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卌七章 锱铢必较

　　不知为何原小路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小宫主身边晃悠，找机会跟她说话。这让苦儿和西门红袖都十分看不过眼，魁玉却觉得如释重负——他跟苦儿两个爱说话的凑在一起已经很聒噪了，加上红袖更是吵翻了天。现在他只找小宫主说话，他说十句小宫主都懒得正眼瞧他，大概说五十句小宫主才回几个字，耳边顿时清净了不少。

　　“小姐，你看他！”苦儿又酸上了，“哈巴狗儿似的。”

　　“苦儿！”魁玉听她说得过分了，也要及时提醒她一下。

　　“我就是讨厌她！就是讨厌她！”苦儿见魁玉不帮腔反而是斥责的语气很是失望，但也不敢高声辩驳，只好用手里的准备烧火的枝条狠狠地抽打着路旁的树干，很快树干上的皮都被抽掉了一层，可见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魁玉实在看不下去就走开了。

　　苦儿被留在原地，心里越发憋闷：“你当然不觉得了，官小姐和什么鬼地方的宫主当然更合得来，我就只是个下人罢了，高攀不起！”

　　她容貌恢复之后眉心正中却留了一道断断续续的红色细纹怎么都消不掉，魁玉说她这样也俏皮可爱，但她每次照着魁玉的那枚小银镜都烦恼得不得了。自从七夕被许多男子称赞搭讪过之后，她就知道了自己可以说是个美人，也许跟小姐也不相上下。因此常常幻想她另有亲生父母是权贵人家，有一天与她相认从此飞上枝头。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名字晦气，几次央求魁玉给她改一个，魁玉说了几个她又都不喜欢。

　　她觉得魁玉也变了，以前的小姐虽然也安静寡言，但现在这个脑袋毛茸茸的小姐似乎有了更多的心事和秘密，而自己却被排除在这秘密之外。

　　之前她并没有想过滟波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现在每逢有人说起星魁阁和六大秘技她都听得格外仔细，尤其是点石成金一类，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学问。滟波楼于她简直是扭转乾坤的人间奇迹……

　　转眼已到第六天，小宫主先替垚垚姑娘审了审菜。

　　第一道“海天一色”算是做得有模有样，这其中可是经历了众人不下百次的失败。三黎鱼只要经手一碰就立刻放弃挣扎，但这样幼嫩的肉质经不起折腾，它连细软的鳞片都可以吃，所以鳞片根本起不到保护的作用。岛上的厨师们缺乏适当的工具，经常在去鳞和烹饪的过程里破坏鱼肉的完整。

　　二是水果酱的比例，错一点都不行，还好大胖青年和小宫主一样拥有神鬼一般的味觉，只要尝过一次的东西绝不会忘记。他指导下配出的酱料无人不服。

　　三是选椰子，敲了一地的椰子他们才发现，椰汁可口的椰子果肉都不香甜，反之亦然。无论如何，这道菜有海鱼自己的咸香加上煨过粗盐的香料，配合清爽的椰条与热情的果酱，完美地呈现了当时的味道。

　　第二道“山婴”就差强人意得多了。首先既然有个婴字，其中的肉类必然来自动物的幼崽，而幼崽往往被藏在极其隐蔽的地方，一般人根本找不着。用成年动物做出来的口感略差。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隔天他们发现竟然莫名其妙有鲜活的幼崽困成一串挂在酒泉旁边的大树上，虽然不知是谁干的，也不知道意欲何为，但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魁玉守株待兔等了一个晚上，左隐没有出现，也没有小动物挂上树，算是间接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道菜做得最好的竟然是金箔的部分，只是练习的次数多了，不少人都舍不得贡献出自己的元宝来。苦儿就是一个，原小路十分慷慨，不知怎么最后连一个都没剩下，只能用黑珍珠跟人又换了两个回来。

　　最难办的还是蘸料的盐，他们把大颗的海盐结晶捣碎，加入各种风干的花草，却怎么都调不出那种颜色和味道，小宫主尝了一口就掀了盘子。西门红袖战战兢兢，送上“一晌贪欢”酒给她漱了漱口——这酒确实是太淡了。什么味道都对，只是里面的苦味不对。

　　“把苦儿加进去得了。”原小路调侃道，小宫主听了先是做了个不堪下咽恶心反胃的表情，接着又坏笑道：“哦？那就来试试，放血还是蒸成人露？”

　　“什么是人露？”苦儿还以为她只是说笑。

　　“天山以北有不少地热温泉，游牧野人捉到没有气味的中原人就把他架起来用地底的热气活活蒸熟了吃。在蒸的过程里人会大量出汗，最后脱水成为一具腊尸，最后半个时辰排出去的水就是人露了。”小宫主一边说一边向她走过来。

　　原小路连忙挡在苦儿面前：“她改名了，以后都叫甜儿。”苦儿听到人露的解释吓得眼泪都出要出来了，小宫主心中一动，“你哭，给我好好哭出眼泪来。哭完了你们再试酒。”

　　歪打正着还真的试对了，一时间无论男女老幼都扯着脖子哭起来，不少人没有眼泪只是干嚎，也有不少人一语不发泪流成行。掐大腿揪头发吃辣椒，什么方法都用过了都没有眼泪的，只能跑来求苦儿。苦儿本以为小宫主哭不出来也会来找自己，没想到她大眼睛一翻，豆大的眼泪直接滚落在两颊上。原小路眼睛都看直了，一脸的怜香惜玉。

　　但是最后一天眼看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调出”山婴“的蘸盐，小宫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太阳落山之前乌云滚滚而来，这一夜注定漫长又危险，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人能够离滟波楼更近一步，还是今年就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滟波楼的大船乘着潮汐而来，停在比以往都要靠近岸边的地方。

　　垚垚姑娘只带来三艘小船，她预估这一轮之后剩下的人超不过十五个。而摆在她面前的情况是，似乎连一个真正通过的人都没有。

　　最终问题还是出现在蘸盐上，她依次尝过前三个人面前的两菜一酒，没有一次露出满意的样子。直到她停在了左隐面前，终于微微抿嘴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依旧易容成花白头发中年人的左隐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之中登上一艘小舟，远远地抱臂而立。魁玉和小宫主也许是最惊讶的两个人了。他的菜一定是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到底做了什么让盐变得跟那天一样呢？

　　眼看垚垚姑娘继续走过来了，魁玉想得脑仁都疼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头发，这是她头发变短之后的一个新习惯，因为顶着这么一个发型总是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这让她十分不自在。

　　头发上常年戴着的赤星一点血中花也没有了，只剩一颗黑珍珠和上面的珍珠一样。

　　珍珠？

　　她飞快地把行李翻抖落一地，在里面找到她和苦儿的珍珠，在苦儿大叫一声“不要！”的同时用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小宫主皱了一下眉，几乎同时领悟。黑珍珠在她指尖化为粉末，纷纷地落在“山婴”原本的蘸盐上，形成一个小小的金字塔。她用指尖点了一点放在口中一尝，果然是这个味道！

　　魁玉的力气太小，珍珠太硬，苦儿还不明就里死死抱住她的胳膊：“小姐你疯了？！不要拿珍珠出气啊！听说这珍珠是价值连城的，我们过不了这关回去买了也好……”

　　原小路和红袖呆了一呆也反应过来，他们拉开苦儿，帮着魁玉拼命地把珍珠砸碎，碾成粉末，希望在垚垚过来之前能来得及过关。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是人。趁着前面的人吵吵嚷嚷地要求垚垚姑娘重新尝他们加了珍珠粉末的菜。魁玉、苦儿和红袖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蘸盐，原小路忙了一头大汗才想起自己的珍珠已经跟人换了金元宝，三人要匀给他似乎会有点不够，如果有个闪失那么四个人都有可能无法过关。

　　西门第一个和他划清了界线：“别怪我啊，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之前太不小心。”

　　苦儿这时不言语了，只挤出一句：“我听小姐吩咐。”

　　魁玉当然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分了一半给他，原小路万般拒绝不肯接受。苦儿无法，也只好把四分之一分给他，于是四人之中竟是魁玉盘中的盐最少。

　　小宫主娇俏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没想到在这里就要跟你告别了。”说罢转身示意手下拿行李走人。

　　“等等！”原小路伸手拦住了她，”你能不能借我一颗珍珠？“

　　“我怎么会有多的珍珠呢？“小宫主嘟着嘴一脸无辜。

　　“第一天你打死的三个人，我们安葬的时候发现他们的金元宝和珍珠都已经不见了。除了你的人，谁还敢动他们的尸体？”

　　“你这是在说我们偷东西咯？”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原小路总是不由自主把她当做一般的女孩子，“你现在借我一颗，将来我还你十颗行不行？！”

　　“十颗？会不会太少了点？这样吧，你还我一百颗同样的珍珠，此外还要替我做一件事。”小宫主开出了她的条件，其实她也觉得没有了原小路或者魁玉，之后的旅程会变得无聊得多。

　　“什么事？”原小路心急如焚，虽然他们站在队尾，但马上也要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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