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宫廷篇
过了晌午，王礼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昨夜他在御前当值，陛下被几道奏疏气的胃疼，又招来内阁学士商议，一直弄到寅时末才歇下。当今非常的勤政，不像前任皇帝那样，奏章基本上是随便翻翻然后就让司礼监批红，而是把每本奏章都认真去看，然后亲自朱笔御批。再不让他们这些太监插手。
因陛下不喜太监，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也只能小心谨慎，生怕惊扰了主子然后把自己的小命弄丢了。
虽然昨晚陛下气的厉害，不过他也凭着伺候了这么些年的经验，总算熬到了早上换班。回到卫所歇下，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他才感觉活了过来。
睡了一个上午，王礼也没有什么睡意了，唤来伺候他的小太监安排午膳，他便开始梳洗。
王礼梳洗得极慢，他本也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净脸时他还会对着镜子一点一点的仔细的擦拭。
待他梳洗更衣完毕已经过去半柱香时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冰冷的茶水令他皱起了眉头。这时伺候他的小太监小金子端着午膳走了进来。
小金子将饭食摆上桌，有点踹踹的看着王礼，似在等他下一个指令。
王礼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说道：“茶冷了，你去添壶热茶来。”
小金子回了是，立马拿起桌上的茶壶泡茶去了。
菜式很简单，就两荤一素一个汤再加一碗白米饭。饭菜都是热腾腾的，王礼看着也有了些食欲。
这小金子是最近才分配到他这院子里伺候他的，为人着实笨了些。但笨点也好吧，现在这宫里最不需要那些有点聪明但又不够聪明的奴才。之前伺候他的那个小太监倒是个机灵的，但是却仗着他那点小聪明将手伸到御书房去了，他不得不将他打发了。
宫里已经十年没有新招些奴才了，赶走一个就要从其他地方抽调人来补齐，小金子就是从司苑局掉过来的，人虽然愚了些，但好在忠诚，他虽不会掐着时间算他什么时候起床，提前将他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但好歹每天会给他送来热腾腾的饭菜，这样也足够了。只要是他吩咐的，这奴才能尽力去做好，也算不错了。
饭食刚用一半，一小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人也是伺候他的小太监谷子，谷子是他收的干儿子，跟在身边久些，倒是稍微比小金子机灵的多。
“什么事急匆匆的？”王礼免了谷子的请安，却也放下了碗筷听他回话。
“回干爹，昨天翠雨姐姐过来传话，说干爹有空了就去翠微宫一趟，大公主有请……”
听到小谷子回话，王礼立即黑了脸色，“这事怎么昨天不告诉我，现在才说？”
见王礼生气，小谷子也忐忑起来，翠微宫里的那位公主，宫里人可都是知道的，随意轻慢都不妨事的，怎么今天干爹就变了脸色。
小谷子也不敢多想，忙道:“因是翠雨姐姐说是等干爹有空了再说，昨儿个我看干爹累的厉害，就想着等干爹休息好了再说，昨天我也跟小金子交代了，说今早干爹醒了就跟干爹说的，我还以为干爹已经知道了，刚刚翠雨姐姐又遣了小宫女过来问，干爹有空了没……”
看着王礼越来越黑的脸色，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完全没声儿了。
哎！王礼气得直想摔碗，公主好歹是主子，哪有奴才让主子等的道理，王礼也懒得斥责他们了，直接进室内换了身正式的衣袍，拿起浮尘给两个小的一人抽两下，急匆匆的往翠微宫走去。
因着建平帝宠幸宦官霍乱朝堂，今上不喜太监，他们也都夹着尾巴做人，好在皇后仁善，都不曾为难他们，如今皇后身怀有孕，没有心情处理庶务了，就将后宫事务交由大公主打理。
这些事早两天前宫里人都知道了，怎么他身边这两个还是这么傻愣愣的，不知轻重变通。
这芫公主是陛下的长女，前几年还是很得宠的，只因翠微宫刘妃获罪，才沦落到今天的地步。这几年也是靠着皇后娘娘的仁善，才在宫里好过些……
前两天听说皇后娘娘将些庶务交给她管……这些后宫争斗他可不想参与其中。他是御前办事的，跟后宫事务关系不大，如今司礼监人员缩减，就他和席翁两人主事，司礼监掌管宫内所有太监，确实又和他有些关系，但公主为什么没有找席翁呢，昨天席翁不当值，找席翁不是更快些吗？
在王礼的记忆里，芫公主以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倒是从来没有将他们这些太监放在眼里过。这几年因着翠微宫失了宠，想必是已经改了很多，对他们这些宫人也客气了起来，哎，宫里也就这样吧，管你是今天风光多少，说不定明天就什么都没有了，能适应的还能苟活，不能适应的可能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如今西华宫闹腾的厉害，也不知道这芫公主是做如何打算的……
一路走来，王礼想了很多，但还是找不出头绪来，到了翠微宫门前，他重新整了整衣袍，用浮尘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了进去。
他跟皇后打了多次交道，想必如今的芫公主这里也难不道他。
翠微宫他以前也是来过很多次的，一路走来，只觉着这宫苑里安安静静的连个粗使宫人也见不到，十分的冷情。
进了中庭，她看见公主坐在上首，旁边有一青衣太监伺候着。翠雨把他领进来之后，便回到公主身后站着。他给公主见了礼，梁芫也十分客气的赐座让翠雨给他上茶。
芫公主虽然式微，但毕竟是主子，他也没有放肆的随意去坐厅中的椅子。
王礼恭恭敬敬的谢过公主赐座后，缓缓的站了起来也不抬头去看公主，等翠雨搬来矮凳后，他便半挨着矮凳坐下，也不敢坐实了。
然后她又听公主说道：“公公一路过来也累了，翠雨快给王公公倒杯茶解解乏。”
他连忙又起身福礼，感恩公主赏赐。公主这次更快的免了他的礼，让他重新坐下。他接过翠雨端过来的茶，浅浅的呡了一口，茶很烫，他一时也尝不出茶的味道来。
他身后就是玫瑰椅，椅子旁边就有茶几，他也没将手里的青瓷茶盏放到上面去，就默默的端着，等着公主问话。天气很冷，他也就当是端着茶碗取暖了。
他如此谨小慎微，意思其实很明显。公主你看，我跟你一样都是可怜兮兮的人啊，实在是帮不了你什么。他真不想参合到后宫主子们的争斗里。但公主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冒出了冷汗。
“本宫听闻公公最近从司苑局调走了个小太监，可是有此事？”
听闻此言，王礼手一抖，热茶从茶碗里荡了出来，滴在了他手上，火辣的刺痛感让王礼重新稳定了心神。
他回道：“回公主话，确有此事，不过小金子身家清白，只是天生有些愚笨所以自入宫后就被分配到了司苑局，奴才那边正好缺些人手，所以才从司苑局调配了过来。”
“恩，公公说的也是，如今母后怀有身孕，西华宫阮娘娘也有喜了，宫里如今确实缺些人手，本宫记得司苑局和浣衣局虽有很多罪奴，但也有很多人是可以用的，如果从这两个地方抽调些人手，想必也是可行的，这事儿就交给公公吧，王公公觉得如何？”
王礼连忙退拒道：“这……回公主，这两个地方多数是些粗苯之人，只怕找来伺候主子恐怕不妥……”
“嗯，这却是个问题。”梁芫打断他道：“好在我已事先禀报了母后，母后那边也回复说已经征求了父皇的许可，那些罪名较轻或者被牵连的也是可以用的。”
王礼被她这一道炸雷惊的不行，立马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她到：“公主此话可当真。”陛下居然松口了，他怎么不知道……
梁芫将手里的茶盏放回几上，看着王礼道：“公公可能为本宫挑些可用的人来？”
王礼再次跪下向她拜服，道：“若真是如此，老奴定不负公主所托！”
出了翠微宫，王礼才发现身上又出了一身薄汗。他的手甚至现在还在颤抖这，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他得赶紧去告诉老陈。
建平帝时期的多数掌权太监都已被处决，留下来的罪名重的被发配到了浣衣局，被牵连的运气好些的被发配到司苑局，两个局都是干苦力的，相对而言司苑局要好些。但再好也不过是能吃点干馒头，冬天有件厚衣服而已，更加不必说浣衣局了。而今天公主居然说可以挑些浣衣局的人，而且都已经征求了陛下的同意，其中意义不得不让人深思。
看来他得好好的重新审视他们这位大公主殿下了。刘淑妃是被陛下赐死的，照理说这之后翠微宫应该是一蹶不振，活得凄惨才对，但据他刚刚观察，这翠微宫虽然人少，但公主气色甚好，虽然也才十二岁年纪，但那一身气度竟不比章皇后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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