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拒恶徒 冲天烈火燎家园
暮□□临江府内院
此时江老爷卧室里电光灿烂,从外面便可见屋内人影幢幢。
江老爷平躺在卧室的雕花大床上,无声无息。这已是他倒下的第三天了,这三天他一直都是这样神智迷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此时此刻,对于他而言,这世界上任何人的话他都仿佛听不见,也就更不能听懂了。
江家的顾问医生梁大夫三天来如跑马灯般的进进出出,忙活个不停。他已经给江老爷诊断了几次,今日下午,梁大夫又坐着汽车来江府上复诊。此时,他一面挂上听脉器,一面侧坐在床前,给江老爷解衣服钮扣,偏着头把脉象仔细地听了一遍,又试了一试体温,悉心诊视了一番,这才回头往身后看了看。
江太太两眼红肿的坐在旁边椅上,一边殷切地望着床上,一边手握绸帕抽泣,见医生回头看她,忙问“梁大夫,你看他这病怎么样?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吗?”梁医生赶忙起身,向她略鞠一躬,沉重地说道:
“太太,江老爷这次病得实在不轻,是急火攻心下犯了急性脑充血,落下了中风的病症,这些日子还得打针。但不知老爷他病得这么重,您是想要保守的治呢,还是……”梁大夫面有难色,半吞半吐地说着,话既没有说完全,江太太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便问:“人都到了很危急的时候了,怎么才能救他的命,就请梁大夫全权作主罢,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医理,哪里能决定得了呢?”
说罢,江太太几步扑到床边,俯着身子,握着江老爷的手,颤声说道: “慕言,你心里明白吗?怎么样?你感觉难受吗?”江老爷听了她的话,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他眼皮微微地眨了眨,仿佛想挣扎着抬起眼望她。
此时,那些在病床前守护着的家人们看到老爷竟病到了这步田地,心里也如针扎一般,全都默默站在床边,皱起眉头,苦着面孔,垂泪不语。
采薇赶忙上前搀扶母亲,她往床上一看,只见父亲的上身高高躺着,一只手垂在床边,略略曲起来,头斜靠在枕上,身子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微张,脸色像是蜡做的一般,简直连一点生气都没有了。采薇一看之下,只觉心口霎那间被人重重捶了几下,两行热泪如河水奔涌一般,再也止不住了,没完没了地顺两颊往下淌着。但她深知在此紧要关头,自己如果把持不住,先哭出声来,那就如同拿着刀子在母亲痛苦不堪的心上再扎上两刀。所以她赶忙从怀中掏出绢帕,不住地擦拭泪水,捂住自己的嘴巴,硬挺着不发出哽咽的哭声。
梁大夫还要再解释时,只见新晋的管家韩雨来步履匆匆地走进屋内,躬身附在江太太耳边小声说道:“太太,外面来客人了,急着要见您,请您赶紧到客厅去呢——”江太太眉头一皱,忙问这么晚来客是谁,韩管家疑惑地摇摇头,说客人派头很大,口口声声说要见太太,但却未通名报姓。
江太太匆忙跟随雨来到了外客厅,迎面便见屋内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身穿哔叽呢黑色西装,紫黑面皮,蓄着两撇小黑胡,旁若无人地坐在客厅的紫檀雕花椅上,瞪着一对牛铃大眼,大刺刺地在打量客厅里的陈设,把手中一顶黑纱礼帽左右乱摇着。
来客见江太太走进厅来,连忙站起,向江太太略躬了躬身,皮笑肉不笑地说:
“江太太,冒昧打饶了!我姓赵,是咱们省洪督理府上的管家。我们府上的三少爷这些日子听说咱江老爷患了重病,特地派我前来探视一下。不知现在老爷他病情如何?”
“……”
江太太听对方说是洪府的管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倏然变色,不禁又惊又怒,暗暗念道:
“听继祖说慕言被警察抓走就是因为遭了洪三的陷害!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先是欺负我的女儿,又是陷害我的丈夫,把我们江家害到如此田地,竟然还有脸派人过来?难道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又打起什么鬼主意?!”
但她知道洪府权势遮天,气焰嚣张,眼下她孤掌难鸣,不敢随意与其撕破脸皮,于是只得冷冷地哼了一声,向对方略点了头:
“哦,我家老爷现在的情况不大好——多谢你们惦记了!”
赵管家脸色稍稍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原样,讪笑地说:“
“我们三少爷让我来给太太带句话,他说只要江太太您深明大义,我们三少爷立刻就派德国大夫带着女看护到贵府来给江老爷看病……如果病情复杂,他还可以多找几个西洋大夫,一起来会诊,倘若江老爷需要手术的话,也可让大夫一并都给做了。”
一听对方愿意请西洋大夫过来诊治,江太太心里一紧,她想到江老爷病重的种种痛苦情形,心里不由得犹豫起来,垂下头在脑中思索着。
“不过嘛……不过这倒是需要太太您答应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江太太唰的一下,脸色变得煞白,颤声问道。
“呵呵呵……有些事情恐怕您也知道,我们家三少爷洪宇豪对令嫒采薇小姐的品貌才华很是钦慕,有意与贵府结为秦晋之好。前些日子他特意托府上的表少爷吴继祖前来向江老爷提亲……可遗憾的是,江老爷他不知听了哪些小人的闲言碎语,误会了我们三少爷的人品,对这事很不同意……其实太太您想想,我们洪督理就三少爷这一个男嗣,将来还指望他能继承督理的事业,平时家里对他的督导能不严吗?我们三少爷是出了名的良善心慈,这不,一听说贵府上出了事,立刻就让我过来向您施以援手啊——”
赵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滴溜溜地转着一对圆眼,偷偷打量着江太太脸上的表情,挤着干巴巴的笑容说道:
“只要太太您……您肯点头,答应我家少爷与令嫒的婚事,那请西洋大夫给江老爷治病的事,自然不在话下……现在江老爷得了重病,小姐的婚事自然全靠太太做主,只要太太您点了头,那一切的事情都好办了……”
江太太闻听此言,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她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此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表面上巧言令色,说是要给江老爷看病,其实就是借此作为要挟的条件,逼迫自己答应把采薇嫁给那个作恶多端的洪三少。
她气得头摇手颤,心中暗骂洪三少居心叵测,欺人太甚!但她忌惮洪府的势力,不便当场发作,只得暗自咬咬牙,抬头带着几分怒色瞪视着赵管家,冷冷道:
“您说的这个事情我倒真不清楚,但有句话必须跟您解释,眼下都已经是民国十几年了,前清的那一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就不时兴了,婚姻大事现在都是凭年轻人自己做主。我们家采薇她是在北京念的大学,满脑子都是新鲜玩意儿,整天在家嚷嚷着要追求婚姻的自由。在这件事上,我这当妈的竟也是插不上话呢……这么吧,贵府的意思我回去给采薇转达一下,但具体她是个什么主意,什么章程,那我也是干涉不了的——”
赵管家听她这么一说,当下便明白在对方这儿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悦,暗自嘀咕:“不识抬举——”,想着来软的恐怕不行了,便在脸上倏尔变换了颜色,把笑容骤然一敛,怫然作色地恨恨说道:
“那要这么说,太太您是不会为这桩婚事做主的了?!”
江太太端坐在座椅上纹丝不动,脸上冷若冰霜,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不置可否。
赵管家见对方如此态度,不由得恼羞成怒,心里的火苗“噌”的一声冒了出来。他霍然起身,把黑礼帽往脑袋上一扣,双手抱拳,向江太太微微一拱,冷笑了两声,厉声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我现在就回去,把太太您今天的态度如实回复给我家少爷……呵呵,我想我们家少爷明白了您的心意,自然是自有主张!”这后面的话语竟□□裸地显出威胁之意来。
江太太哪能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气得浑身哆嗦,也蓦然站起身来,对他怒目而视:“那这么着您就请吧,恕我不送了——”
赵管家从鼻孔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气急败坏地大步走出江府大门,在暮色的掩映下,他转回头来对着江家的朱漆大门,“呸”地啐了一口,狠狠地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敢给我们洪家摆架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大踏步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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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深浅明暗的银河,横亘在漆黑的夜空中,成群结队的星斗,璀璨的布满在银河左右,采薇静静地躺在床上,向窗外的夜空仰望着。突然,她看到一个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像飞射出的箭一般,在天际中由高而下,疾驰划过,转瞬间消失在无垠的夜色之中。
采薇望着天空中那闪烁不定的星光,默默想着一肚皮的心事:“父亲的病情看来越来越严重,也不知何时才能有起色?今天那恶棍又派人到家里纠缠,还好母亲严词拒绝了,不过……这恶棍心黑手辣,这样一来,又不知将来会如何报复我们江家?”
采薇反反复复想着心事,难以入眠,便向夜空中几颗闪亮的星星凝视着,在脑中数来数去。窗外悠悠的晚风,由墙头上直吹过来,那种凉意不断地向人催眠着,昏昏沉沉的,她也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突然一阵惊人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只听得外面的重重院落里,一群人高声呼喝:“不好了!着火了!不好了!着火了!”采薇听了这喊声,在床上猛然翻身坐起,只见眼前一片透亮,满院子映射着亮彤彤的红光,在这红光的照耀之下,院子里所有的东西,竟都看得清清楚楚。采薇心头大惊,她马上抬头观看,只见自己屋后远远的一道院墙之上,正冒着十几丈高的火焰,火焰上方喷出滚滚的浓烟,卷着团儿,向天空中直窜而去,大火团向四周迸射出零零碎碎的火星,夹杂在烟火之中,乱飞乱舞。这火势来得凶猛,她隔着窗子都听到了一阵呼呼的声浪,犹如刮风一般。采薇直吓得灰飞魄散,大叫一声“不好”, “噗通”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也顾不得套外面的衣服,翻起身惊慌地在床边摸到鞋子,提拉上鞋推门便往外院跑。
跑出自己的院子才发现,此时,江家的男女老少,全都被惊醒了,正里里外外地抱头乱窜。采薇惊慌失措地往外面跑,看见远处浓烟四起的地方是最后一进院落里堆杂物的库房。所幸那库房着火,到这边住人集中的区域还远。便定了定心神,站在院子当心,大喊:“大家不要跑了!赶紧打电话到消防队去!”可是火势正猛,各人都只顾仓皇逃命,哪里有人听到她的叫喊。
她气得跺了跺脚,在火光中匆忙辨别了一下方向,跌跌撞撞地直奔母亲住的上房而去。
只见江家上下几十号男女,有惊惶失措,夺路而逃的,有飞奔进屋收检贵重东西的,还有些年轻的女仆双手抱着小孩子到处乱奔,浑身筛糠似的发抖,牙齿抖得咯咯作响。江福赤了一双脚,手里拿了一只脸盆,正抢着到那个库房去救火。管家韩雨来声嘶力竭地向四周指挥着:“不要跑了,都不要跑了,火还远着呐,赶紧打电话去消防队——”,有几个年轻胆壮的男仆这才醒悟过来,踉踉跄跄地到门房去打电话报火警。
采薇跑到母亲院里,只见库房那个方向的屋顶上熊熊的火焰,向天空上乱喷,几间远处的屋子,一大半都被黑烟遮挡,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此时,母亲的院子里也被熊熊火光映得通红,一股浓烟从远处弥漫过来,采薇觉得烟味触鼻,已经快让人承受不住了,两只眼睛,也被烟雾熏得难受。采薇大惊,她担心父母的安危,赶紧往屋子冲去,只见门已洞开,母亲江太太正由门里冲出来,她禁不住口里喊起来:“妈!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采薇飞身扑到母亲身边,只见母亲惊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此时火声风声,呼啦作响,已是混成了一片。江太太望着漫天的火光,不由地嚎啕大哭,她捶胸顿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这头向半空中凄厉地哭喊道:“难道这是老天要亡我们江家吗?!”
采薇见状悲痛交加,她连忙跪在地上把母亲拦腰抱住,将母亲的头搂在自己怀中,一边哭,一边对母亲安慰着。
此时门外一阵军号警笛声呼啸而来,同时救火人的呼喊声纷纷扬扬的传了过来,采薇大喜,她知道这是救火的消防队到了,忙又向母亲安慰起来。
只见门洞外的烟雾中,兰香气喘吁吁,趔趔趄趄地跑了进来,高声叫道:“小姐!小姐!不要紧了,不要紧了!消防队来咱家救火了——”
兰香前脚刚跑进院门,只听到远处轰隆隆一声巨响,也不知是哪件屋子被烧坍了,只看那火焰向四周一撒,烟雾里卷起漫天的灰尘,兰香被这声巨响吓得胆颤心惊,噗通一声摔倒在院子里。
采薇见库房那边几座屋子的顶上,许多消防队员手里拿着钩耙梯子,各种救火器,四处乱窜。再看那火焰已冲上天空,江府上面的大半边天,全都被染得通红。在火光中,隐隐看到墙头和屋顶上站了许多人,端着注水的皮管喷射出根根水柱,犹如条条水龙向火焰射去,眼见那屋顶上的火光,伸伸缩缩,与水柱抵挡了一阵,终于败下阵去,火势愈来愈小。墙后面的火光,还卷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烟团,慢慢蒸腾起来。这时,突然 “哗啦啦”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间屋子连同那起火源头的库房都轰然倒塌。这一下,才算是把火势彻底断掉。
兰香从地上翻身爬起,跳起脚来,拍着手嚷嚷道:“没事了,这下子没事了,火终于灭掉了!”采薇流着眼泪,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搂着母亲的肩膀,在心中哆哆嗦嗦地祈祷起来。江太太此时也不住的呜咽哭泣,口中兀自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火势终于灭了,三人在檐下抱头饮泣,停了一小会儿,心里终于慢慢松弛了下来。就在这时,采薇的乳母韩妈突然从房内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地高声叫嚷: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老爷他……老爷他不好了——”
江太太闻听此言,大叫一声,当下便昏了过去。采薇见状,撕心裂肺地哭着去搀扶母亲,但当她低头使出浑身的力气去拉母亲的时候,只感觉就在那一刹那,全身的血仿佛都被抽干了,耳边响起一阵轰鸣,眼前一黑,“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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