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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卌五章 前尘往事


  太子服药缓过一口气回头对德嵩说:“快放她下来,把她手臂接上!”待看清了魁玉被削落而披散的头发,目光现出一缕的歉意。魁玉活动了一下胳膊,果然并无大恙,一边下楼梯一边感慨着如今方知何为爱屋及乌。

  路过珠花掉落的地方,她将璇公主曾经戴过的赤星一点血中花捡起来,里面的毒镖已经在跟巨蚌搏斗的时候都发射完了。这只珠花真的一点也不惹人注意,她也越来越喜欢了。但是刚刚看过太子的表情之后,她忽然冒出个念头。

  魁玉走到太子面前跪下,双手接过他手中的信纸,听他说平身站起来,用背面挡住了对面的视线,悄悄把珠花塞在了太子手里。

  太子正沉浸在无法自抑的喜悦之中,接过来先是一愣。魁玉趁机低声说:“这是她戴过的,我在智胜先生那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太子闻言立刻紧紧握住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之中,仿佛那是比传国玉玺更重要的东西。随后对她微微一笑,虽然是笑,却比落泪还教人心酸。

  对面噗噗射过来两根带铁爪的绳索,太子着人暗语几句,不一会送来一个像水牛角一样两端向外弯的青铜器,外侧雕满了怪异纹路,内侧被打磨得光滑无比。魁玉大概猜出了它的用途。德嵩在旁惊道:“陛下不可!这可是圣祖亲封的‘战魂’灵犀,开国时高祖用来破城的神物,我军士气所在,怎么能给这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你又知道其中原委了!我自有分寸,再多嘴,罚你把头发削到跟她一样的长度!”太子亲手交给魁玉道:“多亏姑娘,本来我已心灰意冷、与行尸走肉无异,姑娘此去小心。星魁阁……”他顿了顿,黯然道:“毁人不倦。”

  魁玉点头转身,用那灵犀划过绳索上了滟波楼的船,目送亓元号偃旗息鼓,调转船头,向东南外海驶入了黑暗。她从怀中掏出信纸交还给虹夫人。虹夫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头发短的男不男女不女,却穿着一身崭新的宫女衣服,衣襟里揣着太子送的灵犀,兀自笑道:“今年的新人倒是有几分意思。”遂带人上了飞庐。

  卯卯姑娘来到她身边,陪她靠着船舷吹风,她们站的地方正是来时魁玉伏在原小路肩头痛哭的偏僻角落。

  “这里没有旁人,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魁玉的伸出双手给她看,手上斑斑点点沾了不少的墨迹,含义不言而喻:虹夫人那封信根本是命人现场匆匆写就而成的。如果不是太子被感情蒙蔽,一眼就可以识破真伪。

  “你们所说的璇玑,就是姜璇,已经死了对不对?”

  “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你就在现场。”——果然是她!

  “她怎么会和太子!?”卯卯没有否认让魁玉吃了一惊,“难道她临死前所说害她的奸人是太子?”

  “唉,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卯卯看着魁玉一头杂草般的头发,实在是又好笑又忍不了,于是把她带到底舱房间内,一边给她修剪头发,一边开始讲述这段十几年前的孽缘。

  “我入公输亭门下不过七八年,对这段往事所知也不多。据说美人璇玑一度蝉联星魁阁的头牌花魁数年,无人可敌。虽然外面江湖上的人都把中原第一美人的称号给了昆仑派的女掌门,但少数见过璇玑的人都说她绝对更胜一筹。”魁玉赞同地点点头。

  “滟波楼财力雄厚,星魁阁的花魁自然不用为了区区金钱出卖色相,但为了运营如此庞大的机构,平衡朝堂与江湖的力量,却常常需要星魁阁付出极大的代价。”

  她注意到才注意到魁玉的珠花不见了,接着说道:“所谓头牌,可以随意运用滟波楼全部的资源和力量,也包括她自己的一切都要为了某个目的而倾尽所有。”

  “据说十二年前,句骊与东辽联合起来,向朝廷讨要开国时许给他们怒尔哈江江北的一大片土地。朝廷积弱,亦不愿兴起刀兵之灾,有人向皇上谏言用离间之计分化敌军。此计虽老,但不必劳民伤财,因此正和圣意。遂命监国多年大权在握的太子筹谋此事。”

  “你可曾在坊间听说过这位太子的事吗?”卯卯问道。

  “是说他一直推脱不肯继位吗?”魁玉在来路上确实也听说过一些,“百姓倒是都赞他谦恭谨慎,爱民如子。”

  “不错,太子是先皇后嫡传,圣上独子。圣上与先皇后情深意笃,以至于后宫妃位空悬,皇家血脉凋零,皇子只太子一人。不过正因如此,太子背负的使命虽重大,倒也不曾经历夺位的勾心斗角,所以品性甚是纯良,天资也堪称优秀。只是久居深宫,身边都是姐姐妹妹太监宫女,未免深感乏味,总是偷跑出来游历四方。他身边有个长几岁的侍卫,武功高强不离左右,更从无数次险境中护他周全,深得他信赖。在江湖上行走时,因他人才出众更兼出手阔绰,慷慨豪爽,结交了不少朋友。”

  “想来太子年少时定是俊采飞扬,如何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别急,听我慢慢说。要离间两国,不外乎金钱与美色。金钱总是比美色更容易操作,所以他设下一局,先是让句骊和东辽在药材市场上恶性竞争,这两地都是药材大国,名贵如野蔘,林芝的暴利之后的受益集团都指向两国的皇亲贵胄,等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上再挑动边界划分不公的争论。结果事情出了纰漏,不光失败不说,连和谈的筹码都被他挪用,圣上龙颜大怒。这时他的江湖朋友跟他提及了滟波楼,本是要筹措一笔巨款先腾挪到国库的漏洞上,但托人把话传到星魁阁之后,回复的建议是再挑起一次更大的市场风暴。理由是经过第一次的大获全胜之后,对方一定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一点非常手段,保证万无一失。太子一开始并不信任滟波楼,但当他见到滟波楼的非常手段——姜璇之后,立刻被她的美貌与智慧所折服。”

  “那他还能同意使用美人计吗?如果是他心爱的女子的话,怎么舍得拱手让给他人?”魁玉虽然听到这段有些害羞,但仍然掩不住地好奇。

  “他虽然不情愿,但这毕竟关系到国家安危。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那时候让璇玑动心的,并不只是太子一人。”

  “除了太子还能有谁呢?是句骊和东辽的王吗?”魁玉不明白了。

  “刚刚不是提过太子身边形影不离的有个高手侍卫吗?他名为石青竹,其实在事发之时已经暗中投靠东辽。更隐秘的是,就连太子也不知道他是天阉之人,修炼的功夫早已使他无情无爱。”说到这里卯卯瞟了魁玉一眼,轻咳了一下继续说道,“总之他背着太子假意示好于璇玑,将太子描绘成一个用权势换取爱情,只想把她当做笼中鸟囿于深宫之中的轻狂纨绔之徒,因此璇玑虽然表面上还对太子有所敷衍,但心里已经偏向了石青竹。”

  魁玉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叹了口气,男女之事一向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无论是九五之尊还是方外之人,一旦牵涉到一个情字,都不免会变蠢。

  “事情表面上进行得很顺利,璇玑周旋于两方之间慢慢发现似乎自己的每一步行动都被对方占得了先机,于是她不得不委身于人,才套取到太子身边有奸细的这个信息。这对于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对于太子却无疑是当头一击,他不相信身边有奸细,于是和璇玑之间的误会也因此更深了。”

  卯卯说这些的时候留心看着魁玉的反应,魁玉似乎对“委身于人”还没什么概念,只当做别人的故事听得惊心动魄。

  “纸毕竟包不住火,石青竹是叛徒的事还是被太子发现了。太子震惊愤怒之余,心心念念想的却是璇玑知道了会怎样地失望痛心,太子真的用情太深,所以选择不告诉她。而石青竹还继续欺骗璇玑在事情败落之后为他顶罪。而璇玑素有隐疾,不能见阳光,否则皮肤就会溃烂,她一直为此而自卑,也没有跟石青竹讲过。于是种种误会层层叠加,璇玑和他在返回的时候被句骊伏击,不得已暴露在阳光之下如烈火焚身痛苦不已。石青竹由此猜出她是溱国人,竟然折道去见圣上去邀功请赏,更在她茶饭之中下毒,她病中毒发令毒入骨髓,容颜尽毁。”

  听到这里,魁玉的眼里已经蓄起了一汪薄薄的泪光。

  “圣上并不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只道是灭族妖女祸乱宫廷,将垂死的璇玑吊于城门外示众。太子赶到时,璇玑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他以死要挟向圣上讨了道赦免,才把璇玑救下来带回府中养伤,召集天下名医前来诊治,并以身试药落下一身病根。璇玑对他终感辜负,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她更是觉得无颜以对。太子则愧疚没有早点告诉她石青竹的真面目,才导致后面的悲剧接踵而来。璇玑无法分辨他是出于爱慕还是内疚,竟自己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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