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共识
时星引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前有手眼通天的仙道宗门，后有伺机而动的魔门老怪，岁月从未静好，仙魔横插一脚。
天帝亘无垠苦心经营数千年的和平稳定随着他的闭关似乎也变得岌岌可危了。
旷无际啊旷无际，既然接替你的师兄当了代天帝，对此方天地的前途命运也多上点心好不好？
时星引的太阳穴突突地发疼——虽然现在这具身体只是通过修为凝实，本质还是魂魄，严格来说并不存在所谓的太阳穴。
下界这么乱，也难怪许多仙人下界渡劫一去不返。
……等等，彼时的渡劫前辈，不正是此时的我吗。
时星引仔细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作为谪仙转世，天道对她的期待是渡过情劫堪破心障，而不是二次修行飞升，因此洛紫玉和所有的谪仙一样没有任何修行的才能，也就没了修炼到足以自保的程度的可能性。
今日若不是因为她是仙人中最特殊，也是最鲜为人知的鬼修飞升，并且还在下界时保留了记忆，几乎是必死无疑。
而她现在能以渡劫期的修为秒杀赤咏，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下的巧合。
这种巧合是可以复刻的吗？
她问自己。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灵魂离体造成的损伤会越来越严重且不可逆，这种损伤不仅体现在□□上，还会提现在魂魄上，那才是得不偿失。
结论是，若是有朝一日她不得不和两方人马碰上，她会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有没有可能直接壮士断腕，通过幽冥回到上界？
旁的仙人或许可以，但对时星引来说，风险太大——她的前尘可不太经得起查啊。
心情略有沉重地将魔修的记忆又翻了几遍，确认再也找不出更多的线索后，她出手将壶中天的所有权移花接木到自己身上，然后带着却茕离开了此处幻境。
却茕晕晕乎乎地踉跄了一下，借助时星引牵着他的那只手才稳定了身形。
刚才的信息量对他来说有些太大了，仙人完全不顾虑他的感受，最后翻来覆去过的几遍记忆搞得他有点想吐，好在优雅的家教和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忍住了。
时星引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忙渡了些灵气过去，好让他舒服些。
却茕有些虚弱的挂在她手上，一抬头只看到仙人的眼睛明明灭灭若有所思，这酝酿鬼主意的神情就又是他熟悉的样子了。
正在这时，变故突生。
赤咏的眉心凭空出现一个细小的血点，随即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扩散开，包裹了整颗头颅，然后如同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一般炸开，无数的血点飞散，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冲着时星引的眼睛射去。
却茕立刻屈腿利用身体的重量试图将她拉开，却只感觉手上的触感突兀消失，自己没有准备地跌坐在地上。
时星引消失了，然后在袭击穿过她原本在的地方之后，又再度出现，而她的面前漂浮着一个透明球，球内是收集好的暗红液体，液体中漂浮着一些絮状物，似乎还在蠕动，看起来很恶心。
区区几息的时间，事情已经结束了。
“这就是魔修的手段，不仅没什么真本事，还要被师门种下这种东西，很恶心吧，你可不要变成这样啊。”
说的这么轻松，时星引却清楚等一会开启壶中天的时候绝不能让这些东西跟它们的主人联系上。
她递给却茕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刚才怎么会想到要救我的？”
却茕在这话里听到了些揶揄。
确实，哪轮得到他救她呢。
心里五味杂陈，他抿住嘴巴，又是那副什么都不愿说的样子了。
时星引心情却不错。
几次见识却茕这幅样子，她的心态已经由最初觉得棘手，变成现在的觉得有趣了，她忍不住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
“你有秘密，却不擅长藏秘密，”她说，“你最好想好怎么跟我解释了。”
手感真不错，她没忍住又捏了捏。
却茕要挡，却被警告：“不许躲，刚才赤咏的记忆你多少看到了些吧，这次我们可都是因为你才受罪的，我多少都算你的救命恩人吧，你看都这样了，你连这点小秘密都不告诉我，难道不会觉得无地自容吗。”
“……明明，是你先骗我的！”
他艰难地在时星引的魔爪下发出了声音。
赤咏的记忆，加上方才时星引躲避攻击时的突然消失和出现，已经帮助却茕将现状理清了大半。
眼前这个十九岁样貌的洛紫玉就是他这一世认识的洛紫玉，那个声称“谪仙没有记忆”的洛紫玉，虽然搞不懂为什么她能有谪仙的实力，但现在她应该是在类似灵魂出窍的状态中。
“你之前骗了我，你知道自己才是谪仙，而且，你有谪仙的记忆！”
糟糕！一提起这个话题身体就有些不受控制。
不过这次有了先前的经验，他深呼吸几下压下了那些对现状有阻碍的情绪。
“啊呀，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吗？”
时星引竟然干脆地承认了，而且没有丝毫的心虚和反悔之意。
这不仅没有却茕有所释然，反而更加难受了，于是他语塞半晌，只是别扭地回道：“这是我自己发觉的事情，你别想用它钓出我的秘密。”
“不久前，你还很恭敬的叫我仙长呢。”
不以为意地应对着，她停下来作怪的手，收敛了笑意，蹲下与他平视，微微俯身，鼻尖相抵，眼眸相对，其中是无尽的认真。
——“你是我的故人吗？”
却茕心如擂鼓。
她猜到了吗？！她怎么猜到的？！
这个问题的指向实在是太明确了，明确到他一时竟有种自己的秘密一览无余的感觉。
他知道她敏锐，可也知道她最擅长根据性格为对手定制陷阱，可真正站在她对面，他才对此有了切实的感受。
“不——是。”
即便如此，他也要否定。
却茕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将眼神错开的冲动。
不知是被他的眼神说服还是被他的话语说服，时星引那双潋滟若秋水的眸子有波澜荡开，她的笑意回来了。
也对，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荒谬的猜测呢，却茕是仙人渡劫转生的可能性很小。
他修行天赋很高，正常仙人转生应当天赋很差才对，甚至有的会差到完全无法修行，自己应当是想多了，近几年除她外也没有旁的仙人转生。
“我知道了，”她回复道，“你的秘密，我暂时就不问了。”
却茕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有另外一个提议。”
时星引话题一转。
“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有什么资本能和谪仙大人谈合作呢？”
“你现在是没有啊，”时星引无视他话语间的那点别扭，自顾自故地推进，“但是你会长大的——我问你，你之前为什么说自己一定要飞升成仙呢？”
却茕张嘴欲言，却发现要说实话的话怎么都绕不过自己重生的秘密。
“好吧好吧，这又和你的秘密有关——你的秘密看来很大，不然怎会怎么问都绕不开，真是让人好奇……好嘛，我说了不问，我很守信的！”
却茕又抿起了嘴巴。
见他这样，她又上手捏住了他的脸颊——糟糕，这不会是专门让人上瘾的吧？
“我是谪仙，你又想飞升，那我对你来说就是大前辈了，事实上，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大前辈有难，你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她语调抑扬顿挫，显得古灵精怪又步步为营，只教听众连连点头，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的节奏走远了。
“那也要帮得上忙才是啊。”
却茕可算知道从赤咏记忆里出来之后她在盘算什么了。
“当然帮得上，事实上，非你不可。”
毕竟你唯一一个知道我谪仙身份的人。
时星引在心里补充。
她那寄予厚望的眼神一股脑砸到了却茕的身上，让他有种仿佛世界的命运就在此刻寄于他身的责任感。
“我在下界缺少一个保护我的人——
像我这样首无缚鸡之力的人，想要活到寿终正寝，甚至完成情劫本就已经难如登天了，可你看如今仙道盯上了谪仙，魔道也另有谋划，仅凭我自己实在无法保全性命。
而你的目标是飞升成仙，作为飞升已久的大前辈，我不仅能帮助你在修行的时候少走弯路，而且在你飞升成功后在仙界也能为你帮衬一二。
我不能修炼，人生不出百年，与漫漫仙途相比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要知道谪仙可不多，带着记忆的谪仙就更少了，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你要抓住啊。”
说的很有道理。
但却茕不是真正的，会轻易被这样的大饼糊住理智的八岁孩子。
危险和收益永远是挂钩的。
能让洛紫玉许下这样的好处，其中风险自然不言而喻。
可正因为他不是八岁孩童，所以无论其中有多少风险，他都会应下来。
但谈判最忌暴露自己的底线，这一点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听起来不错，但是要我答应的话，你要同意三个条件。”
却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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