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宫廷篇

　　司苑局

　　屋内的暖塌上坐着个头发花白，满脸老斑的老太监。塌边的火炉上架着锅炉，有肉汤的香气微微溢出，一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正小心的熬煮着。

　　厚厚的帘门被掀开，御前太监王礼走了进来。

　　老太监瞄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搭下眼皮假寐。小太监看了王礼一眼，起身简单的向他行了个礼，然后继续侍弄那锅肉汤。

　　“老陈，好消息啊。”王礼满脸兴奋。“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老陈太监睁开眼看了看兴奋的王礼，问道：“好消息？有多好，还天大呢！”

　　“老陈，你还别不信，这可真是好消息啊。”王礼重复着自己的好消息，想要引起这位陈老公公的重视。

　　陈启德见他嚷嚷了半天，也没说出重点，兴致缺缺的不耐烦道：“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你也知道，当今节俭，自登基后便没有再募招新的宫人，现在皇后娘娘身怀六甲，西华宫阮妃也怀了龙种，如今多添了两个小主子，宫里的宫人不够用了，主子们也没有再进新的宫奴想法，所以就想到我们了。”

　　“你说想到我们，是真的！”听到这里，陈启德惊讶的坐直了身子。连旁边的小太监也停止了搅动汤锅，凝神静听。

　　陈启德伸手抓住王礼向他确认到，“是哪位主子想到要用我们了，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

　　“唉……都不是。”王礼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的扶着老太监躺了回去，刚刚兴奋的情绪也凉了一小半，他小心的看着陈启德继续说道：“是大公主……”

　　“大公主？”老太监看了王礼一眼，再次确认道：“翠微宫的？”

　　王礼看着他点了点头。

　　老太监似有些失望。躺回了椅塌。他回头看了看侍弄着火炉的小太监，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又淡淡的说道：“大公主……也好，只要给我们点希望，我们就能在这大昭皇宫里走出条活路来。”

　　说罢又无可奈何道：“老王，我们都老了，只能把希望放到下一代身上了，这小安子我带在身边也有九年了，该教的我都教了，你给公主送去，公主会满意的。”

　　“这……老陈，”王礼又犹犹豫豫的说道：“公主要的人不多，我这从司苑局和浣衣局选些人过去，能不能选上，还是要看运气。我前几天才和公主接触过，公主虽年轻，但却是位有主见的主子，现在究竟公主是真缺人随便找我抽调些，还是有什么动作，我一时也实在看不出……”他知道这小安子是这老太监悉心培养的王牌，这么简简单单的送出去，会不会太轻率了。

　　“哼！就你那榆木脑袋。”老太监陈启德一点儿也不给这位御前太监总管面子，直接鄙视了他的智商。“要是连你也能随随便便看清公主的想法，我也不会将小安子送给她了。”说完这些，陈启德似乎是累极了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你……”看着怼完自己就睡的老东西，王礼气得只想骂娘。

　　“公公莫气，老祖宗年纪大了，精神不好。”小安子见陈启德直接甩脸子给王礼，虽这也是他们俩相处的常态，但他少不得要来安抚一二。“老祖宗培养小子，自然是要拿出来用的，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

　　火炉上的肉汤已经熬好，小安子盛了一碗给王礼，喝了肉汤，王礼感觉热乎乎的，便说道：“公主喜欢干净整洁，你明天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放心，公主说了要些摸样周正的，你这模样，明天一准儿能选上。”

　　王礼喝完肉汤，又被小安子安抚了一通，刚刚被老太监怼的那点郁气也散的没影儿了。他拍了拍小安子的肩膀，说了些鼓励的话便离开了。

　　“走了。”待王礼离开，一直沉睡的老太监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明，那里有半点儿睡意。

　　“师傅，王公公走了。”小安子又盛了一碗汤端给陈启德。

　　陈启德接过小安子端来的热汤，热气氤氲，想起他们在这司苑局已经龟缩了十年了。这十年里他们想了很多种办法，都没什么起色，也有一些贵人跟陛下提过想重新复起他们，但无一不是被陛下严词拒绝，甚至受到殃及，此后多年再无人提及他们，没想到这芫公主这么大胆……

　　陈启德声音轻缓里带了点沧桑，满是慈爱的对小安子说道：“当年你们进宫，是我一手带着培训的，哪知一朝获罪，你们被无辜殃及，全部都到了这司苑局来遭罪。明天你去吧，放心，那大公主只要有心，就绝对会选你的。”

　　小安子笑了笑，声音轻缓，语气坚定，“师傅放心，我绝不辜负师傅的期待！”

　　隔天梁芫带着整理好的账目照常去凤藻宫请安。

　　因着这两天整理账目和挑选宫人，章皇后免了梁芫的那些教习嚒嚒的课程。

　　这也算是她的一项福利吧，总算不用每天在那些教习嚒嚒的监督下，重复那些枯燥的学习了。

　　伺候章皇后用完早膳后，章皇后便说道：“芫儿果然聪明，这么两天就把这两个月的账目理清楚了。”看了看梁芫眼圈周围的青黑，又说道：“芫儿也是有心，辛苦你这孩子了。”

　　梁芫忙道：“不辛苦，儿臣能为母后分忧，是儿臣之福。”顿了顿，又说道：“只是儿臣愚钝，还有些事情要母后定夺！”

　　章皇后道：“恩？何事让我儿困惑，来细细说与母后听。”章皇后招了招手，让她坐到塌边来。

　　“母后容禀。”梁芫拿出一份清单给章皇后。道：“这是从司苑局和浣衣局送来的名单，上面这些人都是可以抽调来用的，履历也都些的清楚明白，身家都还算是清白的。”

　　“恩，我儿做的都挺好的，”章皇后看了看名单，不甚在意的说道：“这些人你挑选着安排就好，母后现在有心无力就不帮忙提意见了。”这些名单她之前已经有过一份，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梁芫道：“儿臣谢母后信任，只是还有一事需母后定夺，西华宫目前已经有宫侍两百一十二人，再给他们增添些人手，就会增加到三百人左右了。目前凤藻宫也才三百多人，这到时候西华宫的规制可就超过了凤藻宫。怕是不合规矩……”

　　梁芫见章皇后并不在意她说的话，想必事先章皇后已经考虑到这些了，但因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才从不点明。但她却不得不点破，“虽然父皇赞赏母后节俭，但看如今情势父皇也未必会责备阮娘娘逾越，儿臣只担心……”梁芫看了看章皇后的脸色，接着说道：“儿臣恐怕长此以往会损了母后威势。”

　　听了梁芫一席话，章皇后神色莫名，看不出息怒，她想了一会儿说道：“依芫儿之见，母后当如何？”

　　“依儿臣拙见，凤藻宫也当增加几个宫人，马上就到春种了，母后如今身子重，凤藻宫后花园的小菜园母后是不宜在亲自侍弄，加多几个宫人帮忙也是应该的，再则说，等到收获之时，父皇也会感念母后有心的。”

　　因着景宏帝重视农桑，章皇后为投其所好，在后花园里弄了几亩菜地，种了些瓜果蔬菜，景宏帝知道了后也大加赞赏，偶尔来了兴致也会去浇些水施肥，体验一把田园生活。当然在梁芫看来那块地完全是景宏帝和章皇后用来做戏看的，那些种出来的果蔬没有一颗是帝后亲自侍弄的，当然对外则都说这两块地是帝后种的，具体情况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听了梁芫一通细细的分析，章皇后回暖了神色，笑着对梁芫说道：“果然还是芫儿想的周到，那便依芫儿的意思，也替母后挑选几个宫人吧。”

　　梁芫道：“那儿臣便下去斟酌名单了，待选好了，儿臣先给柳溪姑姑甄选一遍，再带人来给母后相看？”见章皇后似被她的理由说服了，便乘热打铁继续说道，“儿臣见母后宫里有些人年纪也大了，怕是不宜再多劳累，要不儿臣再多选些人替她们减轻些庶务压力，母后你看可好？”

　　听到梁芫如此说，章皇后没有接话。而是慢慢的用着柳溪端来的酸梅羹。

　　梁芫说这话确实有些过了，虽然章皇后是让她帮忙协理庶务，但插手凤藻宫人员调动确实有些逾越了。但她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再做解释，详细点名其中厉害关系，让章皇后信服，而是抵着头站在一边等章皇后的答复。

　　章皇后认真的用着手里的甜羹，好似那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静谧的等待最是让人心生惶恐，好在梁芫早已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并没有被这氛围唬住。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听到章皇后那不急不缓的声音。

　　“恩，芫儿说的也是，母后宫里确实需要再加几个人替母后分忧分忧，这些都交给芫儿去办吧。”

　　梁芫道：“儿臣遵旨！”

　　待章皇后和梁芫结束完了对话，梁芫退出内殿刚走到门口时，章皇后的声音自内殿远远的传来，“翠微宫的下人也太少了，芫儿乘此机会也给自己选几个伺候的奴才吧。”

　　听到章皇后的声音，梁芫身形微顿，然后扣身行礼道：“儿臣谢母后抬爱。”

　　从凤藻宫出来，已快到午时，想着下午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梁芫加快了回去的脚步。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她都没有时间好好陪陪梁昕，也是这小家伙乖巧，每次看她忙，都乖乖的在一边自己玩，也不打扰她。想到粉嫩可爱的弟弟，梁芫立时心情好多了，哪怕接下来都是硬仗，她也觉得全身能量满满。

　　走在半道上时，梁芫见一宫娥在扫宫道上被人踩得泥泞的雪水。这宫娥穿着一件半旧的青色小袄，鼻头红红的，呼出阵阵白气，手上冻烂了的冻疮裂出了道道锋利的口子。梁芫见她觉得面熟，仔细看了下才发现原来是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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