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番外一 你一直在我世界里

　　李章第一次见到林勉的时候，双方家长热情高涨地客套了一番，李妈妈还特意把他从一众人身后揪了出来，给他介绍对面邻居家的小妹妹，让他跟妹妹打个招呼，“你们以后要一起玩，做一对好朋友”。

　　李章对幼稚的妈妈无语，心里冷哼一声，冷眼看着眼前穿着白裙子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不为所动。他那时在幼儿园正受欢迎，每天都有一群女孩子跟在身后，烦都快烦死了。

　　妈妈笑得尴尬，在他胳膊上暗暗掐了一下，李章正要发火，小女孩却在这时伸出一只手，淡淡出声，“你好。”

　　李章愣了一下，这什么傻逼行为？怎么跟拍电影似的。哪个小朋友打招呼是这样打的啊？

　　两家大人都哄的一下笑开了，李爸看着小林勉煞有介事的模样，称赞林勉有外交官的架势，催着李章赶紧“建交”。

　　李章无奈地意思一下握了她的手，幼儿园时已被无数小女生牵过手，他正打算赶紧抽身，没想到对方把手抽开得比他还快，李章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倒敢先嫌弃我？

　　巷子里还是那几家老邻居，不是老夫妻就是刚结婚还没生小孩的小夫妻，只有那个叫林勉的小女孩比他小了几个月，两家也因为孩子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熟络起来。

　　李章刚开始还担心邻居家的小女孩会每天缠着自己，他最烦这一套，谁知几星期下来，无聊的人反而变成他。都没有人来找他玩，爸妈又成天在外忙活很少沾家，他整日与漫画书和游戏机为伴，早就对这些失去兴趣了。

　　他一向闲不住，到底还是放下身段主动找上林勉家，林家的叔叔阿姨都好像挺高兴有人过来找林勉玩，把他一路带到林勉的卧室，让林勉好好招待他。

　　卧室里就剩他们两个小屁孩，他不好意思主动搭理林勉，结果人家半天也不理他，自顾自地不知在干什么，李章到底沉不住气凑了过去，发现林勉正在本子上画画。

　　她照着一本杂志的封面有样学样，稚嫩的笔触还谈不上多好，但已经学得有几分像了。李章以前跟幼儿园老师学的都是水果动物这些简笔画，所以看到林勉的肖像画时有种遇到大神的感觉。

　　“哎，你画得这么好，跟谁学的啊？”李章的语气都有了几分敬意。

　　“照着画的啊。”林勉奶声奶气地说。

　　李章听懂了，就是自学的。

　　他那天一看就是一下午，还是晚饭前被父母带回去的。后来他就把这当成新的乐趣，经常跑到林勉家去看她画画，李爸李妈看他能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颇为欣慰，外出时就把李章放到林勉家，说让他多接受接受“熏陶”。

　　李章越来越觉得林勉真是个小万能，不仅会画画，还会做手工。她用家里的碎布缝过玩偶，给娃娃做衣橱和小裙子，林爸有一个能翻转360°的眼镜盒，林勉照着模样用纸做了一个，她对这方面好像有天分，有些东西看一遍就会做。林勉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李章就每天站在旁边看着她，心里对女生的固定印象早有改观。

　　后来一天天长大，李章往林勉家跑的次数就少了，省得爸妈老开一些奇怪的玩笑。但是上下学依然会每天碰面，他最期待放学的时间，那时家长管得并不严，反正是两个孩子一起也不让人担心，他就经常拉着林勉去吃小吃，看电影，去商场打电玩，十次邀请林勉会去五次。

　　别的女孩想要都得不到的殊荣，不知怎么到她这就反了过来，李章发现自己老爱黏着林勉。

　　初中篮球赛，轮到林勉所在的班级和李章的班级打比赛，李章那场表现得格外积极，还喜欢炫技，被队友嘲笑今天打得最骚。中场休息李章推掉了其他女生送来的水，坐等林勉给自己递水，他已经看见她们几个女生开始挨个发水，心里暗暗小雀跃。结果不仅没有等到她给自己递水，反而看见她把水递给自己班里一个男生，那男生长得还挺帅。

　　李章当即黑了脸，下半场也不耍花样老老实实打，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情绪不高。虽然比赛最终还是赢了，李章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回家的时候，李章看见林勉也没打招呼，自己骑着车先走了，林勉在身后喊了几声自己的名字他也不回头。

　　那次冷战持续了很久，双方都不是会主动握手言和的人，林勉就别指望会先道歉，她说不定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脾气，李章更是自尊心作祟，总想等着她主动过来找自己。

　　到底等到了一个契机，李妈让李章去林家送些家里朋友寄来的松子，这种跑腿的活李章向来是不干的，但他那天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一个机会，表面不情愿心里暗喜地去了林家。

　　是林勉开的门，开门的时候眼神还闪过一丝惊讶，李章顿时就红了脸，赶紧解释说是来送东西的，林勉“哦”了一声接过，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幸好林妈出现让李章在这里玩一会，李章“勉为其难”留了下来。

　　还没组织好语言应该怎么开口，林勉就直白问他，“你是不是因为上次我没给你送水不高兴了？”

　　“……”李章心虚，支支吾吾，“你说什么呢？”

　　“那天打比赛的时候你就不高兴了，放学后也没有等我，我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这个。”

　　李章傻眼，林勉多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原因。他原先既希望林勉知道为什么惹他不高兴，又担心林勉猜到原因觉得他小气，这时他当然不想承认，含糊道，“你想多了，不是因为这事。”

　　林勉并不相信他的话，解释道，“是班长让我们几个女生给男同学送水，我难道视自己班同学不见过去给你吗？毕竟是在比赛，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再说你们班同学不也给你递水了吗？”

　　可是我没接啊，李章心想。但是林勉说得是实话，他无从反驳。

　　反正闹了两个星期的别扭终于结束，李章松了口气，终于又可以跟她一起上学放学了。不然她老把自己关在家里，他总见不着她面，心里老觉得不对劲。

　　李章那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栽在林勉手里了，他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已经很久而他不自知。

　　他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就展开了行动，可是他之前只被人追过，从来没有主动追别人的经验，只能凭着一股冲动想倾其所能对她好。有时下课去小卖部买点零食特意绕到林勉的教室给她，说是买多了吃不了。后来又嫌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干脆在她隔壁班交了个朋友，下课借着去找那个朋友的名义靠在走廊栏杆上往她教室里瞅。

　　谁陷入爱情的时候没干过一两件蠢事？比如林勉不骑自行车了，他就把自行车放在停车场假装借给同学了，或者把轮胎扎破，推着走，只为了把放学路上的时间再延长一点。

　　夏天是一帮男生蠢蠢欲动爱看女生清凉打扮的时候，林勉那时已经不怎么穿裙子了，不过每周一的升旗仪式要求全体同学穿校服，她才会换上校服裙子。林勉皮肤白，由于发育得早，身高在女生中已经算挺拔的了，少女的身材也初现倪端。

　　李章觉得女生中就他家林勉穿裙子最好看，也符合她的气质，总是暗搓搓地大饱眼福。

　　同样大饱眼福的似乎不止他，他几个小弟见他总往林勉身上瞅，认为李章看上人家了，一个不知道他俩关系的小男生不怀好意问李章，“你看看那女的腿是不是又细又白？跟日本小电影里似的。”

　　没事就讲讲荤段子的几人都暧昧地笑了笑，谁知李章突然来了脾气，把说话那人狠狠揍了一顿。事后告诉他们，“你们以后都要叫她李夫人。”

　　几人的眼睛瞪得浑圆，意识到自己意淫到嫂子头上了，赶紧向李章道歉，李章嘴上把他们批评了一顿，心里暗暗揣测林勉听到后是什么反应。

　　果然没过两天有人见林勉经过时就嘴贱地喊了一声，林勉皱了皱眉没有发作，放学后有些咬牙切齿地问李章，“你跟他们乱说了什么？”

　　李章表示无辜，“我没说什么啊。估计是他们以为咱俩在一起了吧，你也知道学校里总有关于咱们的传说。”

　　论厚脸皮林勉自然比不上李章，几次谈判无果后只好放弃了抵抗，李章权当她默认了，心里美滋滋的。

　　体测800米那几天，李章和哥们一起日常逃课，从网吧回来时经过操场，一个男生杵了杵他的胳膊，“哎，李章，那是你媳妇吧？”

　　李章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是林勉。她把外套脱掉了，穿着黄色的高领毛衣，脚上还蹬着双厚厚棉鞋，远远落在队伍的后面。

　　“你们先回去。”李章摆摆手。

　　那几个男生起着哄走远了。

　　不出所料，林勉跑了倒数第一名，她看起来累极了，坐在橡胶跑道上休息，没留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李章看见她红红的小脸，汗水从额头流到脸颊，又渗进衣领，喉咙有些干。他悄悄绕到林勉身后把冰凉的手伸进她的领子，满意地看到林勉一激灵。

　　“干什么啊？”林勉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拽了出来。

　　李章不要脸地说，“我手冷，帮我捂捂。”

　　周围几个女生开始窃窃私语，林勉有些生气，“别碰我，我还要上课。”说完站了起来，把拉链拉到顶端。

　　李章“啧”了一声，又嘲笑她，“跑步哪有穿棉鞋的。”

　　林勉轻轻皱眉，“我妈说今天降温，非要我穿的，你不冷吗？”

　　李章身上只着夹克，里面一件黑色V领长袖，他向来穿得骚包，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没关系，男人身上有火气。”

　　林勉白了他一眼，拍了拍屁股上的脏东西回到队伍当中。

　　李章的视线落在她的屁股上，觉得喉咙更干了。

　　就在他每日满面春风时，李爸突然宣布要回东北东山再起，李章闻言大闹了一场，甚至想到绝食抗议的招，可是他们在老家已经没有关系近的亲戚，李爸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留在这里。他耍横，李爸更横，转学搬家已成定局。

　　他想趁着走之前和林勉告白，可是之前还厚着脸皮搞暧昧，这时突然心生胆怯了。他是标准的学渣，混混，潜意识里和学霸的心灵之间有些距离，林勉那时虽算不上学霸，可也是个十足的乖宝宝，和他有很大差距。何况林勉性子一直懒散又冷清，是男生们不敢轻易表白的那种类型，他就知道有别人也喜欢林勉，可是退而求其次选了其他女生，那女生一看就是张想谈恋爱的脸。

　　林勉显然没有这张脸，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生人勿扰，李章发现他平时可以试探底线小打小闹，到了紧要关头却不敢动真格的，生怕连朋友都做不成，这样他离开之后关系就更难恢复了。

　　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好在还有电话可以沟通，李章两天一通电话，表达对林勉的深切关心。“现在网上总是有校园暴力的新闻，你的性格有点强势，遇到事情千万不要态度那么强硬，容易吃亏。”他在这头总是担忧她没有他罩着受欺负，林勉觉得有些好笑，“你这口气跟我家长似的。”

　　打电话的频率太高，到后来都没什么可聊的，只好谈起了天气。

　　“今天降温了，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还是很热。”

　　“哦，江洲好像离这边很远。”

　　看，连天气都没什么好聊的了，电话里开始出现大段的沉默。

　　李章享受这片刻的沉默，不过林勉似乎不是。

　　那天突如其来的一句，“没什么的话我就先挂了。还有，以后没事就不要老打电话过来了。”

　　她第一次说重话，李章愣了愣，以为是自己打电话太过频繁惹人嫌了，赶紧检讨自己，“那好，以后你想联系我可以主动打电话过来，我不这样老打扰你了。”

　　他那时不知道林勉的父母离了婚，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还会死皮赖脸地在电话里多讲几句，她那段时间需要的是有人陪在她身边，肯定她的重要性，而不是像蜗牛一样缩进壳里。

　　他信守诺言没再打过去，林勉却并没有主动打过来。他忍了一年，放假时终于得空回去找林勉，邻居却说他们一家搬走了。他打林勉家的电话，却显示已停机。

　　他像疯了一般走遍江洲大城小巷，想找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见不到半点踪迹。

　　他以为故事就这样结束，年少的单恋最终变成永远的憾事。真怕林勉就这样忘了他，而在他的世界里林勉却挥之不去。

　　直到毕业那年的冬天——

　　李章下车抽了支烟，酒意带来的热气已经耗尽，手冻得通红，他打算抽完赶紧回车里暖和暖和。姜黎尚的电话这时打了过来。

　　“呦，时间掐得挺准啊。”

　　姜黎尚听出他语气中的笑意，“事办完了？”

　　“当然，我亲自出马，有拉不到的投资吗？”李章自恋弯了弯唇。

　　“你小子。”姜黎尚也笑了，“办完事赶紧回宜市，请你吃顿大餐，你想吃什么可以先点着。”

　　李章刚才饭局上光喝酒了，没吃多少菜，这时真有点饿了。天寒地冻的，突然想吃麻辣烫。

　　他随意一望，正好瞥到不远处就有个卖麻辣烫的小摊，摊子简陋，热腾腾的白气却吸引路人。李章掐灭烟头，弯腰从车里拿出钱包，边走边说，“这顿先欠着，我估计现在吃顿麻辣烫……”晚上就不想再吃其他东西了。

　　话语戛然而止，电话那端姜黎尚没听清楚，“喂”了几声没有回应，李章拿着手机，看见马路对面，一个年轻女孩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碗边吃边捂手，嘴唇辣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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