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贺飞星和张善顶着摄像头一路爬上五楼,在一片嘈杂混乱又意外和谐的朗读声里从后门摸进教室。只是他们躲过了窗外偷看的班主任、躲过了走廊巡查的唐媛,意外地没躲过一千度近视的语文老师。
“贺飞星!张善!你们俩!”
猫着腰从后门慢慢往后排挪的贺飞星僵了一下,之后立马抓着张善站起来,带着点儿尴尬笑道:“老师好。”
“好什么好!”语文老师一推压在鼻梁上的酒瓶底,指着张善骂,“你那个头发,谁让你染的?不伦不类的,哪像个高中生!”
张善让他骂的一缩脖子,忙道:“我今儿放学就染回去。”
他们语文老师年纪不大,是个入职前立志和学生好好相处做好朋友、入职后被升学压力和教学事故逼得一学期老十岁的小年轻。他站在讲台上,手里拿本语文书,随便翻了两页:“贺飞星,你,把《离骚》给我背一遍。”
贺飞星没吭声,用运动鞋在地上碾了两下。
语文老师镜片后的小眼睛里燃起熊熊怒火,又看向张善:“你,背!”
张善脸皮比贺飞星厚上不少,他挠挠脑袋,又嘿嘿一笑,说老师,我不会。
随后两人果不其然被赶到了走廊外面罚站。
贺飞星贴着瓷砖百无聊赖,两手插在兜里,抓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玩。他和张善死猪不怕开水烫,早就被各种罚站检查磨得没皮没脸,压根不在乎。
张善站累了,贴着墙蹲下来玩手机,没过两分钟又站起来,拉着贺飞星往对面走廊指:“诶你看那个,是不是唐宇?”
贺飞星有点轻微近视,他微微眯起眼睛往对面看,唐小胖怀里抱着两摞书,憋得满头汗脸通红,正跟在一个黑长发女孩的身后往教室走。
张善又八卦起来,拉着他问:“那个,那个是叶笑南吧?”
叶不叶笑南的贺飞星没看见,他只看见了走在唐宇前面的宋容书。宋容书穿着校服外套,拉链一路拉到顶,遮住脖子根,一看就是品学兼优的乖小孩。
张善还在旁边叭叭,贺飞星敷衍地应了两声,正好这时下课铃响,张善扯起嗓子就喊唐宇的名字。
张大嘴巴这一嗓子喊得整栋教学楼都快听见了,不仅唐宇看过来,走在唐宇前面的叶笑南、还有叶笑南旁边的宋容书全都看过来。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的学生都还没出来,整条走廊上就他们两个贴着墙站,傻子都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宋容书看过来的那个瞬间,贺飞星突然有种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他狠狠拍了张善一巴掌,迅速一低头,从后门钻进教室。
“诶不是,星哥!怎么了啊?”
贺飞星一路蹿回座位,瞪了张大嘴巴一眼,恶狠狠说没怎么。张善摸不着头脑,哦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
这还不算完,贺飞星刚坐下没多久,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宋容书发来一条消息。
【song:你站在走廊上干什么?】
贺飞星觉得脸上有点儿烧,他闷着头回了句看风景,一抬头,就见语文老师拿着书朝他俩走过来。
“你们俩,《离骚》抄十遍,星期五之前给我。”
张善一听,脸拉得比马长,预备讨价还价又被语文老师狠瞪了一眼,遂作罢。
“明天开始,每天早自习来我办公室背课文!”
语文老师说完后扬长而去,只留下贺飞星和张善两人在原地相顾无言。他俩你侬我侬看了一会儿,贺飞星的手机又一震,他赶紧低头看消息。
【song:我第一次见把罚站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贺飞星来回把那条消息看了好几遍,觉得脸烧得更厉害了。
星期五很快就要到,遵循“死猪不怕开水烫,死线越近爹越浪”的原则,贺飞星一口气拖到星期四晚上才动笔。他摊开语文书,咬着笔帽抄《离骚》,抄到第三遍的时候,已经快不认得“兮”这个字了。
他现在大概能体会到屈子心里的痛苦和纠结,尽管他们俩的痛苦和纠结并不在一个思想层面。
等他抄完第八遍、笔杆里的水笔芯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叫骂的声音。
“祝琪!你个不要脸的臭□□,给老子滚出来!”
他觉得那声音很耳熟,匆匆起身往下走,刚到楼梯边上,就听见一楼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紧接着,祝琪尖利的骂声响了起来:“□□妈,不要脸的王八蛋,敢来你姑奶奶这里挑事!”
沉寂在夜色下的巷子吵闹起来,贺飞星冲出门,看见祝琪拎着根实心钢管,站在院子里和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对峙。
祝瑶听见动静跟下来,还没完全走下楼梯就停在原地,有些颤抖地叫了一声星星。
贺飞星回头看了他妈一眼,从门口的花盆后面抽出一根钢管,让他妈躲进屋里别出来。
院子里男人和女人的叫骂声震得巷口的白炽灯摇摇欲坠,祝琪啐了一口,骂道:“狗东西,蹲了几年局子了不得是吧?欺负到你姑奶□□上来了。你他妈的也不去打听打听,谁敢上老娘这儿收保护费?”
为首的男人一脸横肉,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纹满了扭曲的青龙白虎,他叼着根烟,说起话来有点儿口齿不清。
“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我来了,这片儿就归我管。不交钱你们还想在这儿开店?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电话里这么能叫唤,我告诉你,识相的赶紧把这三个月的钱交了,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贺飞星已然抡着钢管冲了上去。
为首的男人看他们孤儿寡母,觉得真要打也至少得互相商量商量骂几句,没想到这小子话都不等人说完就动手,一时间没防备,意识到该躲的时候已经晚了,被贺飞星一棍抽在肩膀上,疼得哇哇叫唤。
这时候隔壁张善他妈听着动静过来,一看见棋牌室门口堵着群人,立马扯着嗓子回头喊:“老张小张!赶紧抄家伙,那帮人又来了!”
没过几分钟,张善和他爸一人抡着一把挖坑用的铁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张善他妈是个瘦小但精明的女人,嗓门很大,躲在老公和儿子后边儿朝着那群人喊:“小茨佬,识相就快滚!”
老张身材中等,看着老实巴交,战斗力不高。至于张善,这小子就一张嘴厉害,最多欺负欺负同龄人,真要和这帮虎背熊腰的流氓对上,不撒腿跑已经是给贺飞星面子。
父子俩堵在门口没敢动手,只有贺飞星抡着钢管在一群地痞流氓里奋战,眼见着他渐渐落了下风,张善一咬牙,硬着头皮冲上去,大喊一声:“星哥!我来帮你!”
张善他妈一看就急了,朝着老张大叫:“你还愣着干什么!给儿子帮忙啊!”
于是战斗力加起来勉强大于五的父子俩也加入战斗,结果还没祝琪能打,老张平时搁自家超市卸货,力气不小,但打起架来不得要领,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拖了贺飞星的后腿。
一群人混战不止,对方人多势众,打他们四个跟玩儿似的,贺飞星啐出口血,抡着已经砸弯了的钢管,把祝琪挡在后面。
领头的男人狞笑着走近,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躲在屋里的祝瑶见状,立马跑到门前,叫道:“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你别伤人!”
谁知道那男人揉着被抽出血痕的胳膊,怨毒地盯着贺飞星,说:“晚了。你们要是早点儿给钱,我还能放你们一马,但是现在……”
他朝身后的混混招手,恶狠狠道:“给我废了他的胳膊!”
祝琪一听,尖叫道:“狗娘养的,你他妈敢!”
几个染着黄毛绿毛的混混一拥而上把贺飞星摁倒在地,张善想上去帮忙,被人推搡了一把也摔在地上。祝琪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抡着钢管就要冲上去。
领头那个又道:“把那臭娘们也给我摁住了!”
其他混混也上去帮忙,三两下把剩下的三个人制住。
“妈的,□□崽子,毛还没长齐敢跟老子动手,看老子不——”
“有人吗?”
贺飞星勉强抬起被人踩住的脑袋,看见院门口站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看见有人转头,他又问了一句:“隔壁超市的老板在吗?”
张善他妈贴着墙根,哆嗦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啊?”
“买水。”那人说。
有个压着贺飞星的混混狐假虎威喊:“买你妈的水,等一会儿能他妈渴死啊?没看见这儿忙着呢吗!”
黑西装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问:“你骂谁?”
混混哟了一声,松开踩着贺飞星的脚往门外走:“老子骂你,听不明白是不是?我告诉你,少他妈……”
他刚走到院门口又退了回来,一群牛高马大的黑衣保镖潮水似的从巷子里压进来,小混混吓得两条腿打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们这群都是街头打群架拉帮结派的小混混,哪里见过正儿八经训练有素的保镖,一时间都吓得缩脖子。贺飞星趁机挣扎出来,看见余叔扶着个人走进来,脸色相当阴沉。
余叔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的小混混,问:“你刚刚说要渴死谁?”
贺飞星转头去看被他扶着的宋容书,宋容书侧着脸,穿着厚外套,露出来的皮肤浮现着一层病态的苍白。他垂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手里紧紧抓着一管白色的药剂。
第一个进来的保镖弯腰揪住地上混混的衣领,拎死狗一样把他拎起来,说:“我问你隔壁超市的老板在哪里,我们少爷要喝水。”
他后半句话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张善他妈一听,哎哟一声蹦起来,冲回隔壁拿了瓶水又跑回来。
“水,水。”
余叔把瓶盖拧开才把水递到宋容书面前,宋容书浅浅抿了几口,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贺飞星,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贺飞星侧过淤青的脸没吭声,倒是张善像看见了救星似的喊道:“这儿是星哥家啊!大学霸,你怎么在这儿啊?来找星哥?”
宋容书没再应声,反倒是领头的大混混看他们自顾自聊起来了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心想不蒸馒头争口气,强撑着怒道:“妈的!老子还在这儿呢!聊他妈什么聊!”
余叔偏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剐。
“看他什么看!你上十一区打听打听,谁没听过老子的名号!派出所的都不敢动老子,你们又是哪根葱?”
贺飞星听见宋容书笑了一声,然后,他用一种充满了嘲讽、鄙视的语气说:“要抓你报警可没用,得叫城管的捕狗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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