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十三
平日精致到头发丝的人,在次日喝药时把汤药全吐在床褥被子上,弄得人手忙脚乱,又请船上的大夫过来看诊,施过针后,下午竟然慢慢回醒过来。
船只驶入湖泊,逆流而上,越往前走时有晃荡。陆令容天旋地转地醒来,只见眼前围着好几个人,具是满脸关切看着她。
方时雨满脸高兴围在她面前,一个人就挡住了后面好几个人,欢喜道:“容妹你醒了?”
陆令容诧异地看着他,口水呛在喉咙里,忍不住咳嗽了好几下,牵连得脑袋震动,又是一阵疼痛。
方时雨连忙让大夫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大夫号过脉,又给她检查一下伤口,说:“照老夫以往的经历看,像陆小姐这样的伤患,过一道寒江水,只怕是活不成了……”大夫停顿了一下,引得周围几人愈发紧张起来,沈秉诚被方时雨勒令不准进门,只能在房门外等着,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夫抚了一把胡须,又说:“不过陆小姐真是老夫见过最福大命大的人,此番落水看着凶险,但醒过来就无大碍了,伤口处理的还算妥当,好好将养,别再做大动作,以免牵扯到伤口。只是身体受了寒气,要避免再受风寒,按时服药。”
听完大夫的话,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方时雨抚着自己胸口叹道:“我就说容妹是吉人自有天相,总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陆令容听不得他这样叫她,神情复杂地对方时雨道:“方公子还是别这样叫我。”这样亲昵的叫法,她还适应不过来。
“为何不可?”方时雨道,“你这次落水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不像某些人不管不问,还坦荡得很。”说着还不忘瞥一眼身后的沈齐安,生怕他的冷嘲热讽表现得不够明显。
陆令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看到了方时雨侧后方的沈齐安,他眉头微蹙,看起来像是不太满意方时雨的这种说法,可陆令容从他冷淡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关怀担忧之意。她勉强笑了一下,撇开一路上叔嫂相称不谈,他们也确实没什么亲近的关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担忧不担忧又有什么关系。
只听方时雨继续说:“你也别左一个方公子右一个方公子的叫我,今后你就叫我时雨,等你伤好了,我就让我娘找媒人……”
“好了,”方时雨话未说完就被沈齐安打断,“娇娇刚醒,有什么话等她身体好了再说,各位还是少打搅了。”
方时雨闻言,想了想,止住了刚才的话,“也是,我们来日方长,容妹先养病要紧。”说着主动轰人,将屋子里的人都轰出去,只留下令文在屋子里照顾。
出门猛一推门,撞到一直趴在门缝里看的秉诚,整个人给他撞在地上,秉诚也没哭没闹,还没等乔嬷嬷来扶,自己就爬起来,愧疚地看沈齐安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跑了。
方时雨生气道:“小东西,容妹要是有个好歹,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沈齐安怒目看他一眼,方时雨不落下风瞪回去:“沈齐安你也好好管教管教他,省得本少爷替你管教。”
陆令容在里面听到方时雨一口一个容妹的叫,心里很是别扭。
陆令文扶她躺下,悉心盖上被子,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不由得伏在她身旁落泪。
“文弟你哭什么?”陆令容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柔地抚摸着令文的头发,“大夫都说了姐姐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姐的福气还长着呢。”
陆令文哭了好半天,抽抽搭搭抬起头来,哽咽道:“是,姐你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令文问及秉诚推她下水的事她怎么看,陆令容道:“只当我经此一难,赔了他沈家一条命,从此两清了,今后不再来往,待停船靠岸我们自己走我们的。”
令文应下此事,让她先休息着,自己关上门去给她煎药。
令文离开后,沈齐安又过来,人才到门口,就被陆令容叫住:“二公子止步吧,多谢你冒着严寒救我上来,令容身犯不虞,不好再麻烦二公子。”
沈齐安看着她平和中的生疏冷淡,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她就是这般人,只要还没彻底撕破脸,不到最后一步她还要维持着表面的安宁,不至于口出恶言。
知她心中有冤,眼下身体又不好,不是开释前嫌的好时候,沈齐安只说了句:“你好好养病。”就关上门离开了。
到了晚间,他又悄无声息靠近她身边,天色已晚,灯火光影中,陆令容睡得不是太安稳,眉头扭在一起,额头上都是汗水,好像做了什么惊恐的梦。
沈齐安拧来帕子轻轻擦拭她头上的汗。
她这幅模样,要他拿她如何是好,靠又靠不近,丢又丢不下,只恨她在心里生了根,又不知不觉长成参天的树。
陆令容在梦里仿佛回到年幼的时候,母亲刚去世,父亲陆廉礼便领着一个女人和小女孩回家来,那个女人仿若无人的坐在母亲坐过的位置上,对她说:“你娘死了,被你害死的,听说你有个哥哥,也是被你害死的,以后我就是你娘,你可不要害死我,小丧门星。”
她在梦里找不到父亲,只有那个女人肆意的笑声。陆令容半梦半醒,隐约能听到耳畔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醒不过来,她逃不开那阴森恐怖的笑声,逃不开为母亲布置的灵堂……
沈齐安握住她乱抓的手,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
陆令容骤然醒来,如同得救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浑身都是盗汗。怔了好久,她才恍惚着呢喃了一声“哥哥……”
刚醒来的人对周围都很防备陌生,只肯对睁眼醒来看见的,正在照顾她的这人依赖,连令文也不认识了。
大夫说是怕是癔症更严重了,还要再观察观察才能确认。
她就那么拉着沈齐安的手,说不尽楚楚可怜。
然而白日里清醒过来,她又不记得晚间的事,天一擦黑又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如此反复了几天,大伙儿都慢慢习惯了她反复不定的病情。
北上的路途还很远,如是整段路程她就这么反反复复,白日里还存理智,到夜间就只识得沈齐安一人。
从令文那里听明白自己夜间是何状态之后,陆令容暗自恼了自己好一会儿,白日里又不好对沈齐安再冷着脸来,只扭着性子一本正经客客气气。
稀奇的是每逢方时雨过来,沈齐安必然在场,方时雨怕她在床上呆得无聊,特地搜罗了船上尽有的小玩意儿送到她面前来,趾高气扬地朝沈齐安冷哼一鼻子,又笑嘻嘻叫她容妹。
陆令容很感激他的关心,渐渐也习惯了他这么叫。
今日仍是这样,方时雨风风火火闯进来,欢喜道:“容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随即从身后让出一群丫鬟,各人手上都端着一个托盘,盛着各种珍馐美味,鱼贯而入。
因冬日冰封江面的缘故,他们在水里耽搁了不少时间,行船进度也比平常慢了很多,已在船上近两月,未曾靠岸补给。
船上的物资是越用越少,可陆令容这边的吃用却是一切如常,偶尔方时雨还搜罗些好东西来哄她开心。
然而她实在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反倒是满船的人独自己这样特殊,让她不安。
陆令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方时雨一个箭步冲上来,连忙扶住她,蹲身在她面前,口中直道:“容妹你别动,别动,我给你穿鞋。”
旁边的丫鬟都自觉低下头,不去看自家公子亲自给人穿鞋。
陆令容脸上歘一下红透了,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方大哥,不敢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小爷乐意。”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鞋,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吓得陆令容连忙将脚缩回被子里。
“方大哥关怀,令容心里很是感激,但穿鞋这样的事,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她的脸已经红透了,便是没有镜子,她也能想象自己脸如何又红又烫。
方时雨提着一只鞋,一手拿着扇子,猛敲自己脑门,尴尬道:“瞧我,是我莽撞了,对不住啊,你自己来,自己来。”说着背过身去,脸上全无愧色。
陆令容尴尬了半天,她还没彻底好齐全,要这样倾身弯腰去够鞋子也还是吃力的,他自己来倒是不必,唤个丫鬟帮她一下或许更合适。
只是方时雨压根没想到这一层,长身玉立背对着她望着门口,一派正义坦然。
然后忽然映入眼帘一个高大的身影,还来不来拦住,就见那人大步流星朝陆令容走去。
沈齐安就住在隔壁,闻讯急匆匆赶来,冷着脸怒瞪方时雨一眼,不由分说蹲下身,夺过陆令容手里的鞋,一手隔着布袜钳住她脚腕,一手给她穿鞋。
方时雨好像抓住了沈齐安什么错处,气急败坏又义正言辞道:“沈齐安,你你你,你成何体统!”
沈齐安仿若无事道:“她够不着鞋。”
方时雨反驳道:“那你也不该冒冒失失的,你们是叔嫂,叔嫂知道吗!”
沈齐安白他一眼:“她没和我大哥成亲。”
方时雨一时语塞,语无伦次又理直气壮地说:“那……那你也不能这样!”
陆令容感觉头都大了,又羞又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试探着转移话题道:“方大哥,你这些吃的是给我带的吗?”
方时雨气哼哼道:“是,我还要告知你,我要向你提亲,要娶你。”
他算是看明白了,说什么沈齐安不喜欢陆令容?沈齐安喜不喜欢她,他不知道,但沈齐安屡次三番破坏他好事,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还打算慢慢培养感情,现在看来,不先下手为强是不行了。
陆令容如同五雷轰顶愣在原地,下意识去看沈齐安的反应。
沈齐安背对着她们,在整理床铺,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回说:“那你问她答不答应。”
方时雨道:“本来也不是问你,你插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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