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师傅
你说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当时咱家穷没办法。你跟李红定亲，我也寻思咱家人口多，找个事少的，能干活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快转正了，又有房子，二勇，三勇，四妮也能立起来了。还找个临时工，养活自己都不够，你还得补贴她。”孙水香点了点赵大勇的额头，想敲敲儿子的脑袋，把儿子敲醒。
其实孙水香说的也不对，李红如果当临时工，工资和待遇肯定不如正式工。
但是纺织厂的临时工工资待遇也很高，更何况李红还有一个疼爱她的工会主任师傅。
赵大勇憨憨一笑，从小花篮里拿起一颗草莓喂给孙水香。
孙水香吃完，叹了口气。
“都怪李红那个缺教养的娘，不然……唉……。”
孙水香也遗憾，李红性格好，以后当了长媳，肯定不会阻拦大勇照顾下边的弟弟。
赵大勇父亲也知道媳妇的想法，可既然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
他吃了花篮子的最后一颗草莓，拿起腿上的蒲扇站起来回屋了。
孙水香也拽着赵大勇回屋子里睡觉，避免明天上班没有精神，错过了师傅的教导。
从赵家冲出来的李红则不停的跑，中间没有停歇。
跑到最后，腿一发软，就趴在一片湿润的泥里。
狂风还在吹着，李红身上破旧的衣服早就支撑不住了。
李红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抱膝团在上面。
她拿出来那枚在夜里依旧闪着光芒的珍珠发卡，小心翼翼地把它带在头上。
她放空心绪，蹲在原地发呆，她不知道她能去哪，也不知道该去哪。
她好像一直跟她人脱着节。上小学的时候，要帮着赵大妞带孩子，做家务。
辍学之后，被赵大妞关在家里糊纸盒，洗衣服。
上班之后，也没有时间去交际。认识的人都是工厂的工友，现在这样去别人家借住是非太多。
去招待所，她出门太匆忙了，什么证件也没拿。也没有单位开的介绍信，摸了摸裤兜里仅剩的三块六毛钱。
思来想去，也只能麻烦师傅张桂兰了。
张桂兰也住在纺织厂的家属楼里，不过和李家不同栋，中间还隔着一条宽敞的马路。
一路走来，李红小心地避开人群，好在天色晚，轰隆隆的雷声在耳，大家都没在外纳凉。
李红东躲西藏，进了楼道，站在门外，怎么也不好意思敲门。
她以前也经常来家里做客，可每次她都会换上最新的衣服，带点小礼物，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落魄。
突然门从里面，张桂兰铁青着脸把李红拉进门里。
“给，先去屋里洗洗，换身衣服，然后出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张桂兰扔给李红一条干毛巾和一身没上过身的衣服，气呼呼地把李红推进家里的小隔间。
家里坐着的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怂了，家里的男主人王硕站起来拍了拍妻子，让她好好说，别吓着小姑娘了，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进房间了。
张桂兰也没回话，站起来从柜子里掏出来特地给李红炖的黄豆猪蹄汤，在外面热了热。
又泡了一杯浓浓的麦乳精，等到李红蹑手蹑脚出来的时候，催着她赶紧吃。
“赶紧吃，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呀！”张桂兰快要被自己的傻徒弟气死了，说完就双手环在胸前等着。
李红知道师傅心疼自己，她一天都没吃饭了，也渴的不行。
吹了吹麦乳精，小心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一下肚，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实诚的张桂兰小火炖了两个大猪蹄子，满满一大盆。
李红埋头苦吃，也是吃了几块就饱了。她吃饭慢，小口小口地咽。
张桂兰也不催促，见她实在吃不下去，这才用簸箩盖住，示意李红跟自己进屋。
“去，躺床上吧，捂着点，可别感冒传给我了。”
张桂兰拽着秋被，给李红盖住，才道：“说吧，怎么回事，是李艳，李军，还是赵大妞欺负你了。”
张桂兰也靠在床头，等着李红的回话。
“都不是，师傅。”被滚成熊宝宝的李红，人带着被子往张桂兰身上蹭。
“都不是，你能这幅德行。”张桂兰又气又急。
明明中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李红还笑着说赵大妞记得她的生日，还特意让她买了半斤肉。
她这才没邀请李红来自己家，想着猪蹄明天再送也不迟。
谁成想，就一会功夫，李红就惨白着小脸，破破烂烂地站在她家门。
李红反过来让张桂兰别生气，还安慰道：“真没事，就是赵大勇和我的亲事不成了。”
“怎么回事，什么叫不成了。是不是他做啥亏心事了，还是你那个婆婆又来找你要残次布了。”张桂兰越说越气愤，自己的徒弟就是太软了。
“没有，没有，就是我妈说不给正式工了，还和赵大勇妈妈大吵了一架，后来我就去把亲事退了。”
“你虎呀你，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正式工你妈不给，我们不能再找一个，师傅这里有钱。”
“师傅，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李红抬头看着有些斑驳的天花板又道：“我就想试试，我也怕遇到的人不好。”
张桂兰停了半晌，才道：“试试也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李红闻言不意笑出了声，张桂兰又道：“你也别愁眉苦脸，咱们要个有个，要模样有模样，你放心，师傅一定给你找个比赵大勇好千倍万倍的人。”
李红想说什么，可看着师傅憧憬的样子，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算了，随师傅去吧。
没听到李红的回话，张桂兰在心里把赵大勇和李家人骂了一个遍。
甚至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梦到她掐着腰，指着赵大勇鼻子骂。
“赵大勇，你个驴粪，表面都不光，还嫌弃我家红儿，我打死你个瘪犊子。”
李红半是感动，半是自责地轻声安抚师傅：“你是做噩梦的，赶紧睡吧，红儿好着那。”
张桂兰砸吧了几下嘴唇，复又沉沉睡去。
李红却是睡不着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给她留时间考虑。
不过退亲她并不后悔，其实在两年前赵大勇一家答应她继续顶班的时候，她心就凉了半截。
今天赵大勇无动于衷的处事，另半截也凉透了。
还钱的时候有一瞬间她是庆幸的，漂浮的心终于沉稳落地。
李红轻轻翻了个身，调皮的月光轻抚着她的面颊，一切动荡都归于平静，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
“红儿，红儿！红儿！”
张桂兰被闹钟吵醒，伸出右手叫李红起床，却摸到一个空，床面也没有一点热乎气。
吓得她连跪带爬，站起来大声叫着李红的名字。
在走廊做饭的李红被叫的一惊，手上的锅盖啪的一声掉在锅沿上，她也没管，就往卧室冲。
正在穿衣服的王家三父子，手和脚都打起来了，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撞到门板上。
“师傅，你怎么了。”
一个窄小的屋子，站了五个大人就更挤了。
王硕看着有点囧的妻子，打发掉儿子，自己也跟着退出来。
“你这妮子，在家里起那么早干啥嘞。”
“我做饭。”
“我让你来家又不是当保姆的，别惯着他们爷三，让他们去食堂打饭就行。你过来看，这是我专门让人从海市给捎回来的。看这个红多正呀，正适合你。”
张桂兰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条带着防尘袋的长款连衣裙，收腰设计，肩部带着蕾丝边的泡泡袖。
底部机修着几朵灿烂开放的黄蕊大花，旁边还有一个珍珠的皮带。
“师傅，这个太贵了，我不能要，还是留给珍珠妹妹吧。”
“留什么留。她还没桌子高，这就是给你买的，要不是防着李艳，我昨天就给你了。”
张桂兰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扔下衣服就洗漱去了。
李红只僵了一瞬，就换下身上的旧衣服，穿上那条红裙子，还带上了师傅给的珍珠发卡。
“红儿，要吃饭了。”
“就来。”穿上新衣服，李红都快不会走路了。
饭桌上大家长王硕给李红乘了满满一碗大米粥，王磊给李红递的馒头，张桂兰把猪蹄专门放在李红面前，所有人都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好看，我就说你穿上一定好看。你说是吧，阿硕。”
王硕一个大男人看不出什么区别，也不会夸人，只说了一句真喜庆。
再看坐着的王兵和王磊早就朝着离自己最远的凉拌猪蹄下手了。
夏日温度高，食物容易腐烂，李红早起就把猪蹄薄油煎热，用筷子撕成小条。
加上黄瓜，香菜，熟花生凉拌一下，就是一道可口凉菜。
张桂兰瞪了一眼，自己给李红夹了一半，嘱咐她慢慢吃。
自己也加入战场，也不知道为何，都是同样的调料，红儿做的菜就是好吃。
猪蹄是自己卤的，出锅时自己也尝过咸淡，只能说不难吃。
现在拌成凉菜就变得鲜香可口，酥酥脆脆。
“你今天就别出门了，闲了就看看电视，也别帮做饭了，中午我们都在食堂吃饭。你的事，我会跟一车间的师傅打好招呼，你放心吧。”
张桂兰笑意盈盈地嘱咐完李红，扭过脸，出了门，走路都带上风了。
今天，她可要看看那个赵大妞怎么办，是要好吃懒做的李艳进厂，还是让不学无术的李军顶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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