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临近深夜的时候，几辆警车打着警笛威武威武赶到现场，贺飞星看着那群五颜六色的混混被民警押上车，如释重负般呼出了一口气。
祝琪还在一边配合调查，张善他妈站边上添油加醋，说自己一家做小本买卖不容易啊，天天苦于地头蛇压迫，交的保护费比交的税还多，怎么惨怎么说。说到后边儿就连张善都听不下去了，上前拉着他妈要回家。
“辛苦你们了，警察同志。”祝琪在民警面前表现出一副与平常迥然不同的模样，她捂着被抓破皮的手臂，说：“这么晚还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给她做笔录的民警笑着说没事，为人民服务。然后猫腰钻进车里，朝着后座哼哼唧唧的混混一声吼：“派出所的不敢动你？给我老实点儿！”
混混们老实缩在后座，警车又威武威武地开走了。
等到警车开出老远，祝琪才后怕地搓着胳膊往回走。她从小就疼贺飞星，完全不敢想如果刚才宋容书没来，贺飞星会变成什么样。她站在路灯底下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又用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继续往前走。
贺飞星把宋容书送到院子外面，余叔和保镖守在不远处，十几双眼睛盯着他，刷刷闪着光，生怕宋容书出点什么事。
贺飞星侧着脸，把比较完好的那半张脸朝向宋容书，说了句谢谢。
“没事。”宋容书也没看他，目光在周围的房屋上打量，“你住这儿？”
贺飞星在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不知道他现在是惊讶还是鄙夷，轻轻点了点头。
“挺好的，这片不久之后要开发项目，你听说了吗？”
贺飞星只闷声点头。
“今天我爸让我过来看看，没想到能碰见你，真巧。”宋容书冲着他笑，一字没提今晚发生的事，尽管这件事才刚刚结束不到十分钟。
贺飞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宋容书，沉默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谢谢。宋容书耸耸肩，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等他的余叔和保镖，正巧祝琪这时候回来，他笑着叫了句阿姨。
祝琪正出神，听见他叫自己，愣了一下才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笑容：“是小宋啊。”
宋容书应了一声，又说：“您怎么穿这么少？现在昼夜温差大，晚上穿这么少会感冒的。”
祝琪下意识搓了搓胳膊，说不冷。
宋容书和贺飞星都没再说话，余叔适时地上前，结束了他们之间无趣又尴尬的谈话：“少爷，差不多该回去了。”
宋容书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贺飞星也下意识去看手机。
“行，那我不多留了。”宋容书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朝着贺飞星和祝琪露出一个温暖和煦的笑脸，“早点休息，如果不舒服记得去医院看看。”
说完，他又摆摆手，示意贺飞星不必再送。
贺飞星看着宋容书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出巷子，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直到轿车缓缓发动，消失在巷口他才收回目光，看了身边的祝琪一眼。
祝琪的脸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倦意，这让她看上去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贺飞星走上前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搜罗了半天也没能张嘴。紧张而危险的斗殴让他变得言语匮乏，他的神经到现在都还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祝琪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力把他抱进怀里，用既疲倦又惶恐的声音颤抖着说：“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贺飞星和小姨一起回到院里，看见他妈站在棋牌室门口，目光担忧地望着院子外面。看见他们回来，祝瑶匆忙跑过去，她的软底拖鞋踩在地上发出很轻很轻的啪啪声，她眼眶通红，有些后怕地抓住贺飞星的手：“星星，你没事吧？”
“没事，妈。”贺飞星反握住他妈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妈，我没事。”
有了今晚的闹剧，棋牌室的生意没法再做，祝琪在门口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草草收拾完一片狼藉的院子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休息。
张善等到祝瑶和祝琪都休息了才捧着个医药箱从隔壁摸过来，站在门口低声叫星哥。
贺飞星过去给他开门，张善从门缝里挤进来，从医药箱里翻出碘伏和云南白药，然后又拿出一瓶红花油，压低了声音问：“星哥，你没事吧？”
“没事。”贺飞星用棉签沾着碘伏给伤口消毒，又听张善道：“你不知道，刚才都他妈快把我吓死了，还好宋容书来了。”
贺飞星听见他提宋容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张善又叹气：“唉，这信锐的太子就是不一样啊，出个门那么多保镖跟着，出手也阔绰，咱什么时候也能像他那样潇洒一把？”
贺飞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问：“什么阔绰？”
“哦，我正要和你说呢。刚才他来我家超市问有没有碘伏酒精什么的，我家就一小超市，哪能卖那个。我妈就说没有啊，结果他边上那穿黑西装的保镖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票子，让我妈帮忙给你们买点儿药。那一沓少说小一千，我妈没敢收，让我拿来给你。”
张善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沓红色钞票，贺飞星草草数了数，足有十来张。
他再次沉默下来，眼前浮现出宋容书苍白的侧脸，张善在一边自顾自道：“我现在算是知道唐宇为什么每天跟个怨妇似的了，这他妈的，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猪之间的差距都大。”
是啊，贺飞星想，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他妈人和猪之间的差距都大。
第二天祝瑶给班主任打电话帮贺飞星请假，张善去上学的时候还没忘帮贺飞星把那十遍《离骚》带上。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月底，十一中举行了高三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张成绩单，眉头时紧时松，看得下边同学的心也时紧时松。
不过倒数几排是例外，贺飞星一觉睡到下课铃响，任凭你班主任讲得铿锵有力激情四射，我自岿然不动。
下课后手机震了两下，唐宇在他们群里发了一串刷屏的大哭黄豆，刷得贺飞星眼花满眼黄。他揉了揉眼睛，给唐宇回消息。
【★：吵到我眼睛了】
唐宇秒回。
【小胖：我不活了，我真不活了】
这句话的末尾又是几个大哭的黄豆，贺飞星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事，张善就冒头说了句话。
【小张小张我最嚣张：我操，宋容书真的神了】
【小张小张我最嚣张：星哥快来排行榜】
【小张小张我最嚣张：这宋容书真不愧是他妈的三中学神】
张善的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紧接着又是唐宇发来的大哭黄豆，贺飞星搓了把脸，抓着手机往外走。
十一中有个变态的习俗：每次月考完都要把所有学生的排名打印出来，贴大字报似的贴在本年级楼层最显眼的位置，把每个人的单科成绩都详细地写在防水海报上，末尾甚至还标注了该生的名次升降，美其名曰督促学习，实为公开处刑。
贺飞星还没到公告栏前就见大厅里挤满了人，一颗颗黑色的人头挡住公告栏底部，张善的黄毛在其中显得尤为显眼。
他费劲巴拉地挤进去，好容易到了公告栏前，一眼就看见宋容书的名字被标红，以一个他们这些学渣想都不敢想的恐怖高分位居榜首。
张善站在他旁边低声说话：“我操，太他妈牛逼了，总分才七百五啊。”
贺飞星正奇怪他说话就说话，偷偷摸摸地干什么，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唐宇站在旁边。小胖子今天校服里穿了件紫色的短袖，这让他看上去像个遭了霜的胖茄子。
他的目光再往前挪，就看见唐宇暗恋的那位叶大美女正抓着宋容书的手，颇有些激动地指着那个艳压群芳的红色名字：“容容，又是第一诶！”
贺飞星现在算是知道唐宇为什么要吵他的眼睛了。
他伸手揽住身边颇有些沮丧的小胖子，在他圆润柔软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没事，好歹你也往前爬了十几名。”
唐宇都快哭了，拉拉个脸：“我再会爬也爬不到第一啊。”
他声音有点儿大，那边的宋容书和叶笑南都听见了，叶笑南率先看过来，她看向贺飞星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打量和审视，让贺飞星有些不舒服。
宋容书也看过来，他的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看见贺飞星后又露出一个让他觉得无比熟悉的笑脸。贺飞星愣是让他这么一笑笑得不好意思，匆忙别过头后正好在排行榜上看见自己的名字。
正如宋容书的名字处于偌大海报的左上角落里，贺飞星的名字也在角落，只不过是右下角，和宋容书差了大概快一千名。
所幸他的发挥一直比较稳定，名字最后排名浮动那一栏画着一根黑色的横杠，表示他没升也没降。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名字也在排行榜上的贺飞星立马扭头去看宋容书，发现宋容书已经开始在一千多个名字里找他的所在。
很快，宋容书在倒数的几个名字里找到了贺飞星，贺飞星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很浓郁的笑意，嘴角抽了抽。
他觉得宋容书现在肯定很想笑，而且是那种爆发而出的大笑，但出于礼貌一直在忍。宋容书憋笑的表情让他浑身难受，他又看了自己的分数一眼，发现连宋容书的一半都够不上。
“你……”宋容书说话头一次卡壳，想了有一会儿才憋出一句积极向上的夸奖，“成绩挺稳定的。”
贺飞星的脸瞬间就黑了。
贺大校霸称霸十一中多年，从来没这么在意过自己的成绩。
上课铃匆匆又响，聚在公告栏前的学生一哄而散，宋容书和叶笑南一起回教室，经过拐角时回头看了贺飞星一眼，仍旧顶着那张亲切的笑脸。
贺飞星盯着拐角出了会儿神，然后一把拉住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单方面失恋的唐宇，颇为认真地问：“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认真复习，你觉得我多久能考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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