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十四
正月过后便是立春,方家的船队汇入大江时,正是春水初生的时候,顺流而下航行,速度快了不少。
陆令容姐弟在虹津口下船,方时雨面都没露,只派管事的送他们下去。
他那日开口向陆令容提亲,被拒绝后便一直不肯再见人,他自称这叫相思病,陆令容却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方时雨对她,还远不到相思的程度。
不过是少年人侠肝义胆乐于助人,陡然生出了心思,只当这样能解她目下苦难,大约真有几分喜欢,但那种喜欢仅是欣赏,还上升不到男女之情。这个陆令容还是知道的。
“既然方公子不愿相见,劳烦先生向方公子转达我们姐弟的谢意,方大哥是赤忱良善之人,对令容的好意我记在心里,如蒙不弃,他永远是令容的大哥。”
管事的客客气气应承了两句,送她们下了船,照方时雨的吩咐,奉上十两银子与他们姐弟作盘缠。陆令容没有拒绝,她拒绝方时雨的提亲已是落了他面子,难得他还肯关心送上盘缠,再推了盘缠岂不辜负他好意,再者,他们姐弟也确实需要钱。
令文接了包袱,对令容道:“姐,该上岸了。”便搀扶着陆令容上岸。
他们刚走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再叫他们。
“方大哥!”陆令容应声回头看,正是方时雨。
嘴上说从此一别两宽,老死不相往来,转头又追上来。
方时雨站在船上,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脸上又是怨怼又是不舍,显而易见心里还有气。
“陆令容,小爷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下过这么大的面子,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朝我恭恭敬敬行个礼,算是赔罪,我就认下你这妹子了。”
陆令容大喜过望,遥遥一礼:“令容见过兄长,多谢兄长这段时日的照抚,令容得罪之处,还望兄长海涵。”
方时雨大气地一挥手,“滚吧,去找你要找的大夫,别再靠近沈齐安,这人阴险狡诈包藏祸心。”
陆令容笑着“嗳”了一声,沈齐安他们早就下船了,决心要分开走,她不想再有什么牵扯。
“记得雇个快点的马车,赶紧找到大夫,你夜里犯病令文照顾不起。
“治好病安置下来记得常通信件,要是外面呆不下去,来旬阳也可以。
“要不还是我让人送你们去找大夫吧?”
陆令容:“不必了不必了,兄长好意令容心受了,这终归是我们姐弟的路,还是让我们自己走吧。”
方时雨失望地叹气:“沈齐安也真是,说走就走,不管不顾,狼心狗肺的东西。”
从渡口下船,再往北行,穿过两座城,就是平州,也能找到地址上所述白术大夫的居住地,陆令容盘算今日先在此处找个落脚客栈,歇息两日,重新置办行囊再赶路。
虹津口是各地商船来往的重要交通枢纽,交通便利商业繁荣。路上遇着敲锣打鼓的队伍,中间抬着一个泥塑的神女像,据说是这儿的风俗,开春第一日要迎花神娘娘,祈祐一年风调雨顺,日子红红火火,但由于商人在此盘踞,又加上一条,求一年生意繁花似锦。令容驻足看了半天,最后被一声炸响吓得捂住耳朵。
原来是街边铺子挑在今日午后等众人拜过花神娘娘回来,吉时开张,老板正打算放鞭炮,先试一个响。见吓着旁人,老板忙乐呵呵道歉:“对不住,吓到您了。”
陆令容笑着摇摇头:“无碍,贵店今日开张呢。”店面不大,一眼朝里面望去,经营的是胭脂水粉,抬头看匾额上拉着红彩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芙蓉阁三个大字。
“这个芙蓉阁可是京城芙蓉阁?”陆令容问。
“哎,不错,正是京城那个芙蓉阁,姑娘这是打和何处来,进来看看?我看姑娘气质出众,花容月貌,正适合薄施粉黛,锦上添花,本店今日开张,所有东西折价出售。”店主并不意外对面的姑娘知道芙蓉阁的名声,京城的芙蓉阁那可是盛名在外,胭脂水粉无一不是好东西,当然也是贵价钱。
只是芙蓉阁在京城雄踞多年,譬如陆令容在江州地界,也算大富之人,要想买一盒芙蓉阁的胭脂,还要千里迢迢托人捎带。不想芙蓉阁如今搬到虹津口来了。
“芙蓉阁不是在京城么?这是新开的分店?”令文手上提着包袱,将令容想问的抢先一步问出来。
老板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二位不是从北边来的?”
陆令容摇摇头。
“打算往北边去?”
陆令容默了一下,点点头,平州……也确实在北边。
“嘿呦,”老板抚掌叹道,“我劝姑娘一句,不消去了,北边现在乱成一团,人往南跑都来不及,您二位还上赶着往北边去。”
原来是北边打起来了,如今朝堂佞臣当道,时局不稳,各地都是烽火连天,也就南边常年富庶,百姓谋生的手段多一些,尚可生活下去,还没尽数揭竿而起,北边却是民不聊生。
听说光是蓟城一带,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义的义军就有好几支,还有的直接宣称皇帝昏聩无道,宠信奸佞,举大计、除奸佞,推翻□□。这是直接造反了。
之前就听令文感叹过,如今时局不稳,他继续读书,不知道将来有何出路。那时陆令容一心想着随令文上京赴考脱离陆家,又沉浸在沈家落难的愧疚当中,尽管隐约知道北方时局混乱,却没早生出个心眼,平白错过了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
如今四处烽火连天,到底要不要继续北上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令容坐在路边的茶棚,浅尝了小口茶水之后便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她前些年操持生意,虽做得广泛,可毕竟是个女儿家,离得太远的地方都是指使底下人去做的,自己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是旬阳。
令文咕噜咕噜灌了两碗茶,用手背捺去嘴边的茶水,瞪着眼睛等陆令容拿主意说:“姐姐如何打算?”
“我们不去平州了。”
“不去平州?”
“对,不去了。”
“可是你的病情……”
陆令容抬眼看向令文,认真问道:“文弟我问你,以你在学中所学及自己的见识来判断,觉得这战火什么时候能平息?”
陆令文想了一下,又看看左右,低声答道:“朝廷如今已是大厦将倾,回天乏术,非一场改天换地不可平息战争。”
陆令容抬手间在桌上不轻不重扣了一下,“这便是我们的机会了。”
仔细想想,从来祸乱中跑得最快的就是有钱人,眼下北边人往南边跑,虽然她知道消息已经不算早了,但粗粗算一下,像芙蓉阁这种盛名在外的生意,见风头不对头一批跑下来,也才刚刚在这里等着开张,算起来他们知道消息也晚不到哪里去,既然北边已经烽烟四起,向南边跑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光是做这些人的生意,必不会让他们姐弟饿死街头。
至于自己的病情,在方家船上养得好了许多,白日里并不耽误她思考事情,至于晚上……这天下只有他白大夫能治病不成?
这么想清楚,陆令容就不再耽搁,让令文赶紧去先找今晚的住处,她去打听消息,约好了酉时初刻到这里接她。
尽管令文还是忧心她的病情,让她一个人出去,他放心不下,可他从来对她的决定无法反驳,只是勉强犟着要陪着她一起去先打听消息再找住处。
令容没再拒绝。
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搁下茶钱离开茶棚。
他们转了虹津口好几条开店铺的街道,情形比她想像的还厉害,北边下来的商人还不算太多,但已经有部分人嗅到商机,从店面到物价,都在准备着从北人身上刮一笔。
从最后一家铺子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还剩一些未收尽的余光,以及零星升起的灯火。
陆令容仰头呼吸着初春的空气,还带着残雪的冷冽,胸膛里迸发出一股巨大的膨胀,望着长长的街道,陆令容笑逐颜开道:“文弟,你且看着,再过三五年,我叫这一整条街都是我们的。”
陆令文背着两人的包袱跟着走了一整天,已是疲乏不堪,没力气去符合她的雄心壮志,一屁股坐在店门外的石阶上,不住的摇头摆手:“不行了姐,我不行了,走不动了,我们去找客栈休息吧。”
陆令容回头看他一幅疲倦不堪的样子,打算给他把包袱接过来,令文又睁大眼睛道:“我可以拿,我可以,你不要动手。”
可惜他们找了好几家,不是太贵就是住满了。
眼见外面天色连最后一点云光都要消散,陆令容越走越倦怠,令文察觉情况不妙,紧张地央求掌柜的:“掌柜的行行好,家姐体力不支,已经撑不住了,您开开恩,就给我们一间房吧,多少钱我们都出。”
掌柜的也为难:“这位郎君,不是鄙人故意为难,实在是这几日渡口开市,好几船的客人都在这几日上岸,确实是住满了,我这……我这总不能把别人撵走给您二位腾地儿不是,要不,您在看看别家,兴许还有空房间。”
掌柜的实在说没有,陆令文也无可奈何,早知道就先找到住处再去打探消息了。
陆令文搀着令容出了客栈,满面愁容又自责不已,还以为自己又多大能耐,连找间住处都找不到。
他只能拉着令容,挎着行礼,又去找下一家客栈。
令容频频抬头看他,眉心挤成川字,忍不住问:“我哥哥呢?”
令文停下脚步,看着她盛满疑惑的眼儿,心说齐安哥被你赶走了,最后无奈笑道:“哥哥有事,让你乖乖听我的话,他很快就回来了。”
令容失落地“哦”了一声,不满的噘着嘴,自言自语嘀咕:“他是不是嫌我是扫把星啊,也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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