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幻中人(二)
幸好身上藏着一些没用完的鲛珠粉,否则白炎这伤少说也要躺上十天半个月。
那她和陆松潜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
成为大殿的值守太监,免不得被安排一些守夜的体力活。
白炎坐在大殿的台阶之上,倒也不觉得沮丧。月明星稀,是个难得的好天。她突然有些思念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望梧山地势不高,山气汇集于此,久积不散,是以山间多为云雾天气,这样皎洁的月光不知道有多宝贵。
不知道她眼中的明月,与山间那一轮,是否同样?
“陆松潜,等你醒了,你磕头谢我吧。”即便在迷雾幻境,也比这个地方好多了吧。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追随陆松潜进入幻境之后的遭遇,真是越想越气,攥着拳头气冲冲地站起身,一副要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的模样。
我管你什么皇上?才来第一天,至于把人往死里打吗?不就是少玄派修仙的吗?大家都是修仙的,都还没成功,分什么三六九等。
“圣上!”她大吼了一声。
大殿之中烛火通明,陆松潜本在凝神批阅奏折,被她这么一吼,手中的朱笔都颤了颤,走着上洇出一团红墨。
陆松潜缓缓抬起头,心中有几分不畅快,面容冰冷,不怒自威。
在看到他铁青脸色的那一瞬间,白炎愣住,这神情,跟师父教训二师兄和她的时候的脸色完全一样,这意味着她没啥好果子吃。
白炎几乎条件反射般地转身殷勤地陪着笑,谄媚地站在大殿外,“那个,夜深了,是不是该歇息了,要保重龙体啊。”
声音低得她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陆松潜揉了揉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脑袋昏昏沉沉。他端起茶盏,可根本没有任何茶水。政事烦心,眼下更是烦上加烦。
他气得将手中的茶盏掷在地上,碎片四溅,白炎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再看看地上的瓷器,更是心如刀割。这可是上好的汝窑青瓷,薄如蝉翼,听闻就算是顶尖的工匠也要烧制近百次才能得一件成品,而万千成品中只有一两件极品而已。
真真是暴殄天物。
白炎知晓他没有听到自己之后的话,也不是在冲自己发火。地面一篇狼藉,看着总归不好,她蹑手蹑脚地收拾起地上的碎片。这人什么脾气?说深情说温柔吧,可也只对那一个人而已。说暴躁吧,可他偏偏还有温和说笑的一面。
她揣了揣包在手帕中的瓷片,便要退出大殿。当值太监是没资格未经允许便进入大殿的。她现在已然是逾矩。
“小炎子,今夜你值班吗?”
“呃……嗯,算是吧。”其实并不是她值班,只是时间紧张,她不想错过任何与陆松潜接触的机会,所以自愿替别的值班太监当值。
白炎叹了口气,取出药囊中的丁香结,递给陆松潜。
“这是何物?”陆松潜疑惑着接过那枚丁香结。
“头痛的时候含在口中,能纾解疼痛。若是乏了累了,就不要再工作了。若是事情紧急,圣上更要保持清醒,才不至于行差就错。你总觉得要多处理一些才好,却不知道万一处理错了,那可是更难搞的烂摊子呢。”她指了指外面的星空,“此刻是二更天,你要不睡一会儿,休息到三更,我喊你起来。”
陆松潜却忽然笑开,白炎这才发现他笑起来极好看,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方才冷冽的气场似乎一扫而空,只余满室的暖阳。她不由愣住,根本移不开目光,这样温和的陆松潜,总会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门外吹来一阵冷风,白炎恍然清醒,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是被她满山的师姐师妹们看到,还不得神魂颠倒。
“你便是担心朕的身体,才不顾伤痛,前来守夜的吗?”
……倒也真的不是,但不失为一个好的借口。
“算,算,就当是吧,咳咳咳咳……”白炎第一次知道原来紧张时,口水也能呛死人。
陆松潜将手中的奏折合起来,他斜倚在龙椅之上,不多时便已入眠。白炎将案几上的奏折收起,已批阅的,未批阅的,正在批阅的,整齐地摆放起来。她动作极轻,生怕吵醒梦中人。
大师兄每每对她恨铁不成钢时,总会教育她:“人家别的山头的陆松潜,天赋极高不说,冬练三九,夏练五伏,宵衣旰食,通宵达旦,孜孜不倦。你看看你,油嘴滑舌,好吃懒做,奸懒馋滑,不务正业,自暴自弃。”
“大师兄,你说的是你还是我?”白炎并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反问他。
“你……你怎么天天净跟我学些不入流的东西。”
白炎坐在龙椅旁,点起一炷安神香,现在人差不多该到了吧。那位躲在柱子之后盯着她的小云子公公,在她走入大殿的那刻,就应该着急忙慌地赶往钟粹宫了吧。
她可不傻,圣上并非不念旧情之人,若没有这位宠妃煽风点火,只怕小云子还要等上一段日子才能当上这总管呢。眼下她甫一倒霉,这位小云子公公就立马上位,个中缘由,不言自明。
值守太监私入大殿,这可是极大的罪名,往大了说,要了她的小命都没问题。别说,如果白炎是贵妃,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既然这样,那就再送你一份大礼吧。
白炎用法力将上好的宣纸铺满大殿,手腕轻摇,白纸上无墨而出字。她微微一笑,将每一页宣纸都折成纸鹤。她低微的灵力虽然在现实中微不足道,但是在这个地方,却是绝顶高手的存在。那宣纸仿若听懂了她的命令,变得无比乖巧,一个个将自己团成纸鹤。
她用双指指向自己的眉心,将灵力引出,轻轻挥洒,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纸鹤仿若忽然有了灵性,一只只乘着夜色飞出大殿。白炎伫立窗前,月光落在她的肩上,谁也想不到,这个面容沉静的少女是在等一场疾风骤雨的来临。她赌人在得意之时最容易失态,妖亦如是。
她转身,风轻柔地吹过她的发丝,殿中注入灵力最多的那只纸鹤安静地落在案几之上,似是觉得位置不够显眼,竟然自己朝着中间挪了挪。
“陆松潜,你最好不傻。”白炎望着远处驰来的华贵车架,喃喃道。
金银线绣的图案在月光的照耀下华贵无双,千金一匹的蜀锦,竟被用来做马车。这世间除了那位嘉贵妃,还有哪位女子能配得上这无双的偏爱呢?她反而有些好奇,这位嘉贵妃原本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女子,竟能成为他的挚爱。
陆松潜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分,他觉得神情清明了不少,这小炎子又骗他,说好的一会儿,结果睡了整整一夜。
案几上放着一只皱褶的纸,他未来得及将纸展开,便看到有人慌慌张张跑进大殿。
“圣上,圣上,不好了,小炎子公公怕是不行了。”门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位小太监。
“不行了?”陆松潜猛然起身,昨晚还胡蹦乱跳的人,今天怎么会不行了?难道是棍棒的伤尚未痊愈,又染了风寒?
等他真实看到白炎的那刻,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趴在地上的人面容苍白,头发凌乱,奄奄一息,青灰石台的沟壑里填满了鲜血,地上的人似乎断了气一般,再无半点动作。
“小炎子?”陆松潜蹲下身子,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
“圣上……您……怎么来了,我一条……命……不值得您……这般。”白炎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她确实有些累了。
这句话翻译一下。
陆松潜你可终于来了,你如果不来的话,干脆我俩谁都别出去了,同归于尽,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苦肉计果然管用,陆松潜立马起身,几乎是质问嘉贵妃:“爱妃为何苛责白炎?他做了什么值得你几乎取他性命?”
白炎欣慰地眯眼观察,她用灵力护体,伤得倒也不深,这鲜血是昨日去御膳房偷来的,用鸡血和一小部分她的血混合而成。这狐狸精定然也闻出来了,不过一则她昨日确实受伤,二则别人又分辨不出来,所以那只狐狸精估计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至于她满脸的苍白疲惫,倒也不是装得,你一晚上不睡估计也是这个效果。
“她区区值守太监,竟然与人私自换班,还未经允许私入大殿,谁知道想要做什么。臣妾也是为了圣上着想,万一是细作该怎么办?”嘉贵妃捏着帕子,泫然若泣,委屈解释道。
这有媚术的狐狸是挺厉害的,但是没了媚术的狐狸,只能算一只笨狐狸。她之前可是总管太监,日日接触到都是这些核心的军事要事,若是细作,这国都亡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送贵妃回去吧。”陆松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他终究没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嘉贵妃身旁的小云子,沉下脸色。
“圣上……”
“贵妃身体不好,抓细作这种事情,相信我。”嘉贵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松潜打断。
别说,这圣上摊上这么个贵妃,还挺费太监的。如果不是她有上好的金疮药和微弱的灵力护体,眼下只怕早已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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