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谥慧贤（上）

乾隆九年的这年除夕，因为慧贵妃病重的原因，皇帝特地下旨要求办得热闹一些，就连久居深宫之中不问后宫之事的太后也吩咐了内务府中的人好好准备除夕，为慧贵妃冲喜。

因为永璜回宫的关系，慧贵妃的病似乎好了些，在除夕那天竟能下床前往皇帝举行家宴的雍和宫中赴宴。

慧贵妃到的时候，殿中坐着的众位妃嫔们都是一愣，舒嫔更是第一个走到了慧贵妃的身边将慧贵妃扶到了她的座位上，虽然一路上都是小心仔细的，但是口中却不免埋怨道：“娘娘怎么出来了？这天寒路冻的，娘娘若是凉着了可怎么是好？”

慧贵妃由着舒嫔将自己扶到了座位上坐下，靠在椅背上轻笑了一声说道：“整日这么躺着，就是没病也要憋出病来了，本宫知道今日宫中热闹，特地来凑这个热闹的。”

慧贵妃身上穿着一件胭脂红绣金边芍药的宫锦长裙，外面罩着一件金黄色夹袄，雪白的风毛微微拂动，衬得慧贵妃的脸上一片明艳。

绾心在一边看着忍不住说道：“娘娘今晚的气色可真是好。”

“是么？”慧贵妃听了绾心的话，忍不住用手抚了抚脸颊说到，“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刚刚起来的时候发现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倦色，让掌秋扑了好一会子脂粉之后才像个样子，魏常在你惯会哄人开心。”

慧贵妃这么说了之后，皇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含笑看着慧贵妃：“魏常在说的不错，朕看着贵妃的气色确实是比前几日要好了不少，想来是因为永璜回来的缘故，你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是啊，不管什么病，只要长乐便能无忧。”皇后在皇帝身边坐着，闻言看着皇帝说道，“既然慧贵妃有永璜在身边陪伴便能痊愈，那么皇上何不留永璜在宫中多住些时日，待到慧贵妃的病好了再说。”

皇帝点点头：“如此甚好。”

若慧贵妃不知道自己的病是以为谁的计策而到了如今的这般地步，定会起身谢过皇帝皇后，但是自从绾心和她说了那些话之后，慧贵妃看着帝后二人对自己的关心只觉得讽刺，只是举起了手边的酒杯看着皇帝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说着便要将酒往嘴里送。

绾心一直在一边看着慧贵妃的一举一动，如今见慧贵妃将要饮酒，立刻在一边说道：“慧贵妃身体不适，怕是不宜饮酒的。”

慧贵妃举到嘴边的酒杯在听到了绾心说了这句话之后看着绾心，似笑非笑地说道：“魏常在也知道是不宜饮酒，而不是禁忌，所以本宫今日只和皇上喝这一杯，也无大碍。”说着，便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或许是酒的辛辣划过喉咙，又或许是慧贵妃饮得太急呛到了，慧贵妃在喝了这杯酒之后捂着嘴不住地咳了起来，皇帝见慧贵妃咳得连耳根都红了，皱了皱眉说道：“贵妃……”

慧贵妃咳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看着皇帝忍俊不禁：“到底是不中用了，喝一口酒都能呛到，倒让皇上见笑了。”

舒嫔一直在一边显得忧心忡忡的，见慧贵妃喝了酒之后连脸上都呈现出一股子不正常的酡红，便起身对皇帝喝皇后行了一个礼：“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看慧贵妃怕是醉了，还是让臣妾送慧贵妃回咸福宫歇息吧。”

愉嫔这时候有也说道：“天黑路滑，臣妾和舒嫔一同送慧贵妃回宫。”

皇后也觉得慧贵妃今日的一言一行都与往常不一样，也是应允了，而因为愉嫔的离席，一直和愉嫔同进同出的贵人也和皇后行了一礼，随着三人一同出了大殿。

而皇帝，看着慧贵妃慢慢离去的背影，握着那杯一直没有下肚的酒，久久没有说话。

但是就在众人并没有将慧贵妃这一夜的反常方在心上的时候，第二日大年初一，慧贵妃的病却急剧地恶化了起来，等到惊动了整个紫禁城中的人的时候，咸福宫中已经折腾了大半天了。

因为是大年初一的缘故，皇帝和皇后要接受百官的朝拜，所以皇帝和皇后闻讯赶到咸福宫的时候，身上的朝服还没有脱下，急匆匆地就赶到了慧贵妃的床边。

慧贵妃的床边已经站满了人，除了赶来侍疾的娴妃、纯妃、还有闻讯赶来的愉嫔还有绾心，加上咸福宫伺候慧贵妃的宫女们，乌泱泱地站了一屋子。

皇后见了众人，皱了皱眉说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这样密密麻麻地站着，本宫看着贵妃就连透气都困难！”

众人一听皇后这话，便遣散了殿中伺候的宫女们，一时间房中似乎也明亮了不少。

皇帝坐在慧贵妃的床沿边上，慧贵妃眯着一双眼睛，轻轻问道：“是皇上么？”

皇帝点点头，握着慧贵妃的手说道：“是朕来了，贵妃，是朕来了。”

皇后见慧贵妃和皇帝的这个样子，脸上露出了不忍来，对着众人说道：“咱们先出去吧，让皇上和慧贵妃单独说说话吧。”

宫中的妃嫔们见了皇后说了这话，心中有些涌起一股子悲伤，娴妃更是双眼含泪，看着皇后说道：“慧贵妃侍奉皇上多年，如今肯定呦很多话要和皇上说。”

纯妃素来不喜欢娴妃这样装腔作势的样子，闻言瞪了娴妃一眼说道：“太医都没说什么，娴妃你怎么先说起丧气话来了？且不说别的，就算慧贵妃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这话也应该是皇后娘娘说，而不是你来说！”

娴妃原本悲戚的脸色在听了纯妃的这话之后愣在一边，皇后皱了皱们，眉头：“纯妃，如今慧贵妃病重，你便不该在这里说这样拈酸吃醋的话，若是被皇上听见了，仔细皇上治你的罪！”

纯妃自知失言，低头在一边应了一声，娴妃看了纯妃一眼，忍住了上扬了嘴角，跟着皇后的身后一起出了门。

当房中只有慧贵妃和皇帝两人的时候，慧贵妃看着皇帝说道：“皇上，您来了。”

“是啊，朕来了。”皇帝将慧贵妃的手握住，久久不言。

慧贵妃睁开眼睛看着皇帝：“皇上，您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臣妾的名字了，您还记得臣妾的名字么？”

“雅珺。”皇帝在念完了慧贵妃的名字之后眼眶忽然变得温热，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慧贵妃淡淡的笑了笑：“真好，皇上这么一叫，倒让臣妾想起了当初还在王府的时候，皇上日日都叫臣妾的名字，反倒是进了宫之后，皇上却只叫臣妾慧贵妃了。”

皇帝一时无言，慧贵妃继续说道：“真的，皇上，有时候臣妾就在想啊，进了宫之后，皇上和臣妾，真的是变了好多。”

“你没有变，是朕变了。”皇帝只觉得喉头微微有些阻住，拉了慧贵妃的手说道：“你待朕，一如往昔。”

真的是一如往昔么？慧贵妃此时闭着眼睛，看不见皇帝凄楚的面容，但是心里却并不好受，自从进了这紫禁城，皇帝对她抑或是她对皇帝，真的不再是一如往昔了。

就像是御花园中年年春季似乎不变的景色一般，虽然在眼中是没有变的，但是每一朵盛放的花都不再是原来的那朵花了，就连拂过花瓣的那一缕缕风，都不再是当初的那一缕了。

只是皇帝不知道慧贵妃此时的心境，只是看着慧贵妃苍白的面容，静静地不出声。

过了许久，慧贵妃才叹息一般地说道：“皇上，若是臣妾去了，永璜，请好好地待永璜，臣妾不求他继承大统，只要他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

皇帝点点头，说道：“朕答应你。”

“其实何必生在帝王家呢？”慧贵妃嘲弄地笑笑，“若是不生在帝王家，臣妾可能也不会弄成这样，皇上，您说臣妾说的是与不是？”

慧贵妃问皇帝的那一瞬间，皇帝以为慧贵妃已经知道了背后的秘密，但是看着慧贵妃的脸，皇帝只当慧贵妃是在梦呓，便也小声说道：“你不要乱想，好好养病，永璜他，他还要你照顾呢。”

说完，却松开了慧贵妃的手，没有留意到慧贵妃的眼角那一滴缓缓滴下的眼泪。

皇后和娴妃等人等在门外，见了皇帝出来了之后，皇后迎上去问道：“皇上，慧贵妃她怎么样了？”

皇帝转眼看了皇后和等在门外的众人一眼，沉着声音，唤来了王忠和说道：“传旨下去，慧贵妃晋封为皇贵妃，娴妃、纯妃、愉嫔、魏常在侍疾有功，娴妃晋封娴贵妃、纯妃晋封纯贵妃、愉嫔晋封愉妃、魏常在晋封魏贵人，则良日同册嘉礼。”

皇帝突如其来的晋封让众人皆是一愣，还是娴妃首先反应了过来，对着皇帝说道：“臣妾谢过皇上恩典！”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在地上谢恩，皇后一脸的不明，看着皇上说道：“皇上这么做的意思是……”

皇帝沉吟一声：“就当是是给贵妃冲喜吧。”

说罢，皇帝不发一言，只是看着房中的雕梁画栋静静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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