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十四、我的心本属于你
2013年8月
警局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三十五岁的胖男人，名叫王亮。他自称三年前和杜海棠交往过，杜海棠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更让人瞠目的是，他背上也有个“地狱鬼狱蝶”纹身。
“你是说，杜海棠那张照片拍的是你？”顾健康的语气明罢着不信任。
“就是啊！我背上有个刀疤，海棠觉得难看，就说给我纹个身挡着点儿。”
顾健康的心猛跳了一阵。
“可是，杜海棠说她的男朋友不叫王亮。”顾健康小心翼翼地设问，想要拆穿对方的谎言。
“嗨，”王亮一拍大腿，表现出无奈的样子，“她说是明俊雨对不？”
顾健康愕然，犹疑地点了点头。
“她脑子有问题。见到我就说我长得像明俊雨，还非要管我叫‘暗夜的明俊雨’，叫就叫呗，我无所谓。”
顾健康打量了一眼王亮，相貌平平，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像明俊雨的地方。
“杜海棠还说过，是明俊雨杀了她的孩子。”
王亮的眼神不安地游离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怅然地说：“还不是因为当年不懂事吗？我想到南方赚钱，就跟她说分手，她怀孕了，我就让她把孩子打掉。”
“可是她说孩子出生后被杀的。”
“可不能胡说！那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年初就走了！”
“你的意思是，纹身是09年初做的？”
“嗯，不信你们可以检查，你们不是有法医吗？能查出纹身的时间吧？”
只能根据创口大致推断是旧伤还是新伤。这个人主动提请法医鉴定，明显是急于证明自己的话，但是过于明显就是欲盖弥彰。
顾健康这样想着，审讯室里陷入沉默。
他继续思考，照片是年初照的，杜海棠于6月在照片后面写字，这也无可厚非。
王亮既然说背后有“地狱鬼炼蝶”，“地狱鬼炼蝶”下面藏着刀疤，他就不怕法医检查。
这么说来，那张照片上的人就不能证明绝对是小雨，杜海棠对李唤医生所说的要施以报复的明俊雨，也有可能是面前的这个王亮。
“她恨我，是我抛弃了她，她一定做梦都想杀了我！”王亮捶胸顿足，“我听说她疯了，就回来看过她一次，她还是叫我明俊雨，还说是我杀了孩子。我吓坏了，怕她找警察诬告我，我就又跑了。这三年来我一直为她付房租和疗养院的费用，可是我不能被人发现我和她的关系，她说要报复我啊！”
这么说，他就是那个神秘人。
“你一直在外地，怎么付钱？”
“我可太不容易了。我不忍心放下海棠不管，又怕被警察发现。我就找了几个省的好兄弟，让他们在说好的时间用柜员机把钱存进付费的户头，这样分散着存，警察就查不到了。事后我再把钱还给他们。”
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被明俊雨杀了，我们的孩子也是他杀的！这个畜生，他一定是认识我家海棠，海棠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他就杀人灭口！我来找你们是想知道海棠葬在哪儿了，顺便把心里藏着的事都告诉你们。我……我得去看看她，我还是很爱她！”
王亮裂了裂嘴，却没有流出眼泪。
顾健康像吞了只苍蝇，满腹的恶心却说不出口。这个王亮回来得真是时候。
本来用“地狱鬼炼蝶”的纹身将小雨与杜海棠口中的明俊雨联结起来，再证明杜海棠一直蓄意报复明俊雨，所以在明俊雨面前实施自杀再诬陷于他。
而王亮的出现，就将这条线索硬拽出一个分支，遮盖伤疤的纹身不只小雨才有，杜海棠也不只称呼一个男人为“暗夜的明俊雨”。
而更让警方始料不及的是，杜海棠所在医院提供的会诊录音明显经过人为剪辑，杜海棠的声音一直重复着明俊雨杀了她的孩子、她要报复明俊雨等言词。
而李唤医生所说的自杀计划却只字未及。顾健康又听说李唤医生被辞退的消息，他去找李唤医生了解情况，对方却顾左右而言他，并对关键问题三缄其口。
看来有个人在暗中操作，其目的就是致小雨于死地。他这样费尽心机，那就让他如愿以偿吧。
2013年10月
小雨被判了死刑。
顾健康之前的努力有所成效，明氏父子案暂时搁浅，杀手案也因证据不足而未定罪，江天翰的死因已被证实是杜海棠所为。
真正让小雨获批死刑的，是谋杀杜海棠的罪名。
有一天，林桐突然来访，要求见小雨。
顾健康终于有机会看清这个女人了。她明显已有两三个月的身孕，也许是由于妊娠的缘故，她的神态静美得有种神圣感。
她又穿上了去年到灯塔上穿的那件黑色风衣，没有系腰带，腹部微微隆起，两条黑色的带子垂在旁边，随着她的走动不停地跳动。
她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结，踏着平底鞋的双脚走起路来像猫一样没有声音，安静的女人，神秘而不容亵渎的女人。
顾健康站在单向镜后面，窥探着访客间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小雨低着头，心神不安地揉搓着双手，时而抬起眼看看林桐。而林桐的表情仍然很平静，却不时机警地瞟向顾健康的方向。
她很聪明，那面大镜子不是给他们整理装束的。顾健康的窥探也是白费力气，林桐的表现必定有所防备。
林桐仍然可人地微笑着，那副赏心悦目的笑脸，仿佛一张百搭的假面，可以帮她应付任何场合。
“过得好吗？”风铃一样的声音。
小雨受宠若惊，慌乱地点头。顾健康也很吃惊，难道林桐和小雨真的认识？
而林桐像是猜中了顾健康的心思，她突然尴尬地笑了，然后带着几分羞涩说道：“真对不起，你很像我的一位旧友，我刚才把你当成了他，不好意思。”
小雨的眼睛里，刚刚燃起的两束光芒慢慢暗淡下去，他把一直前倾的上身靠回椅背，又抽回搭放在桌子上的被铐在一起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膝上。
两个人都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
“有件事想拜托你。”林桐的语气极尽客套。
小雨吃惊地看着她，脸上突然神采奕奕，他渴望对林桐有所帮助。可是顾健康想不出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帮助别人什么。
林桐躲闪着小雨的目光，偏过头看着别处。沉默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
“请你接受我的请求。”林桐像日本女人那样低下了头。
小雨看着文件，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狱警。
“是什么？”顾健康对着话筒问了一声。狱警立刻走上前，看了一眼文件后又退回去，对着领口的微形话筒说道：“心脏捐赠意向书。”
当这几个字通过耳机传到顾健康的耳朵里，顾健康先是一惊，继而一阵锥心的感觉涌上来，他替小雨感到难过。
“帮他念。”顾健康对着话筒下达命令。
狱警用没有夹杂感情色彩的声音念出意向书上的文字，小雨起初目瞪口呆，继而，顾健康清楚地看到绝望慢慢溢满他的眼睛。
“心……，给你？”
“不是我，是我丈夫，他……必须换心！”
小雨向着镜子的反方向扭过脸去，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林桐从包里拿出一盒红色印泥，放在桌子上，一直推到小雨的手边。
“请你答应我的请求，我替我肚子里的孩子谢谢你！”
顾健康看到小雨的背部突然僵了一下，他把铐着手铐的双手抬到眼睛边上，做了个擦拭的动作，然后把头转回来，牵强地笑了。
“我的心，你的。”
顾健康看着小雨颤抖着手在意向书上按了手印，林桐立刻把文件夺过来，好像晚一秒小雨就会反悔。
她把文件装好，然后站起身，边向门口走边说道：“我还有事，我走了。”
冷酷无情的女人！顾健康真想打她。
“姐！”小雨站起身，眼泪夺眶而出。
林桐停下了脚步，从顾健康的角度看，她的脸有些扭曲，却不像要哭出来，她竟然诡异地笑了。
林桐转过身去面对着小雨，用苛刻的语气纠正道：
“你应该叫我江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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