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天也算是较长的一个假期了，还好是在夏天，东西轻简，但收拾下来也有两大箱。
陈宇奶奶家住在乡下，为了中途不转车，只能坐直达的大巴。
张悦她有晕车的毛病，为此上车之前也没吃饭，怕中途会吐。
出发的那天，太阳一如既往的毒辣，张悦习惯性的坐在窗子的一侧，虽说有窗帘挡着，但依旧挡不住太阳的灼热感，再加上车子里的空调有些失灵，整个车子如同掉入了正发酵泡菜的大缸子里头。
张悦的头发黏糊糊地贴在后颈上，为此她不得不把头发绑起来，这才感到一丝凉意，可没一会随着这一丝凉意的退散，额头传来的眩晕感也愈发的浓重。
陈宇也感到了她的不对劲，把随身包里的水递给她。
她摆了摆手，脸色难看。
“你怎么了？”
张悦的睫毛颤了颤，声音低低地，没什么力气：“晕车。”
陈宇松了口气，他用手把她的头撇向他，让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肩上：“睡一觉。”
倒是难得的温柔。
此时的张悦柔和极了，锐减了平日里给人的疏离，巴掌大的脸，白皙精致，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长在陈宇心尖上的蝴蝶，欲要飞了出去。
陈宇垂下眼睑，默默地转开了视线，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
路途虽说颠簸，但终究还是在天黑前赶到了。
一下了车张悦就蹲在石子路上干呕了起来，那架势仿佛要把胃都给吐出来，脸全皱成了一团。
陈宇把水递给她。
她用着簌了口水，声音无力：“走吧，咱们得天黑之前到村里去。”
陈宇的表情倒比她纠结多了。
张悦暗自好笑，又说了句：“没什么事，缓缓就好了。”
他这才敢放心的领路。
——
老人家知道了两人要来，早早就在村口来守着了，陈宇奶奶穿着灰色花纹的绵绸衣裤，拿着手工编织的扇子坐在店门口跟人聊天，看到打头的陈宇，登时就收住了话头，连忙赶上了前去，二话也没说就拿着扇子朝着他肩膀招呼过去：“小兔崽子你还晓得要来。”
张悦站在他后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宇子哥你可来了。”紧跟着陈宇奶奶走来的还有一个摸约二四左右的姑娘，那姑娘清清秀秀的，扎着一个马尾绑在脑后。
陈宇点点头：“嗯，回来看看。”
其实陈宇没病发的时候跟常人还是无异的，刚开始接触的时候，陈宇刚从那个噩梦里逃脱出来，对人群的惧怕和对光的恐惧，达到了顶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的有心配合下，这些虽说还是有抵触，但已经是好了太多了。
“阿秀可天天都盼着你回来呢，一早上可高兴了，这位是……”陈宇的奶奶话说了一半突然把目光定在了张悦身上。
儿子陈客电话里并没有讲到另外还有别人要来。
“陈家奶奶您可别胡说，您不也高兴了一上午嘛。”那姑娘羞红了脸，眼睛左闪右闪的也不敢盯着陈宇看。
张悦的额角都是密密的汗水，阳光下巴掌大的脸愈发显得苍白，这一不说话，便衬得人有些冷漠。
听到大家提到她的名字，她下意识上前，跟陈宇并排。
陈宇奶奶如今已有八十多的高龄，发丝早白了大半，为此她还特地嘱咐了陈客不要告知她陈宇的病情，只当是一次简单的探望。
“我叫张悦，是陈宇的同学。”
听完陈宇的奶奶揶揄地看了一眼那个叫阿秀的姑娘：“这女娃娃长得可真俊。”
阿秀看着张悦有些怔怔的，这会听到陈宇奶奶明显带着调侃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地瞟了瞟陈宇。
张悦心下了然，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可身为主人翁的陈宇却浑然不觉：“我们回去吧，张悦的身体不舒服。”
陈宇奶奶：“这是咋滴了？哪儿不舒服。”
张悦笑笑，摆摆手：“就是有点晕车，没什么大碍。”
陈奶奶明显的放下心：“没啥大碍就好，咱们这简陋，也不知道你俩住不住得惯，陈宇这孩子，自从当了兵都好几年没来看我这老骨头了，到如今我这老骨头半节身体都入了土，也没啥盼望，就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陈宇虽说没说什么，但却暗暗地拽紧了手，眼里的神色都黯淡了几分。
阿秀看大家都没了话头，气氛有点尴尬，便拍了拍陈宇奶奶：“宇子哥这不是回来了嘛，您那就把心兜在肚子里。”
陈宇奶奶听到后，似乎觉得有点不真实，乐滋滋的又盯着陈宇瞅了会：“是啊，回来了，那咱们赶紧回去吧，老头子守着一桌菜怕是不耐烦了。”
她的脸上有着一道道沟壑般的褶子，此时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拧成了一团的白纸。
阿秀看向着陈宇：“那我回店里了，你们好好聚聚。”
这话刚落，那耳尖都红了个通透，很快转身就跑回去了。
陈宇奶奶乐呵呵的：“这孩子都念叨了你一天。”
陈宇奶奶家是那种坐地200平米的老式平房，屋子周边围了个院子，养了棵枣树、橘子树还有一颗柚子树。
陈宇先拎着张悦去客房，就在陈宇的隔壁。
房间虽说有些老旧，却干净整洁，墙面一半是白色的，一半是淡蓝色的，似乎昭示着年代久远，墙面上贴着的一张周杰伦的海报已经泛了黄，房间不大，只摆了了了几样家具和摆件。
看着张悦盯着海报，他下意识解释道：“歌蛮好的。”
这个年代长大的男女，谁能避过周杰伦的歌，还记得他红的时候，全班若是有个不喜欢的，可是会遭到冷落的，只是张悦有些好奇那个时候的他罢了。
张悦把行李放在衣柜旁，打量了几番后，转向他：“那个阿秀是你的青梅竹马吧？”
突然被问起陈宇表情有一瞬间忡怔：“怎么了？”
她问：“喜欢不？”
陈宇表情有些古怪：“怎么了？”
她倒是坦然：“你喜欢的话我就保持距离，免得折了姻缘……”
还不等她说完，他就问：“如果是不喜欢呢？”
张悦歪了歪头，想了想：“那就没什么顾及了。”
张悦是陈宇的心理医生为了观察病情和避免危害，自然是要随时守着的，难免会让人误会，若是他喜欢阿秀的话，误会了什么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可显然陈宇是误会了什么，嘴角偷偷地在抑制着弧度，感觉有些小嘚瑟。
这时候陈宇奶奶在门口叫着：“宇子招呼同学过来吃饭。”
陈宇应道：“马上来。”
来人家家要送点礼这是必然的礼节，东西在行李箱里，是一些茶叶还有养胃的保健品。
两人稍作整理便到了大厅里头，陈宇的爷爷坐在主位上，奶奶坐在右手边，看到两人来陈宇爷爷笑得乐呵呵的：“快点坐。”
桌子的大小能容纳六个人。
张悦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一点心意。”
陈宇的爷爷个子不高，很瘦，皮包着见骨，人却看着很精神，头发虽说不浓密，却也谈不上稀疏，打理的很整洁，而且也勤染发，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很多，大夏天还穿着白衬衫，袖子挽至手肘，下身穿着西装裤，扎在裤腰上，没用皮带，用的是一根深蓝色的细布条。
两老人的感觉倒是跟陈宇爸妈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他爷爷更像是村里的支书干部，而他奶奶，待人温和，倒是好相处。
陈宇爷爷客气道：“这是宇子的同学吧，来就行了还带啥礼物。”
张悦笑：“应该的。”
陈宇爷爷：“小丫头哪里的人？”
“a市人。”
“听他奶奶讲你和咱们宇子是同学？”
“对，高中同学。”陈宇大学读的是军校，说是大学同学容易被拆穿。
“学的是啥子专业？”
“学医的。”
“学医好啊，好啊……”
陈宇奶奶拍了拍他，玩笑道：“这老头子事就是多，都开始吃吧。”
掌勺的是陈宇爷爷，菜烧的不仅卖相好看，就连味道也是极好的，看的出来心思很多，仅仅知道只有陈宇个人回来的情况下，还是弄了满当当的一桌菜，可见一斑。
陈宇奶奶盯着陈宇有些感叹道：“这孩子这么久没见倒是生分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兵的日子太苦了。”
陈宇埋着头咀嚼饭，听到这一席话连菜都忘夹了，到嘴的饭粒都有些苦涩：“不苦。”
这话刚落，陈宇奶奶就道：“傻孩子，当兵哪有不苦的，前段时间，我路过镇上的武警大队，这么大热天的，大队里的兵仔子都还在那操练，其中有好几个都晕倒了，我就在想啊，咱孙子是不是也这样，心里头苦不苦，太苦了就跟奶奶说，咱们回家。”
陈宇的脸一直埋在碗里，一动也不动的，都不敢抬起头来。
陈宇爷爷最听不得女人间这种伤感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啥苦不苦的，头上顶个军衔，这是荣誉，就别说市里，就咱永希镇上的武警大队，大家伙可都得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进去，你们女人懂个啥？”
张悦暗暗地握了握陈宇放在膝盖上了左手。
他像是抓到了海上浮木一般，反手抓住，他的掌心湿漉漉的，在这三伏天里冰凉一片。
陈宇爷爷突然把话题转到张悦身上：“小张你喜欢咱们宇子嘛？”
张悦顿时一僵，表面虽说无异，但耳垂却透出淡淡地粉色出来，她：“我和陈宇是同学。”
许是有些做贼心虚，底下的手挣了挣，抽了出来，而手上残留的温度，却异常令她感到不适应。
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怀疑他俩有□□。
陈宇的奶奶拍了拍老头子，一脸笑呵呵的：“小张那么漂亮，涵养又好，说不定是咱宇子暗暗喜欢人姑娘，”接着又对着张悦，“宇子这孩子对感情的事一向藏着掖着，但对喜欢的姑娘那是实打实的好，这回他都把你给带到这来了，咱俩老头子可不信他对你只是同学关系。”
张悦有些尴尬：“这不还有阿秀姑娘吗？我可不能强人所爱。”
陈宇奶奶笑的一脸意味深长。
陈宇爷爷抿了抿小瓷杯里的白酒，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那姑娘打小就跟着宇子后面跑，要成早成了，宇子对她就像妹妹一样，咱俩老头开明着，主要还是看着宇子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
得，解释不清了。
转头看向陈宇，这家伙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张悦气不过，暗地里掐了下他大腿。
这回倒是不装死了，反倒一脸无辜，声音在这几人的大厅里显得异常突兀：“你掐我干嘛？”
张悦：“……”
猪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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