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一周后，文凝凝神色复杂地盯着手机上刘爽给她发来的学校bbs表白墙上高高筑起的帖子，觉得自己彼时担心肖伏安的公选课没有人选，委实是有些多虑了。
时间回到前一天，这是一个周六——肖伏安要讲授的公选课也在这一天。文凝凝早早地洗漱完，去食堂吃了个早饭，八点不到就坐在了图书馆。肖伏安的课上午10点10分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正好可以完善一下助教讲义。
时间走到9点45分时，文凝凝收到肖伏安的微信，起身收拾了随身物品，出了图书馆。
这是肖伏安在京大的第一节课，虽说他在麻省理工读博期间，作为助教，也曾带过本科生的课，但毕竟时间久远，回国后最多也就给学生们做做讲座，正儿八经的系统课程带得少，文凝凝决定以旁听生的名义支持支持他——真在选课系统选他的课是万万不可的。
文凝凝想得很明白，自己开学后各种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被动逃课”，以肖伏安那种铁面无私的性子，要是真给自己挂了科，也怪伤感情的。
到了上课的教室，肖伏安正等在门口——上一节课的老师给学生做课后答疑稍微占用了一点时间，好在上周六他已经提前踩过点，试用过设备，用剩下的15分钟课间休息时间做好课前准备绰绰有余。
文凝凝找了个前排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一回头，只见肖伏安坐在讲台上，专心致志地调试设备。他身着简简单单的黑色半高领羊毛衫内搭，外穿一件白色衬衫，黑色的大衣随意地敞开着，加之他皮肤白皙，面部棱角分明，竟颇有一种翩翩佳公子的温润如玉之感。
饶是已经看过很多次，文凝凝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他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大约是注意到文凝凝的视线，肖伏安抬头，朝她笑了笑，于是，文凝凝再次迷失在他醉人的笑意里。
她走上前，低声问他：“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他抬眸，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笑得一脸温柔：“下了课记得等我一起吃饭。”
说话间，设备已经调试完毕，准备好的课件清晰地投影到了黑板前的投影幕布上。他打开麦克风，试讲了几句，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别有一番诱惑。
文凝凝看着他，心道：那些选了他课的人，还真有眼光。
她转过身往回走，恰好有两位女生与她擦身而过，正互相窃窃私语。虽然她们的声音放得很低，可谈话内容还是好巧不巧地钻进了文凝凝耳朵里：“台上那位是老师还是助教啊？好帅啊！”
“看上去很年轻啊，应该是助教吧！”
“哎，要不是接下来双学位的课没法逃，就冲这么帅的助教，我都想选这门课了。”
两位女生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时不时地往台上瞟。文凝凝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有些五味杂陈。那感觉，就好像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藏终于被人发觉，既开心于宝藏得到别人的赏识，又有一种宝藏不再独属于自己的失落。
临近上课，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等上课铃响，文凝凝粗略地扫了一眼教室的人，到场的居然超不过两位数。
这门公选课的容量为100人，院里给配了一个大教室。因为人数少，诺大的教室更显冷清。文凝凝担心肖伏安失望，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手机在多媒体讲台上震动了一下，声音透过多媒体讲台的扩音器传了出来，在空旷的教室里发出幽幽的回响。
文凝凝没想到他的微信设置了震动模式，满脸歉疚地朝肖伏安投去一瞥。肖伏安倒是一脸淡定地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一边设置模式，一边向到场的同学们表示歉意：“抱歉，手机忘调静音了。”
说完，又不着痕迹地往文凝凝这边望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文凝凝耳朵瞬间红了：在神圣的课堂上夹带私货，怪不好意思的。
调完手机模式，肖伏安将手机放入外衣口袋，开始上课。
他简单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投影幕布上以时间线为逻辑，清楚地写着个人求学经历、工作经历、学术成果以及手机号和邮箱。阵阵惊叹声从上课的学生中间传出，有学生拿出手机，对着投影幕布拍了好几张照。
这倒提醒了文凝凝。和肖伏安认识这么久，一直是微信联系，自己身为女朋友，也没有他的手机号和邮箱呢！她拿出手机，也拍了张照。
自我介绍过后，肖伏安详细说明了几点在他课上要注意的事项。或许是00后们自小自信、洒脱、明媚，没那么多规矩，有位头发挑染成粉色的女生笑嘻嘻地提问，一脸意味深长：“老师，您就这么把您的手机号留下来了？”
坐她旁边的另一个女生也跟着起哄：“是啊，您长这么帅，就不怕半夜接到骚扰电话？”
肖伏安笑了笑：“我相信京大的学生都是有求知欲的好孩子，任何关于学术方面的提问我都会回复的。当然，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我们偶尔会出于保密需求在工作现场被要求将手机放在手机信号屏蔽柜，还请大家尽量通过短信或者邮箱联系。”
那位头发挑染成粉色女孩儿又问：“要不您也留一个微信号吧，我们现在都通过微信联系。”
肖伏安道：“现在还在选课阶段，等补退选结束后，我会选出课代表，届时会组建微信群，大家有问题也可以在群里提问，我看到后也会回答。”
女孩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正要开口，文凝凝眼看课堂进度因为一个联系方式的话题而停滞不前，便抢先一步提了问，试图将课堂拉入正轨：“肖老师，你们核工程师的日常都是怎么样的？您去过核电站现场吗？近距离接触过核岛吗？核电站到底安不安全？发生核泄漏事故的风险到底有多大啊？”
肖伏安一脸温柔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待她问完所有问题，才微笑着开口回应：“看得出，这位同学有很强的求知欲，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你刚刚的这些问题，在我的这门课上都将会涉及。”
他将ppt翻到下一页，详细的课程内容安排出现在眼前，从核工业的缘起，到核军事工业、核民用工业，再到当前民用核工业的最新技术发展趋势，不一而足。
课堂重新步入正轨，肖伏安开始侃侃而谈。上课前，他查过选课名单，学生们都来自不同背景，甚至还有很大比例的文科生。是以，他努力以通俗的方式讲解那些工业原理，还时不时穿插一些有趣的逸闻小故事。
“比如这句。「根据血压情况，零时定为正点减四，十五丈。邱小姐在梳妆台，8点钟梳辫子。邱小姐住上房。」如果我不说，大家能猜到这是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之时所使用的暗语吗？1964年10月16日，在新疆的罗布泊，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这颗原子弹有一个非常女性化的代号。这颗原子弹外形圆圆鼓鼓的，所以大家都叫它’球’。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下，美国及苏联都想把中国的核武器给扼杀在摇篮里，所以这颗原子弹的研发过程十分艰辛。为了纪念，专家们给这颗原子弹取名为’邱小姐’，既取’球’的谐音，也表明了这颗原子弹是专家们呕心沥血制造成功的，仿佛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一般。”
“事实上，这一整套密语都极具浪漫主义色彩。我们将装原子弹的平台叫梳妆台，因为那里连接几十个□□，有很多电缆线，就像头发一样，动起来像梳辫子似的，很形象。原子弹插火工品的密码是梳辫子，因为连接火工品的电缆线像头发一样长。原子弹在装配车间，密码是住下房，吊到塔架上的工作台，是住上房。血压指的是气象，零时指的是起爆时间。大家可以根据这些提示，试着破译一下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试爆指令。”
“后来，□□理论研究的几位科学家也用了暗语。于敏于老对邓稼先邓老说，我们几个人去打了一次猎……打上了一只松鼠。邓老问他，你们美美地吃了一餐野味？于老说，不，现在还不能把它煮熟，要留做标本。但我们有新奇的发现，它身体结构特别，需要做进一步的解剖研究，可是我们人手不够。邓老马上说，我立即赶到你那里去。”
“大家也可以猜猜，他们这套暗语讲了些什么？我可以给大家一个提示：打上了一只松鼠，暗指□□理论研究有了突破。”
听完这些有趣的逸闻，大家纷纷化身福尔摩斯，开始破译起密码来。破译暗语需要的专业知识并不多，加之肖伏安也给了提示，密码很快被破译出来。有学生感慨：“科学家们浪漫起来，真的没普通人什么事了。”
还有学生很快发现了课程名称中的玄机，一脸狡黠地问肖伏安：“肖老师，您给这课取名为’送你一座核电站’，您这是要给谁送核电站啊？”
肖伏安上课时并不严肃，课堂气氛很是活跃，是以，学生们颇有些随意恣肆。有个学生干脆挑明着问：“肖老师，请问您有对象了吗？您该不会是要给您对象送一座核电站吧！”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肖伏安只是笑，也没接话。
十八九岁的孩子们情窦已开，遇到这类八卦事情总爱追根究底。有学生追着问：“肖老师，您不会真有女朋友了吧？”
有个男生大胆提问：“我是替我们班女生问的，她脸皮薄，让我帮忙问您，如果您还缺女朋友的话，她还有没有机会？”
这话一出，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肖伏安头疼地扶了扶额，向文凝凝不着痕迹地投去无奈地一瞥，却见文凝凝好整以暇地正靠着窗，一手支在窗台上撑着下巴，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一脸窘迫的模样，也跟着笑，半分想要帮他解围的心思都没有。
越来越调皮了。
他只好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颇有些无奈地说：“麻烦你跟你们班女生说，让她们别惦记了，我有主了。”
下了课，有几位同学围着讲台上的肖伏安问了一些关于作业和考试的问题，肖伏安很耐心地一一作了解答。
文凝凝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他，嘴角含着笑，眼睛都舍不得眨。等到教室里最后一位学生离开，肖伏安走到文凝凝面前，笑意盈盈地问：“一起去吃饭？”
文凝凝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收拾好书包，挽着他的手，走出了教室。
午饭是在离图书馆最近的南园吃的。开学以后，文凝凝一直很忙，下午要在图书馆继续准备助教讲义，肖伏安十分怀念学校里青春洋溢的氛围，也想在图书馆准备准备接下来的课件，二人倒是一拍即合。
二人在图书馆从下午呆到了晚上，中间去南园吃了个晚饭，出来时，竟意外地碰到了许久未见的“南园一霸”——“花园长”。
或许是因曾经得到救治的恩情，平时并不亲人的“花园长”晃着个大胖身子就跑了过来，在二人面前停下，喵喵地叫着。
文凝凝蹲下身子，将它抱了起来：“你该减肥了花园长。”
看文凝凝似乎抱得有些吃力，肖伏安抬手，想从文凝凝怀中接过“花园长”，却被它毫不客气地扭头躲开了。肖伏安一愣，手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文凝凝忍俊不禁：“你被花园长嫌弃了，肖老师。”
肖伏安笑了笑，收回了手：“你不嫌弃就行。”
二人在南园食堂旁边的连廊坐下，文凝凝将猫放在腿上，温柔地帮“花园长”顺毛。花园长显然很受用，眼睛舒服地眯着，时不时抬抬下巴，一脸惬意。
“花园长很喜欢你。”
“那当然，”文凝凝一脸理所当然，“当初它受伤的时候，我每天都去宠物医院照顾它，养出感情来了。”
肖伏安有些意外：“每天都去？”
“是啊。它独自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又受了伤，我作为它熟悉亲近的人，当然要多去陪陪它。”
肖伏安点了点头，有些歉意地说：“嗯，是我没考虑到这一层。”
“我知道你是因为工作忙，就算有心，也无力。艺乔师姐跟我说了，你带我和夏阳参观完vr核电站的第二天就去外地出差了，宠物医院的医生也说你每天都会让他帮忙拍一下花园长的情况给你。”
肖伏安看着文凝凝，眼里满是疼惜，“那段时间正是深冬，天气那么冷，路又那么远……”
“还好吧，学校门口有公交直达宠物医院，我宿舍离公交站很近，坐公交过去很快的。”
肖伏安在心底低低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习惯性地淡化自己的付出。
他伸出手，搂住文凝凝的肩，在她发间落下一吻：“以后可能还会遇到很多这样「有心无力」的事情，你如果要「出力」，不管大小，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好吗？”
“为什么呢？”文凝凝疑惑抬头，“你都已经「有心无力」了，我就算告诉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呀，反而徒增你的烦恼，还不如我自己消化掉。”
“当然会有改变。比如，下次再遇到像「花园长」这样的事情，我可以提前完成工作，早点回来接你的班。”
文凝凝听完，眉梢一挑，斜睨着肖伏安，冷不丁地问：“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花园长」有事，那你就不会提前完成工作，也不提前回来咯？”她故作不满地摇摇头，不咸不淡地发出感慨，“真遗憾啊，我的魅力还没有「花园长」大。”
“你怎么跟一只猫吃起醋来了。”肖伏安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文凝凝的头发，“如果是你在等我，那我大概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然后，用尽所有力气奔向你。”
文凝凝没吭声，继续给花园长顺毛，嘴角却不可抑制地翘了起来。
二人又逗了会儿“花园长”，直到花园长的注意力被另一只猫吸引了过去，二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它离去。
“你明天有安排吗？”
“你明天有安排吗？”
出乎意料地异口同声，二人均是一愣，很快笑起来。
肖伏安道：“你先说。”
“明天是国际数学日，我们系在学生活动中心南广场有「πday」游园会，你要不要来逛逛？”
“明天全天吗？”
“不是，早上十点半到下午四点。”文凝凝热情洋溢地给他做介绍，“这是我们院的传统活动，很热闹的，有buffon投针实验、背π挑战、数独游戏等等，特别有意思。”
“嗯，那我上午过来。下午的时间，你留给我可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文凝凝的眼睛亮了亮：“什么地方？”
肖伏安却只是抿嘴笑了笑，卖起了关子：“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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