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十五、天主的弃儿
2013年10月
小雨被判刑后,顾健康每天都抽些时间去看望小雨。
小雨很可爱,他知道体谅别人,顾健康难掩愧疚,而他总是用开朗的微笑劝慰顾健康。顾健康看着他的笑,虽然很美,却是一种煎熬。
他已经向上级明确表态,他不反对判处小雨死刑,但是务必将行刑日期定得稍远一些。
他想以小雨的死刑为诱饵,引幕后策划者表露真实目的,再趁行刑日之前的那段时间查出事实真相。
可是他的提请被否决了,警方迫于舆论压力,必须尽快处决凶手。
顾健康心急如焚,迄今为止,小雨被判死刑后唯一有所行动的就只有林桐,而向死刑犯请求器官捐赠似乎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小雨拜托顾健康在他行刑的前一天请位教士来,为他做个弥撒。
“教堂,弥撒!弥撒……,天主,原谅我!”
顾健康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圣清教堂。
教士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
他说,天主无处不在,即使再恶毒的罪人,只要懂得忏悔,天主都会原谅,他说,小雨死后会下地狱,但是他将在地狱里窥见天堂。
我是个无神论者,不是不想信教,而是在宗教的领域很迷茫。
每一种宗教都有一整套解释世界和人生的理论,它们在各自的体系内占领一个乾坤;
而当人们挪开脚步,四处游历,各种宗教相互碰撞,却又呈现出不可融通的矛盾。
可是,即使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世界上仍然有相当多的人心怀虔诚的信仰。
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人类是从哪里来?对这两个问题的追问,是人的天性和本能。
而科学尚不能满足人类最基础的求知欲,于是,在科学领域碰壁的人类开始依靠自己的大脑,在认知和意识领域发挥主观能动性。没有人给我答案,我就自己编排个答案。
科学和客观世界有什么理由来反驳?真相本就存在,只是还没有被发现,大家都是真相的奴隶,为了它上下求索,那么,你有什么资格否定宗教世界观呢?
我徜徉在这座小而精致的教堂里,秋冬的阳光透过彩色玫瑰窗照射进来,弥散成神秘的光晕,灰尘在那里面自由地舞蹈。
教堂正面的十字架在阳光下孤独而又神圣地矗立,用宁静和不惊控诉世态炎凉和人性厮杀。
受难耶稣的面容又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小雨,隐忍、沉默、受人非意,只因心存大义——值得用生命捍卫的信义。
我不了解小雨,他的身世扑朔迷离,我太片面了,就因为他的那副可怜相就深信他是无辜的吗?
我如果信教,一定会步入□□走火入魔,正如现在被小雨的痛苦折磨着一样。
可是,正如科学无权否定宗教,现实又有什么理由否认我的片面?
我感到眼角的光影有些凌乱,回过头,看到林桐慢悠悠地走进来。
她身上的衣服仍然是黑色,镂空的及踝长裙,外罩黑色小斗篷,腹部很宽松,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自在地汲取母亲的爱和营养。
她的头发盘成一个卷,像印度女人那样,在发卷上搭放一块黑色的头纱。斗篷的领口很高,在她下颔处蓬松着精致的小花边。
被头纱和衣领遮裹着,她的脸显得格外小巧。她手捧一本圣经,淡漠的表情里隐藏着焦急——那是一种平和的宗教饥渴。
我别过脸去,但是转瞬一想,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而且每次见面她都是精神恍惚的状态,她不可能认识我。
她在第三排最靠边的椅子上坐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把手放在圣经上,开始小声地呢喃。
她在忏悔吗?她的罪孽是什么?
当我正想离开的时候,从教堂门外走进一个男人,我目瞪口呆,那个人竟然是王亮。
他在林桐后排的位置坐下。
我看到他前倾着身子,而林桐一直靠在椅背上,他们之前的距离很暧昧。王亮把脸贴到林桐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猥琐地笑了。
林桐不动声色,她从圣经里取出一张纸片,看样子应该是支票。她一反手把支票递给身后的王亮。
这时,我按下随身携带的相机快门,闪光灯引起了他们的警惕。王亮最先看到了我,大声呵斥着向我冲过来。
“喂,干什么呢?找死啊!”
而我一直在观察林桐的反映,当王亮想要夺走我的相机时,林桐抬高了声音却仍然平静地命令道:
“住手。”
王亮应声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林桐站起身,缓步走到王亮身边,温柔地对他说:“没事,你先走吧。钱不够再来找我。”
王亮欣喜若狂,他嘻嘻地笑了几声,然后迈着大步离开了。
林桐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像是只为扫描我的长相并存进记忆,她的目光很冷,没有夹杂任何感情。
“请你不要乱写,他不过是我的一个男人。”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她真的对这种事毫不在乎吗?
“你……认识我?”
她轻笑了一声,我的惊愕在她眼里像个笑话。
“你是顾警官的妻子。”
还没等我想到回应的话,她便走回刚才的座位,闭上眼睛继续忏悔。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江太太,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林桐睁开眼睛,看着教堂正中的十字架,不置可否。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王亮的?”
她没有回答。
“你知道他背后有个纹身吗?”
仍然没有回答。
“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杀手不会写字的?”
林桐对这个问题不再置若罔闻,她的眼眸轻晃了几下。
“警方对杀手的特殊情况一直严加保密,你却在请求他捐赠心脏的时候让他按手印而不是签字,你分明是对他不会写字的事早有所知。
另外,有那么多人行刑,你为什么专挑他的心脏?心脏移植对配型的要求很高,起码血型要一样,你知道他的血型吗?”
林桐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顾太太,就算我认识他,又有什么不可以?你们难道还没看出来,他就是当年的明俊雨。”
“顾健康在德仁医院见过明俊雨,他不是那样说话的!顾健康也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
“你们太拘泥于表相,只相信你们的感官。在感官达不到的领域,你们就相信技术手段对表相的分析。你们已经懒得去感受,或者是不敢轻信自己的感受。你们这种对事实的走火入魔,正是被人利用的弱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太太,从一件事发生的那一刻起,真相就已经注定了,等到恰当的时候,真相就会浮出水面。如果有人出于好奇想早于那个时刻找到真相,真相就会自行变异,同时给忤逆它的人施加惩罚。好奇心会害了被真相操控的人。”
林桐的话让我想起杜海棠,潜藏在心里的自责令我不堪,我下意识地反驳。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不该追踪吗?就不作为地等着真相大白?就算真相演变的过程中会有人被害也不救助?”
“命,是谁也救不了的。”
她又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十字架,眼神里是一种控诉,和宿命一样的坦然。
“你信教就是为了认命吗?”
林桐又把我当成空气,她站起身,向着教堂门口走去。
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
“你也会纹身对吗?杀死江天翰的刺针上有一例指纹还没确定是谁,你敢把你的指纹给警方吗?”
她仍然没有停步,反而越走越快。
“你就是想让小雨死!你对得起他吗?他一直在等你!”
林桐停下了,她的背影在轻晃,良久,她转过身,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就是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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