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祸因
时星引的笑意完全消失了。
她知道面对渡劫期的自己,八岁的孩子是多么的脆弱,当然也不至于以修为或杀意施压,但她确信自己表露出来的压迫感绝对不会被等闲视之。
听到她的质问,却茕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顿,在短暂的吃惊之后,又回到了之前纠结犹豫欲言又止的状态了。
——但却没有心虚,没有惭愧,没有一切可以被解读为对她怀有恶意的情绪。
“没有否定,就是说,你默认你知道我是谪仙这件事情了?”
时星引不仅在确认自己的猜测,一定程度上也是在明知故问。
却茕再次倒吸了一口气。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的无措诚实地反映在一点不设防的面容上。
真有意思。
时星引眨了眨眼睛,嘴角也不由得又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可以慢慢想,但总要给我一个答案——在离开这里之前。”
确定了他没有恶意,时星引倒也不急着逼问出个答案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答案”也未必一定要用嘴巴说出来。
时星引走近残破的铸剑炉,金属的废墟上插着一柄暗红剑胚,剑刃上流淌着红色光芒的,周遭似有幽魂在哀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赤咏的“大作”还是令她颇为不快——这魔修不止有野心,竟也还有些天分,能让赤咏在事端的起始阶段遇到她,是未来千万受害者的万幸,却是他的不幸了。
却茕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地走了过来,并排和她站在一起,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指着眼前的剑胚,侧头出声提问。
“这把剑……”
只是还没有问完就被反应过来的时星引一把抓住,护在了身后。
她厉声呵道。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等邪气的东西也敢近身,不要命了?”
时星引现在是渡劫期待修为,绝不可能平白无故等他完全近身才对此有所察觉——而且这个人怎么回事,前一刻还在被她用气势压制着逼问,这一瞬就又没有丝毫芥蒂地贴了上来,心也太大了。
却茕愣了一下,他先前只是觉得这柄尚未炼成的剑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不知竟藏有杀机,连忙向仙长道歉。
——他斟酌了半天,才找出“仙长”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称呼。
时星引轻叹一口气,指尖轻点他眉心,几息之后,此剑的由来,魔修的所作所为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却茕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加惨白。
“他叫……赤咏?”
略有迟疑地指向不远处拦腰截断的尸首,他的重点和时星引预料的大相径庭。
“他是这样自我介绍的。”
却茕的目光投向那具尸体留存完整的面容——那并非他来自未来的记忆中的样子。但既然赤咏可以更换披着的人皮,自然可以改变相貌。
思索至此,他也想起这柄尚未炼成的剑为何会让他觉得眼熟了。
既然他的剑还未炼成,他本人也死在了这里,就不可能在九年后出现在岭南,不可能再制造一次生灵涂炭的灾难,也不可能再让自己的表兄和同袍埋骨岭南了。
未来改变了,在他还没来得及去改变的时候。
母亲的“预言说”似乎又多了一个佐证。
他的神色几度变换,全被时星引收入眼底。
她却不做多言,起身离开炼剑炉,为了防止这个人类幼崽再搞出什么事情弄丢自己的性命,她屈尊降贵舍出一只手强硬地牵住了他。
仙长的手比起常人要凉太多,却茕想起前世洛紫玉也是这般体温偏低,每到冬日总是捂得严严实实,便不自觉的像前世为她暖手一般,回握住她的手。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理顺眼前的一切,但此刻却茕竟有了一种安心感,一种乘船在海上漂泊许久,终于一朝上岸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不处理这个吗?”
“要按照顺序,现在还没有轮到。”
时星引对他的识相感到欣慰,也乐得回答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两人走到赤咏身前,仙人神识一扫,一枚玉佩便自动浮起,这是赤咏的置物法宝。
她两指小心地倒拎着玉佩的穗子,颇有些嫌弃的样子,置物法宝中的一切无所遁形,随即一枚玉质戒指漂浮而出。
此方壶中天尚在封闭之中,世界不开,在这里死去的生灵魂魄便无法再入轮回。这不仅让她无法直接处理魔剑剑胚,也阻止了魔修的神魂和此界的主从联系随着□□的死亡而自动断开。
所以,要先处理壶中天的归属权。
抹去法宝中认主的残留神识,时星引将躺在掌心的戒指翻来覆去里里外外研究了一遍,露出了若有所思,饶有兴趣的神情。
随后用一只手指将戒指抵在魔修眉心,一手抓紧了“误入”此处的男孩。
“闭上眼睛。”
却茕闻言照做,半晌得到可以睁眼的指示后,才缓缓睁眼。
眼前是一片一眼可以望到头的破败庭院,挺远的边缘被残垣断壁围着,他们站在一面尚可称得上完整的矮墙前,这里似乎已经不是昏暗的未名城镇了。
与却茕的迷茫不同,时星引就像找到了合心意玩具的孩子,眼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看她的表现就知道时星引能够答上这个问题,于是却茕试探着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幻境,”仙人斟酌地回答,“你可以理解为魔修的内心深处,灵魂外边界。”
这个回答相对于眼前切实的景物来说,有些过于抽象了。
或者说,将抽象化为具象,正是这枚戒指的功劳。
当人们提起灵魂□□时,总是会说的好像□□就是一个装着灵魂的容器,只要打碎容器,内容物就唾手可得一般。可事实上灵魂也分三魂七魄,与□□的关系绝非简单的装载可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千丝万缕。
也正因此,所以虽然魔道皆知魂魄炼器易得绝世神器,真正成功的却是凤毛麟角。若是想从生灵身上制得足以炼器的完整魂魄,非渡劫以上修为不可,并且还要佐以对应的功法。
先前她也曾奇怪,赤咏区区元婴,哪里来的底气炼魔剑,以他的修为,不说后续步骤,便只谈第一步抽取灵魂就已是一道天堑。
原来是有异宝在身。
既然能到达这里,那如果再进一步……我想要翻看他的灵魂,阅读他的记忆呢?
心念一起,戒指便回应了她。
眼前景象再次一变,有阳光从树的间隙洒落,一片鸟语花香,温度适宜,一切都让人感到舒适。同样是庭院,只是这里的格局与之前大不相同。
院中有一片人工湖,湖上有平台,其上有一个少年正在练功。时星引很容易便分辨出了那人的身份,正是年少的赤咏。
这时候他的脸上还没有皱纹,相貌更是于死时大相径庭,他还没有换过皮,也没有做过恶。
赤咏凭借秘宝肆意剥夺他人灵魂的时候,恐怕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阅读素材吧。
到最后,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赤咏怎样由凡人入仙道,又如何由仙道堕魔道,时星引通通不在意。她翻阅赤咏的记忆就如同就如同翻阅一本枯燥乏味的话本子,于是少年,青年,他的人生被快速翻过。
赤咏,一个起于微末,殁于修途,忘却了自己的来处,迷失于贪欲,挫败于傲慢的修士。
一个从神魂思想,到手段术法都正统得不能再正统的魔修。
这样的人时星引在漫长的生命里见过很多,多到那些所谓波澜壮阔的人生都变得乏善可陈起来,可她依然难以完全抑制心中泛起的那丝波澜。
然后,指尖的时间在某一刻恢复了正常流动,然后倒退,前进,倒退,在某个时间点时间往复了十数次。
赤咏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虽然做的很隐秘,但是时星引可以确定这一点。
时间继续向前,这样的断点逐渐变多,而随着断点的增殖,她终于抓住了动手脚者的马脚。
——“师门”。
这个出现在在赤咏话语里的词汇,侥幸没有被清除,也让时星引找到了线索和方向。
她同样没有找到戒指相关的线索,也就是说它和赤咏的师门有关。
能做出这枚戒指的魔修修为绝不在渡劫以下,更有甚者,可能是已经渡劫飞升的魔神——可自一万多年前,持续了近七千年的仙魔大战结束之后,世间便再无魔修飞升了,或者说,不被允许飞升了。
若是……
时星引猛然一惊,心道不可能,忙继续翻阅赤咏的记忆,只剩下几个月的了。
她的运气非常好。
应该是没有来得及被动手脚,最近的记忆竟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前往梁国秋山,捕捉梁国郡王却茕,要活的,全须全尾,不可有丝毫损伤,事成之后,会告知你下一步如何走。”
彼时的赤咏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这个声音,那是一个听不出男女老少,不泄露任何信息的声音。
对应现实的具体时间是……
时星引细细分辨。
……洛红玉被确定为谪仙那晚宴会后的深夜。
那夜不仅是洛红玉“曝光”了身份,却茕也被曝光了天资。
却茕因此被赤咏的上线盯上,而她和越玲玲都只是顺带,所以可以由赤咏自行处置,这就是他们被分开关押的原因。
时星引皱起眉,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宴会上有魔修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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