桑鬼,玉一样的肌肤渗出血珠。
“天生体弱”的太守和威震江湖的桑鬼。
太守在进。
桑鬼在退。
可能是此时的情况出乎她的意料,桑鬼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可是没有等她放完狠话,仲玄晕倒在桑鬼旁边,趴伏在桌子上。
她的身体烫得吓人。
桑鬼的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她娇小的手掐住仲玄的脖子,但是又很快松开来,反而去擦拭刚刚被锋蚕尾翅所伤,渗出来的血珠。
她舔舐了一口,是血的腥甜,带着滚烫的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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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要来找仲玄,是因为在大概十年前,十几个公子哥进京赶考,正好路过她的地盘。
她当时虽然还没有现在这么在江湖上出名,倒也也有了点名声,虽然无法无天,却也信奉等价交换,只要那十几个公子哥留下买命钱就可以让他们走。
十几个公子哥都不差钱,用钱换性命当然是一个划得来的买卖,倒也没太犹豫地给了。
但其中有一个人引起了她注意,那个人身姿气度不凡,看着桑鬼没有别人那样敢怒不敢言,而是有种桑鬼看不明白的温和,桑鬼只当那个人虚伪,挑了下那个人的刺,没想到那个人巧舌如簧,几个坑都被其躲了过去。
当时桑鬼倒不生气,看那人聪明,想要让其留在身边做参谋,当然又被其拒绝,还不动声色地提了提当地的衙门让桑鬼投鼠忌器。
现在的桑鬼不怕,当时的桑鬼还是有点顾忌的,放了他们之后,桑鬼向来记仇,想那个人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越想越气,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说来也怪,后来她在江湖上闯荡出了名声之后,竟然找不到当初那个人。
也是最近一次偶然的机会,桑鬼进了凌烟阁。
凌烟阁是历代帝王为表彰功臣建造,供百姓瞻仰参观的地方。
她胡乱地乱扫着,一边嗤笑着这个,一边讽刺着那个。
直到她看到了汶国历代状元画像,难得在一众中年人中看到一个少年郎,就是其中最被史官称赞的,庚辰年的状元。
——而那人姓仲名玄字玄卿。
哈!她看着画像里那身着状元红袍,温和又透着点少年朝气的人。
心道这不就是那个她找了许久的人吗?
她立刻让手下搞到了仲玄如今的下落,于是来了青州。
她还没有去打仲玄一个出其不意,没想到却被仲玄先闯了进来,她暗中观察,看走在中间的男人发疯,那是一种熟悉至极的气息。
——她那早死的父亲就常常露出这种气息,真是让她厌恶得想吐。
后来那令她讨厌的人刚说要走,她就出现了。
她实在是不记得还有什么时候见过仲玄,更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那让她的心脏都在震动的手帕。
桑鬼皱了皱眉,看着趴在桌子上脸色极其苍白的仲玄,不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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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耀被放出来时,还没来得及藏起他那扳指上的刀片,漂亮的脸第一次看着有些僵硬。
但是桑鬼只是轻蔑的笑了一声,声音依然粗哑难听,和她在仲玄面前那稍显正常的声音截然不同。
“你是怀王的儿子?”
殷耀审时度势:“是。”
他没有叫嚣着让桑鬼放了他。
——那才是找死。
桑鬼上下抛着从殷耀手上拿下来的扳指,殷耀佯装不在意的看着自己的扳指——那是江湖上最有名的铸造师【白】的作品,他弄了很久才搞到的。
桑鬼身长三尺,却要殷耀仰望着她,她讽刺的笑着,那粉雕玉琢的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看着甚至有些扭曲,她说:
“却没有看到暗卫?你是被贬到这来的?”
殷耀依然面不改色说道:“是。”
“真稀奇——呵呵呵”
那个声音真的刺耳,殷耀仍然被绑着手脚,无法遮住耳朵,良久桑鬼才停下,她又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玄卿?”
“今日申时。”
这么晚?那看来都不知道。
桑鬼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她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殷耀眼中晃过的杀意,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呿了一声离开,没有解开他手上和脚上的绑。
她踢了踢旁边的苏久安,苏久安之前已经被她弄昏了,她大声叫道:“起来!起来!”
本来应该昏迷的苏久安忽然暴起,那桑丝竟然不知何时断了,他想打桑鬼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不知为什么体内的内力被封住,于是他迅速被反制住。
他身为剑客,却没有了剑,又被封住了内力,拿什么和桑鬼斗?
桑鬼最出名的可不是她的武功,而是她的蛊术。
此时青州境内已没有一个人能制得住桑鬼,除了已经昏倒的仲玄。
所幸仲玄肩膀上的青琅还没有被发现。
苏久安被绑住双手双腿,他仍然不怕死的问:
“大人在哪?你把大人怎么了?”
“她晕倒了。”桑鬼指了指后面倒在桌子上的仲玄。
“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桑鬼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她踹了苏久安一脚:“你是什么东西?还敢质问我??”
苏久安被踹了一脚,闷哼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肯定是因为这么冷的天,仲玄还要带着那劳什子巡抚去什么面馆,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受了寒气又受了“惊吓”着凉了太守大人才晕倒了的…
桑鬼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又踹了他一脚,问:
“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玄卿?”
苏久安偏过头去,瞧着竟然还有几分宁死不屈。
桑鬼又看了一看在旁边的问他什么答什么的殷耀,觉得好笑,她倒没有再去踢苏久安,反而去踢了殷耀一脚:
“这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玄卿?”
“年少相识。”殷耀敢言不敢怒。
哦~~
那问他就没错了。
为了防止苏久安又死不开口,桑鬼在膳房门口的一棵桑树上捉了一只白色的虫子,毫不在意地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抹了点血上去。
虫子立即变得殷红一片,血仿佛渗透到了它的心脏,本来还需要一阵子才能长出来的翅膀被强行催生。
半透明的残翅翅尾有一点浓郁的红色,它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桑鬼把它抓住,捻死了它,里面喷出来的液体被挤倒一个小小的鱼囊里面。
弄脏了手也浑不在意,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出生尊贵的人,不过要不是真言蛊只能用新鲜的死白虎虫现做,她也懒得这么麻烦。
桑鬼擦了擦自己的手,掐着苏久安的下巴把鱼囊扔了进去,又拿起那个粉色的帕子,脑海中响起仲玄晕倒之前说的那句话。
---你不知道?
她还真的不知道。
桑鬼像一位好奇的小孩一样张开那帕子给苏久安看:
“那你见过它吗?它是哪来的?”
苏久安目光变得呆滞,他木讷地回答:“不知道。”
他确实根本不知道这个手帕的来源。
仲玄很少和他聊私事,他也很少问。
桑鬼仔细摩挲了一阵那个手帕,本来有些无聊,但摸着摸着,眼睛逐渐变得惊疑。
她突然把那个手帕收好,给苏久安塞了一颗白色的药丸之后给他解了绑,她说:
“让玄卿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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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玄趴在那个花梨木的桌子上,额头上爬满了细汗,她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差劲,几乎让人以为她就要死了。
桑鬼轻手轻脚地靠近,但保持在五尺之外,靠着那墙壁,又拿出了手帕。
她似乎想起来了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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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三年前,早冬,江南,河边,蚕丝,桑布。
那是偶然路过的少年,江上弥漫的雾气。
那是一段顺手而为的恩情。
桑鬼早年间是一位采桑女的女儿,父亲来自蛮夷,母亲早早撒手人寰。
而她父亲的脾气时好时坏,时不时就发疯,得亏她从来机灵。在三百六十五种毒虫中,捡回一条命,她杀了要把她制成蛊虫的父亲,一路逃,一路杀。
这才闯下了桑鬼的赫赫威名,不过在桑鬼的称号之下,最出名的并不是出神入化的蛊术,而是等价交换的原则。
早慧并且深谙生存之道的桑鬼,在混乱之中守着混乱的规矩,她在混乱中前行,方才与血雨腥风的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
但是像她这样江湖上的大佬,大概都有一段惨淡的经历。
那会儿她才十四岁,豆蔻年华,却刚杀了父亲,身负重伤,但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如常去收集桑丝,然后趁机逃到了秦淮河边,听着靡靡之音,强迫自己冷静。
这时,一个似乎有点茫然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心想,也许这就是她脱困的契机——此时她的大伯,她父亲的哥哥已经知晓了一切,从扬州追杀她到宣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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