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辽东的冬日仍是寒冷刺骨，刚下过一场大雪，大地一片圣洁，屋檐上都是凝成的冰柱，倒垂而下。

        一女子二八年华，身穿白衣，手握长剑，伫立在世子府一房屋门前，配着无边的雪色，远远看去，如同一株绝世幽兰。

        待到近处，才发现那女子衣衫单薄，鼻头、耳垂、脸颊都被冻得发红，紧咬着牙，不让自己打冷颤，只恐影响了画师作画。手中的长剑异常沉重，但她跟随自家阿爹出海打渔多年，倒还应付得来，只长时间的紧握，让她右手和手臂都已发麻。

        她忍不住偷瞟了一眼屋中的男子，那男子斜坐在背椅上，似有所思。觉察到她瞅来，眉眼往上一抬，有些不悦。

        “看本王作甚？看画师。”

        女子惊了一下，脸颊更红了，连忙低下头去，又想起男子所言，慌张地正视前方，看向画师处。

        她叫满鱼，出生于一个普通的渔民之家，自幼跟随父亲打鱼晒虾，却生得一副好样貌，不涂粉黛依旧端庄秀丽，未满及笄，求亲之人已踏破门槛。

        只那些男子，或是跟她父亲一样，风吹日晒打渔为生；或是于市场杀鱼宰鸡、贩卖物品，屠夫走卒之类；家境殷实的，也不过是些商贾之家，却是要买她去做小。

        她自是不愿，上天既给了她这副好样貌，便是要做小，也需得是这世间绝好的男子。怎可在一般的家宅后院，与一些庸脂俗粉争风吃醋，还得看着家母脸色过活。

        其父也不愿，却不是因为自己女儿要做小，而且那些商贾出的银钱太少。得了如此貌美的女儿，是他几世攒下的福气，自然要多要些银钱，才好给他那年幼的儿子备下成家之本，自己也能过得舒适些。

        直到那一日，辽东王南下兵败，世子率军归城，路过市井。

        满鱼牵着幼弟，跪俯于地，却忍不住抬头看向那行在前方，天神一般的人物。

        他长眉微睇，张扬洒脱，贵气逼人，是她这一生只能仰视的人。只那一瞬，心愉于侧，周遭一切都彷如幻境，只余那个骑在枣红骏马上的人是真切的存在。

        待到满鱼发现身旁的幼弟已跑到主路中央，正挡在世子爷马前，她方知闯了大祸。幸而大军路过，减速慢行，世子爷及时勒马，马不曾惊，幼弟也不曾被马蹄踏到。

        顾不得其他，满鱼上前将幼弟扯到身后，跪地俯首请罪。

        只听得一声厉喝：“何人敢惊扰世子爷尊驾！”

        满鱼更是惶恐，战战兢兢不敢答话。

        马上的郁子舒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齐一，小点儿声，小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

        那声音进入满鱼耳中，犹如玉石相击，清朗悦耳，不似人间所有。

        满鱼其父看到世子无怪罪之意，方才从人群中钻出，向郁子舒请罪，却是把所有因由都赖在满鱼头上，怪其不曾看好幼弟。满鱼只是低首敛目，不曾辩解半分。

        郁子舒在马上听着那老汉不断将过错推在自家女儿身上，有些烦躁：“行了！小王我还要赶路，退下吧！”

        “是是是。”老汉忙应着将幼子牵回人群。

        满鱼行在后面，想着会与马上的贵人就此别过，再不能见，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在她看向郁子舒的同时，郁子舒也看向了她。

        “等一下！”郁子舒突然开口。

        满鱼驻了脚，有些惊怕。老汉见状，恐世子又改了心意要怪罪，藏在人群中不敢现身。

        “你上前，把头抬起来。”郁子舒眯着眼睛下命令。

        满鱼稍稍安心，左右不过是注意到她姿色不俗，若能被这样的贵人看上，便是做小或是为婢，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想到此，满鱼站到郁子舒马下，将头抬起，却不敢直视马上之人。

        “齐一，你有没有觉得，她与那女人有几分相似？”

        齐一看了一眼，垂首回答：“有两分相似。眉眼最像，却只有其形，没有其神。”

        “若能换身衣裳，改些装束，应有三四分相像。”郁子舒说着微微俯身，问向满鱼，“你叫什么名字？”

        “民……民女满鱼。”满鱼心情激荡。两人的谈话她听在耳中，虽不知何意，但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或许可以就此改写命运。

        “你，可愿跟小王同回辽阳城？”

        一瞬欢喜，满鱼连忙作答：“满鱼愿意！能跟着贵人，为奴为婢都是满鱼的福气！”

        “可会骑马？”

        “不……不会。”她居于沿海边陲小镇，只会行船打渔，马却是没骑过。

        “齐二，你去给她找辆马车。”

        “是。”齐二领命而去。

        老汉见状，从人群中挤出，跪地哭诉：“世子爷，贱内体弱，生下幼子后不幸故去，家中全靠我这一个女儿打理……”

        不待那老汉说完，郁子舒已有些不耐烦。

        齐一忙掏出一袋银子，丢在老汉身旁：“这些银钱买你女儿，可够了？”

        老汉打开袋子一看，瞬间止了眼泪，有了这些银钱，纵使自己续弦都不成问题。

        满鱼就此跟着大军来到了辽阳城，她方才知道，原来有些女子是不用洗衣做饭，维持生计的。有嬷嬷教她礼仪规矩，伺候她梳洗用饭，描眉扑粉，只她那自小沾染的一身鱼腥味，却是扑多少香粉都无法遮掩的。

        而自她入城被安排在别院之后，她再未见过那天神一般的人物。

        半年间，她只见过齐一几次，知晓当初的世子爷已为辽东之王，继任后军政繁忙，抽不得闲暇。

        虽不得见，但那天神一般的人物，却镌刻在她脑中，不时想起，还觉得如梦似幻。

        熟稔后，她从嬷嬷口中得知，如今的辽东王在世子位时，曾娶过一位世子妃，非辽东人氏。世子对世子妃用情至深，可惜那世子妃却在与世子大婚之夜，同别的男人私奔南逃。

        辽东王室哪能受此之辱，王上与世子先后出兵南下，正是为此。可惜王上兵败横死，世子也没能带回世子妃。

        没想到，他竟是个被情伤过的人。

        满鱼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尊贵的人心中如何凄苦。不曾去想，她与那世子妃有几分相似，如今的王上是否会因此，将心中怒火转移到她身上。

        那般仁心之人，又怎会是随意迁怒旁人之人。他待我如此之好，不得闲暇还让齐总尉知会与我，亦不曾让我为奴为婢，便是迁怒于我，我也甘之如饴。

        满鱼这般想着，只安心地等待。直到冬日来临，齐一来此说王上要见她，带了几身素色衣裙。那衣裙洁净如雪，丝滑柔顺，是她从不敢穿戴的颜色和布料。

        她静心装扮了一番，方去拜见王上。本以为是在王宫，不想齐一带她来到了当初的世子府。

        她日思夜想的人，斜坐在府中一屋的背椅上，看到她来，皱了下眉：“把脸上的胭脂洗了。”

        “是。”满鱼惶恐不已，从此记下了王上不喜欢女子涂脂抹粉。

        待洗了胭脂，郁子舒交给她一把长剑，命她站在门口，让画师作画。

        她何曾握过剑，刚一接手，剑便落了地。眼看尊贵的人神情有怒，满鱼赶忙将长剑拾起，怕再落了地，紧紧抱在怀中。

        在旁边的齐一叹了口气，上前教她如何握剑。

        这副画一画，画了两月有余。

        王上只要一有空，即召满鱼与画师在世子府作画。只从画师手中画出的满鱼，不下百幅，却没有一幅能令王上满意。那些画满鱼见过，惟妙惟肖，甚至比她本人还要好看许多，王上却始终不曾满意。


　　(https://www.uuubqg.cc/92138_92138938/4068438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