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降横祸 风云不测泰山颓
日上三竿,临近吃午饭的时间了,洪三少洪振豪这才从他那张天鹅绒的大床上爬起身来,懒洋洋地走到客厅里,一歪身卧倒在紫绒面的软沙发上,把大腿往大茶几上一跷,嘴里叼上根雪茄,吞云吐雾起来。
他穿着件宝蓝色的丝绸睡衣,里面的白衬衣几个扣子敞开着,胸前的刺青格外扎眼。昨晚的化妆舞会结束的太晚,洪少爷跳到凌晨两点才回来,又是一场宿醉,现在起来他的两个太阳穴还跳着疼。
眼下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正午的阳光总是分外明媚,可是洪三少爷的心情却一点也不明媚。
他仰头喷着雪茄的烟圈,阴沉着脸,默默想着心事儿。忽然,黄莺儿一推门从外面走进来。黄莺儿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妖妖娆娆地冲他一笑,扭着水蛇腰,风摆杨柳地走过来站在他身后。
洪振豪把头仰过去,直直盯着黄莺儿的一张嫩脸,只见她把两个小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揉搓起来,嘿嘿一笑:
“怎么啦我的三少爷,心情不好?唉,没想到洪家堂堂的三少爷,这样的风流人物,头一仗就败下阵来!呵呵呵……你也别急,我现在就叫我哥来,再给你出些点子,保管你呀手到擒来!”
“哼,”洪振豪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浓烟,直喷到黄莺儿的脸上,冷笑了一声,张口幽幽地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洪三原想给人家些脸,可没想到人家压根没给我脸!哼,那只雏儿嘛,倒是不难对付,只是它藏在了老鸟的翅膀底下,你就不好把它弄出来!”
“呵,可不是嘛,要我说啊,那只老鸟才是最可恶的……哼哼,三少,以你的手段,你就是废了它又如何?”黄莺儿阴寒地冷笑,盯着他的眼睛。
“笑话!凭我洪振豪,废一只老鸟简直易如反掌!我不过是有点爱屋及乌罢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想客气了,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洪三的厉害……哼,我先打断那老鸟的翅膀,就不信到时候雏儿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洪振豪猛然把手里的镀银打火机往空中一抛,半空中寒光一闪,他伸手迅速把它接住,“啪——”的一声,狠狠地攥在手心。
“去,你现在就把你那个赌鬼大哥叫来,告诉他第一招砸了!让他现在给我去跑跑腿,是时候上点手段了! ”说完,他把头往后一仰,苍白的脸上显出狰狞之色,深凹的双目中闪出狠戾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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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薇小心翼翼地捧着壶碧螺春,朝父亲书房走去。她母亲娘家今下午才送来了洞庭西山产的上品春茶,香郁回甘,是茶中绝无仅有的珍品。采薇向来是个孝顺的姑娘,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父母。她见新茶味道芬芳异常,赶忙沏了一壶,兴冲冲地端着想去给父亲尝上一尝。此时她低头一看,茶叶泡在晶莹剔透的玻璃壶里,犹如雪片飞舞,衬得那一壶碧水如雪浪喷珠一般,采薇提鼻子一闻:“嗯,幽香芬芳,气味清雅,果然是好茶,父亲肯定会喜欢!”
采薇穿着湖绿色的洋装裙子,高高地梳着个马尾,辫子上扎着朵天蓝色的邹纱花,捧起茶壶袅袅婷婷地走在长廊上,她前几日听父亲告诉她已经拒绝了洪家的求婚,她只觉得心情畅快淋漓,简直是如沐春风。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天蓝色的花儿像蝴蝶一样在她的头上迎风舞蹈起来,采薇自己也如春风中的雏燕,只想随着风翩翩起舞。
“欺人太甚!——”
她刚走到书房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高声喧哗,父亲不知道在那儿正向谁大声嚷嚷着,她心头一跳,连忙走进屋去,把茶壶搁在桌上,抬头去瞧父亲的表情。
只见父亲江慕言满面怒容,脸色铁青,双手使劲地把桌子拍地山响,桌面上的茶碗,砚台全被震得“叮叮咣咣”,跳起舞来。书房里还坐着父亲的两个同事,也都是一脸惊惶,江福煞白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父亲身后。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帮子报馆的卑污小人,我江某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竟敢在报上造谣污蔑,含血喷人!”
只见江老爷口中大声喊着,怒不可遏地抄起桌上的一张报纸,把它举到半空,“啪”地狠狠一甩,报纸被重重摔在书桌前的地上。
采薇赶忙弯下身捡起报纸,仔细看了起来,只见今天的报纸大篇幅的刊登了一则时评,上面口伐笔诛,把矛头直指一位为当地推动教育,兴办公学的政府官员,大肆抨击他在办学期间,假公济私,挪用教育经费,中饱私囊。时评里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句句之中,字里行间指桑卖槐,含沙射影的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江慕言!
采薇不禁愕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想道:“这是哪个卑鄙小人在造谣生事?我父亲十几年在教育厅里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为了能推动家乡的教育进步,让更多平民子女能有机会读书,父亲甚至在本就不多的政府资助基础上,慷慨解囊,甚至动用江家的积蓄,用来贴补公共学校的建设,怎么这样还有人颠倒黑白,在报章上兴风作浪,污损父亲的清誉?!”
“江公稍稍息怒,先不要生气!此事依我们看,必有隐情!敢如此大胆的在报上口诛笔伐,公然与江公为敌,这绝非是寻常记者的所做所为!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而且这人能买通本地报馆,指使记者,那必然是极有背景的人!”此时江老爷的两个同事也都纷纷说道。
江老爷听了这话,先是心中一惊,然后神色凝重的站起身来,在书房里倒背着手踱起步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树浓艳如火的桃花出了神。
突然他好像猛然醒悟,口中大叫了一声:“我明白了,肯定是洪家!肯定是洪三那个无耻之徒指使人干的!厚颜无耻,卑鄙下流!”
“洪三!”采薇心中猛然一惊,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这个混蛋几次三番的与我纠缠,难道父亲拒绝了他的求婚,他竟然恼羞成怒,使出这样阴险毒辣的手段来报复我们江家?!这样的无耻奸徒真让人不寒而栗了!”
江老爷意识到这背后的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外号是洪毒蛇的洪三,他气得满脸涨得通红,随后脸色惨然作变,脸腮向下沉着,两道眉毛都竖了起来。他刚好看到桌面上采薇刚才放着的那壶碧螺春,气得猛地拿起茶壶来,对着一侧的墙迎面砸了过去。
只见茶壶在空中飞过,刚好砸到那墙前摆着的博古架上。茶壶里滚烫的茶水,随着壶在空中翻过来,淋了架子前一地,玻璃壶骨碌碌滚到地板上,呛啷一声炸裂成好几片,茶叶洒了一地。那博古架古香古色,有一人多高,上面摆着的古董琳琅满目,茶壶桄榔一声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上面一个半人高的大花瓶,花瓶被茶壶猛地一砸,哗啦一声,摇摇晃晃的摔倒在地上。
采薇见状,吓得身体一哆嗦,她长了十八岁,从来未见父亲生过如此大的气,不由惊得脸色发白。她赶忙上前拉住江老爷的衣袖,低低地劝了一声:“爹……您……您别……”,因为父亲正在盛怒之下,她也不敢插嘴多说什么。
江老爷的两个同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瞪着眼望着他,见江老爷如此发怒,也吓得目瞪口呆。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嚷声,“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咱家外面……外面来人了——”
只见新管家韩雨来从外面气喘吁吁地飞跑进来,韩雨来是采薇乳母韩妈的丈夫,素来颇受江家的器重,只见此刻他脸上一道青,一道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也顾不得擦。
“老爷,不好了,门外面来了一帮警察——说是……说是要请老爷您回去问话呢……”韩雨来吓得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警察?!”
闻听此言,江老爷和几个同事都大吃一惊,噌的一声纷纷站起身来。江老爷站起的太急,身上长袍子的衣角一蹭,把桌上一副上好的端砚也带到了地上,只听“夸嚓”一声,摔了个粉碎。
采薇听说有警察来了,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蓦然发晕,心里也突突地狂跳起来。但她却想不出警察为什么突然跑到家里,和报上的事是否有什么干系。正在迷惑间,只听大门口传来一阵人声喧哗,院子里从远及近杂乱着一阵皮靴“通通”踩踏声。
“哗”地门帘一挑,几个人高马大的警察穿着瘆人的黑色制服,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这几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长筒皮靴,身上斜挎着盒子枪,横眉立眼地扫视着屋中的每一个人。
采薇心下惊骇,暗暗叫声“不好”,脊梁骨的冷汗哗的一下冒了出来,脑子里惊恐地闪过“出大事了”的念头,赶忙下意识地一进身立在父亲身前。
还没等采薇站稳,只见为首的警察头子粗暴的高声嚷道:“哪个是江慕言?
江老爷见来人的衣着确实是司法警察的黑制服,心里也惊得六神无主,脸色惨白,但他也料着今天这一劫必是遭了无耻小人的暗算,躲恐怕是躲避不了的,于是便把牙一咬,挺直了身子,整了整自己衣襟,朗声对警察说道:“我叫江慕言,怎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到江某家里有什么事吗?”
只见那个警察头子揭起了头上的帽子,向他点了个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江老爷,今天兄弟我对不住你了,不过我们也是奉命而来,还请你原谅。事情是这样的,有人举报你挪用了公款,贪污了兴办省立学校的教育经费,还把这事儿捅到了记者那里去了,现在报上报道得沸沸扬扬,城内的人也是议论纷纷。为了把事情调查清楚起见,我们也是无奈,接到了上峰的命令,只得请你今天委屈一下,跟我们兄弟走一趟了!”
说完,他脸上立刻恢复了那青灰色的脸色,冷笑了一下,接着又叫了声:“走吧,江老爷,我们的车已经在外面备好了,您现在就请吧!”江老爷被气得浑身颤巍巍的,直喘粗气,嘴唇都颤抖起来,他望着对面的警察,说道:“怎么可能?法院里来传我了吗?你们有传票吗?”那头目身后站着的一个警察,在身上悉悉索索地摸了一会儿,掏出一张传票,给江老爷递到眼前。
江老爷低头看了一看,良久,点头颤声冷笑道: “好得很,这帮卑污的无耻小人们,还有什么龌龊手段使不出来?!想快刀子杀人,好,好,好,我江慕言人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那亏心事,难道还害怕你们这些鬼叫门?我就不信这些鬼蜮伎俩能奈我何?!走吧!——”说罢,他青白着脸,颤抖着起身要往外走。
采薇被眼前的场面吓呆了,又气又惊,站在一旁瑟瑟发抖,此刻她见父亲要被这帮警察带走,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把身子往前一扑,伸开双臂痛哭流涕地横在父亲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大声叫道:
“爹!——你不能跟他们走啊!这帮王八蛋都是暗刀子杀人的魔鬼,他们要陷害你!你不能就这么跟他们走——”
此时,江福,韩雨来和两个同事也纷纷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大声嚷嚷着与警察们理论起来。
“你们谁都不许动!”,那警察头子此时把脸上的横肉一沉,两条八字眉立时竖起,猛然伸手 “噌”地一声,把腰间的盒子枪抽了出来,一只手举着在空中挥舞,大声喊道:“怎么着?!你们今天还要拒捕不成?我告诉你们,少给老子我来这套!老子认得你们,老子手里的枪可不认得你们!”说罢,把枪冲几个部下一挥,“赶紧给我把人带走!妈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个警察听到命令,呼啦往上一闯,将采薇,江福等人粗暴地往后推着,把江老爷团团围在中心,推推攘攘地架起他往外就走。
采薇被一名警察猛地一推,“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书桌的一条腿上。霎时间,鲜血顺着她白嫩的额头淌了下来,疼得她心里一揪,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咬紧牙翻身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和几名家人往屋外就跑。采薇一边嘶哑的哭喊,一边跑着追赶父亲,可他们哪里是这伙警察们的对手,早就让对方恶狠狠的连推带搡,拨拉到一边去了。
几名凶恶的警察押着江老爷,就这样穿过江家重重的院落,迅速跑到大门外去了。一声急促的汽车轰鸣划过空中,那帮警察带着江老爷扬长而去。
采薇追出来不见父亲的踪影,凄惶地跪倒在门外,放声大哭起来,几个家人趔趔趄趄地赶上来,忙着搀扶小姐。江老爷的两个同事此时也是又惊又惧,煞白着脸色,叹着气说道: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步田地,江小姐,你先回去好好安慰夫人,安定一下心神。我俩现在就赶去通知厅长,让他也想想对策,厅长平日交游广阔,看他能不能四处活动一下,想办法把江公搭救出来再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得动身。江小姐,你也请保重吧!”
说毕,两人抱拳向采薇拱了拱手,急急匆匆结伴向上司报信去了。
江太太在后院得到报告,吓得魂飞魄散,她流着两行眼泪,在韩妈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一路跑到大门前。采薇见到母亲,大叫了一声:“妈——”,一头扑到母亲怀里,母女俩就坐在朱门外的青石阶之上,抱头痛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惊动了门前树上的一群寒鸦,扑棱棱地扇着乌黑的翅膀凌空盘旋飞起,转眼间便消失在昏黑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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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两点钟了,采薇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这个凄凉的午夜里,她听着桌上金色的自鸣钟已经敲击了一次又一次,但就是难以合上双眼。她寒星般的双眸瞪视着屋顶的天花板,心房颤抖着,泪眼朦胧的思忖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父亲到底是遭到了谁的陷害?听他与同事的对话,背后的黑手依稀竟是那洪家?洪三少啊洪三少!我江采薇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竟然为了逼迫我与你成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怜我父亲眼看年事已高,如此正直耿介,勤谨笃实之人,竟然遭到无耻小人的暗算!天理何在?……嗯,也不知我表哥出去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没有?父亲的那两个同事想到什么对策?明天一早,我就得出门找人帮忙去……”
采薇躺在床上,前前后后,把什么事情都想了一遍,直到天色快亮,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连连做起了噩梦,正在睡梦中挣扎着,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把自己惊醒。采薇睁眼一看,窗外天光大亮,太阳已经照得通红,采薇心里一惊,心说:“糟了,怎么起来这么迟,我还得出去打听爹的消息呢”,想到这,她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院子里兰香步履匆匆的跑来,在窗外高喊:
“小姐!这下好了!没事了,老爷没事了,教育厅长早上亲自去警局把咱家老爷保出来了,现在正往大门口走呢!”
采薇听见喊声,心里又惊又喜,赶忙伸脚到地上来踏鞋子,可她心里又急又激动,慌忙之下连鞋子也找不到,只得匆忙穿着袜子就向外面跑。
采薇跑到前院门前,果然远远地看见表哥吴继祖和江福等几个家人搀着父亲,颤巍巍地从门外进来。采薇一时喜出望外,飞一般地朝父亲奔去,等她跑到近前,抬头看清了父亲的情形,她的心脏霎时间猛然抽搐了一下,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一样,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去了。
只见父亲江慕言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头顶与双鬓的黑发一夜之间竟变得如雪一般。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神色恍惚,仿佛只过了一晚,父亲就老了十几岁一般。采薇看见父亲如此情形,心里如同刀割,连声叫了声“父亲——”大哭起来。江慕言抬头看见女儿,激动地胸口起伏,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双唇,兀自在口中喃喃骂道:“这帮无耻小人,这帮无耻小人,我不怕你们,你们能奈我何,能奈我——”
话音未落,突然见江老爷眼圈发青,头上大汗淋漓,此刻他感到胸前一阵剧烈的绞痛向他袭来,让他喘不上气来,他“哎呀”大叫一声,一只手捂在胸前,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几下,人就向旁边一歪,斜着倒了下去……这一下子,全院子的人都吓倒了,采薇只觉得头嗡的一下,完全懵了,浑身上下的血都冲到了头上,大叫了一声,扑上前去。
江老爷此时已经颓然倒在地上,采薇只觉得她头顶上的天瞬间塌了下来。但是江采薇并不知道,更大的灭顶之灾仍然在她跌宕的命运里潜伏着,像一条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芯子的巨毒蟒蛇,在她的眼前慢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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