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遁逃水路 碧波上冤家路窄
采薇茫然无措地站在池边，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军官。
兰香年纪虽轻，却很机灵，她见这三人来者不善，又来找小姐茬了，加之军人戎装马靴，气势汹汹的，她心里不由地发怵。
但这兰香从小在江家跟着小姐，江家是城里的名门大户，她平素伶牙俐齿惯了，性格又好强，寻常家人都得让她三分，从来就没吃过什么亏。这回她陪小姐出门，小姐眼下吃了亏，作为贴身“保镖”的她，又岂能在关键时候丢乖露怯？
想到这儿，兰香故作镇定地把下巴颏一扬，面含几分怒色，不满地问道：
“我说怎么又是你？！既然是你扔的石头，那你为什么还不给我家小姐道歉？我家小姐身体娇弱，刚才被你用池子里的凉水激坏了，呆会儿受了凉，你担待的起吗？”
“哦？哈哈哈——有点意思——”
为首的青年军官闻听此言，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大踏步走过来，一脸狷狂，桀骜地立在采薇和兰香面前。
兰香见这年轻军官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丝毫没有向她们道歉的意思，火也上来了，她“噌”地向前挺了挺身子，开口质问道：
“你……你……你还笑？！”
“兰香——算了！——”
就在此时，采薇突然伸手拽住了兰香的手腕，把它用力扯了回来，她在兰香的肩膀上使劲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往下说了。
刚才禅院门口的经历已经让采薇如同惊弓之鸟，一看见此人，心里就蓦地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在丛林中穿行的小兽突然嗅到了豺狼的气息。她比兰香大两岁，又是念大学的大家闺秀，处事比兰香要沉稳的多，她打定主意，眼下不如先息事宁人，然后快快躲开。
“你这人也太不——”
兰香刚要开口再骂，忽见小姐从后面扯住了她，并暗示不要继续，她心里马上明白，只得把话头硬咽了回去，往后退了几步，不吭声了。
“哦——呵呵——对了，我忘记了，你们家这位脾气很坏的小姐——”
年轻军官转过头，邹着眉毛冲着采薇嘿然一笑，幽幽地说：
“哎呀——刚才那块石头嘛……呵呵……不好意思……是我扔的！……哦，对了，溅你了一身的水……”
他口中说是道歉，可语气里却没半点歉意，双目射出灼灼的光，在采薇秀美的脸上游走，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盯着采薇看她怎么回答。
此时的采薇婷婷立在他眼前，粉嫩的面庞在水珠的洗涤显得如白玉一般，明亮的双眸直瞪着他，身体有些紧张地微微发抖，但眼神却仍然透着不卑不亢。江家的大小姐也是要面子的人啊，心里再怯，脸上怎么着也不能轻易显出来啊！
只见采薇上身穿着件鹅黄色的夹袄，下身穿着条青绿色的长纱裙，脚上蹬着双银白色的漆皮鞋。微风拂过，她一头的秀发迎风飘散，发出少女的幽香，绿纱裙的裙裾也在风中莎莎飘舞。此时的采薇就如同是一株迎风带露的粉荷，飘逸出尘。
“没关系，我想你也不是故意的，好了，这件事不必再提了——”
采薇心中十二分的警惕，她马上避开对方放肆的目光，略点了点头，淡然一笑，朗声说道。
“兰香！我们走吧，该回去了——”采薇侧头冲兰香轻唤一声，一转身拉着兰香的手臂往外便走。
“哎——小姐，你等等我呀，咱们还没上虎丘塔呐——”兰香被她猛地一拉，闪了个趔趄，在身后急喊道。
“等一下！——这位小姐——我还有话要说！”
那青年军官见采薇扭头就走，立刻跟上去，在采薇身后高声叫道。
“嗯？还有什么事吗”采薇下意识地回了头，蹙着眉毛疑惑地问道。
那军官见采薇转过头来，狡猾的一笑，直勾勾的盯着采薇的眼睛：
“呵呵……你好像又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哦，对了，我忘告诉你了，刚才那块石头，是我故意扔的……水嘛，也是本少爷我故意溅的……”
他这句话声音很高，身后的人听地真真切切，只听“哄”的一声，剑池旁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个马弁和长衫中年，此时也站在军官身后，猥琐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剑池边的人骚动起来，有一帮好事的登徒浪子，早就像苍蝇打哄哄一样，聚拢在一起讪笑着，探着脖子瞅着这边儿的动静。一时间，采薇只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就等着看这出闹剧如何往下演。
采薇一个名门闺秀，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平生哪里经过如此难堪的局面。她“腾”的一下羞红了脸，感觉有两团火在双颊上燃烧起来，心中一股激愤勃然而发，暗怒道：“这军官怎么如此混账！轻浮油滑，竟敢在众目睽睽下戏弄我，简直欺人太甚！”当下往前一迈步，张口便想痛骂他几句！
但采薇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马上冷静下来。她很清楚自己与兰香都是年轻姑娘，此刻孤立无援，眼前这伙人绝非善类，要还是这么纠缠，对自己绝没半点好处。
想到这儿，采薇马上把身子撤回来，牙齿在嘴唇上使劲咬了咬，面色一沉，昂起头轻蔑地瞪视了年轻军官一眼，一回身拉起兰香就往外走，快步离开了剑池。
“哎——看看看，走了……走了，让那两个漂亮小妞给走了——”哄的一声，身后人群笑声如雷。
采薇听见这哄笑声，心中又羞又怒，红着脸，低着头，一语不发，往山下飞快走去，心头兀自“突突突”地狂跳不止。她生怕那三个人会跟上来，和兰香不时地回头看着。
果然见那三人在身后远远处跟着，采薇这下子惊地六神无主，她思忖：“这里离家尚远，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周围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心里一急，干脆带着兰香加快速度，往山下疾奔而来。
采薇心里惊慌，越跑越快，眼看快跑到山脚禅寺的山门了，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兰香在后面也跑地汗如雨下，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叫“小姐，等等我——”，一边停下来，低头弯腰，用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她俩刚一止步，马上警觉地回头再望，只见身后路上远远地人影绰绰，有那么几个行人，但距离太远，也看不清是不是那三个无赖。
采薇深呼吸了几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稍一歇脚，平复了一下心神，仍然不敢耽搁，带着兰香快步出了虎阜禅寺的山门。
二人继续往前出了虎丘，只见迎面一湾河水，如碧玉的腰带，朝远处曲折蜿蜒，几艘乌蓬船在河上游弋。
“小姐，对啊！咱们别走来时的大路了，咱乘船回去，省得走大路又让那三个人——”
兰香想说“又让那三个人跟上”，但一瞥旁边的采薇面沉如水，满脸怒容，一缩脖子，赶紧把话咽回去了。
采薇心下暗想：“好端端的心情全让那几个无赖毁了，幸好他们没跟过来。不如眼下岔开，不走大路，坐船赶紧回去，也避免再生事端。
于是她连忙点头道：“嗯，行！咱赶紧坐船回去！
兰香连忙跳着脚招着手向河中船家示意，一艘乌篷船从水心漂荡而来，船家刚一把船停稳，二人就急忙跳上船去。
“喂-——船家，麻烦到城中的青石桥去”采薇冲船老大点点头道。
“好嘞——您坐稳吧——”船老大抬眼一望，见是两位秀美的姑娘，咧嘴一笑，漂漂荡荡朝城中驶去。
船老大撑竹篙，采薇和兰香并肩坐在船头，倚着乌蓬，采薇被刚才的事情闹得闷闷不乐，一路上都默不作声。
此时春阳暖暖，碧波荡漾，小船在水中摇曳，船过之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鸟儿在柳梢啼鸣，前方船上的游人唱起水乡民歌，仿佛使人置身于画中一般。一阵暖风拂过，采薇只觉得心神荡漾，不由得心胸一阔，便把刚才的不快去掉了几分。
忽然，小船驶到河道拐弯处，大片绿盈盈的莲叶浮出水面，挤挤挨挨地迎风招展，茂密如盖的荷叶下，几条欢快的鱼儿来回穿梭，采薇不由看出了神。
“哦，船家，请你在这儿稍稍停一下，这儿的荷叶绿得漂亮，我想采两片带回家去。”采微淡淡笑道。
船老忙把船撑到转弯那片荷叶旁。
“兰香，你看，多漂亮的荷叶，你赶紧去采两片下来！”采薇指着莲叶对兰香笑道。
“好嘞——”
兰香被她说地高兴起来，探身到船外，伸手够着两片莲叶，使劲拔起来。
“扑哧”一下，荷叶的茎突然折断，兰香用力太猛收不住，往后摔倒在采薇怀里，采薇赶忙把她抱住，两人姿势狼狈，对视了一眼不由得笑了出来。
谁知笑声惊动了荷叶间的白鹭，“扑愣愣”地从水面蓦地飞起，反到把采薇二人又吓了一跳。
采薇拿起荷叶，冲着从她身旁掠过的白鹭调皮地挥舞，向兰香笑道：
“兰香，你看，这就叫--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啪，啪，啪——”
采薇的话音刚落，突然间传来什么人大声鼓掌的声音——
只听身后有人高声叫道：
“好诗！好诗！不愧是江南出才女啊!——这好诗词还得要用在好地方啊！”
采薇一惊，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在她们船后不远处，一艘乌篷船箭一般地驶来，船头三人，正是刚才那三个无赖！那马弁和长衫中年垂手站在船头两侧，朝自己不坏好意地调笑着。
年轻军官坐在正中，双手交叉着抱在脑后，身子懒洋洋地往后仰着，目光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盯着采薇的一张俏脸，恰好与采薇投去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霎时间，四目相对。
采薇脑中“嗡”地一声，顷刻间半边身子吓得都麻了，呆立在船头不能动弹。她心里“咯噔”一下，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个念头：“完了！！冤家路窄啊……今天邪门了啊！怎么又让我碰到这三个阴魂不散的难缠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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