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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廿五章 秋水长天


  “一点都没剩下吗?”魁玉不信。

  紫衣少年无言以对,默认了。

  魁玉最最不想见到的独眼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这位女侠,我的人到处找你,这位小哥的五十两全输光了,也就是你抵押给我们的五十两现在已经一分不剩了吧?按约定现在你得跟我们走了。”

  他身后跟着一排身强力壮的大汉,看起来惯于处理这种事情,只要独眼一声令下就会动手。

  魁玉急了,质问道:“我走时不是把五十两扔给你了吗?”

  独眼笑道:“你是扔给我五十两,但还有九分利没交齐。这位小哥也是好心,谁知手气这么背,你可别怪他呀。”说着身后的大汉就要上来拿人。

  魁玉自知也怪不到紫衣少年头上,若不是他,自己也在前一轮就被左隐赢光了,他现在已经走远了吗?会不会突然出现来救我!明明有那么多钱却没给自己留一点,不知是他蠢还是自己蠢!

  她正浮想联翩,紫衣一闪挡在了魁玉和独眼之间:“我能抵押自己替她还钱吗?”

  魁玉一惊,连忙摆手说:“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契约的事与你无关。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赢了最关键的一次。你不用觉得亏欠于我。”

  “但你走时五十两还在。”他没在客气,又问了独眼一遍,“我代这位姑娘还钱可否?”

  独眼哈哈大笑:“小子,想英雄救美?你以为你能值多少银子,五十两?别做梦了!一两,你愿意就签字画押!”

  “一两?!”

  魁玉惊呼道,“他怎么可能只值一两?”

  “值多少是我说了算!你若不想连累他,就乖乖跟我们走,刚刚你追出去的那个人在我们这赢了十几条小鱼,这笔帐我们还没算在你们头上呢!”独眼提起左隐一阵冷笑,眼中凶光毕露,料想紫衣少年不会答应。

  少年的脖子梗了梗,硬是挤出一个“好”字来,“直到这一两输光为止,你都不能动我俩分毫。”

  “那怎么可能,就到正午之前,去零存整一百两赎两人的契约。你要是同意,这就跟我们画押去。”

  “不行!你快走吧,跟你没有关系,别做傻事了。”魁玉把他向外用力地推出去,他踉跄了一下捉住了她的手腕:“没事的,相信我这一次。”

  唉,魁玉心里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谁对谁舍命陪君子了。

  一两银子最小的筹码有十六个,紫衣少年和魁玉对半分开,“我叫原小路,你呢?”

  “沈魁玉。”

  “你最拿手的是什么?牌九?麻将?骰子?”

  “这些我都不大熟。”

  “没关系,那我教你!”

  魁玉哭笑不得,他们两个现在可都还在鬼门关里转悠呢,现在开始从头学起会不会有点晚啊。

  虽是这么想着,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原小路的衣服也很旧了,原本是群青洗得发了白,但面料却是光洁细腻的茧绸,并不像出身微寒的人。他为何要如此义气相挺呢。

  “那还是先从牌九开始吧。”魁玉摒除杂念,燃起斗志,两人一头钻进嘈杂的人群中,五钱十钱地开始下注。

  专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窗外鸡鸣报曙,天色已经泛青。

  有原小路现身说法,魁玉已经熟知大部分赌钱种类规则和术语,赢得多输得少,但数数筹码,还不够上楼赌一把的,更别提凑齐六十两了。不过她记牌和筹算的本事让原小路咂舌不已暗暗佩服。

  “时间不多了,怎么才能来一票大的。”原小路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苦思冥想。

  “楼下的人都跟我们一样,筹码小,胆子更小!”魁玉再沉静也不免抱怨起来。

  “你说的对极了!所以要赢十两以上的话,必须也有一半以上的人同时跟我们赌,而且要让他们觉得自己会赢!”

  还没等魁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跳上角落一张桌子挥手大喊道:“我想跟你们所有人赌,下一个出去的人是男还是女!”

  场子里男人占了九成以上,听到这话都当他在开玩笑。但看到他扬了扬手里一大把零碎筹码又都露出贪婪的神色。

  “想赌的来这里,押男的这边,押女的那边。”男人们蜂拥而上的时候,魁玉看准时机闪到窗边。筹码纷纷像雪一样落下的时候,不少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转身高喊着“快!谁快出去!”向着门口冲去。

  魁玉麻利地破窗而出,站在门口挡住了众人去路。男人们这才明白被耍了,破口大骂甚至准备动手。只听屋里原小路又高声说道:我全押上,赌下一个出去的是男的!”

  所有人根本没下注也立时不动了,谁都不愿行差踏错一步招致所有人的怨恨。这时都转回头来准备围殴原小路,抢回自己的筹码。

  魁玉在门外不禁为他捏了把汗,这一局赢得侥幸,但愿他接下来还有妙计解围。

  谁知他把筹码往衣襟里一塞,嘴硬道:“大小赌棍们,愿赌服输!钱我是赢定了,不服就来啊!”

  男人们一拥而上,他抱头躲在桌子下面死死抓住怀里的筹码不放,人们拖他出来,无数拳脚相加,已淹没在人群之中。

  魁玉连忙冲进去,却怎么也挤不到近前,直到独眼闻声下楼,众人才作罢。

  听旁边人讲了事情经过,独眼皱了皱眉,但眼里也闪过一丝赞赏,他暴喝一句:这是赌场,下注无悔!”便瞧也没瞧地上缩成一团的原小路径自走了。

  众人不敢异议,恍然悟道,原来下一个出去的确实是男人啊!一顿打赔了两局也算值得了,宽慰许多,尽皆散去。

  魁玉连忙扶起他,只见他衣服被扯得稀烂,眼眶鼻梁都乌青一片,口角眉梢血流不止,眨一下眼都不住地倒抽凉气。

  “没事的,皮外伤。”他掏出筹码默默地数了数,眯着碧色双眸微笑道:“四十七两多。我们可以上楼了。”

  他本来以为魁玉听到这个数字会开心,但魁玉只是给他悉心包扎,表情不喜反怒。

  她又想到左隐,他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已经没有一丝稚气,但他的强大熟练背后是无边的黑暗与罪恶,在她需要的时候,却是仗义无辜的人为她受伤。

  “魁玉?”

  “你…再别干这样的事了。”她眼圈渐渐红了,“剩下的交给我。”

  “你行吗!”原小路也不瞎,这姑娘虽然胆子不小,可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青瓜蛋。

  “他不在,我也没什么好分心的。”

  “谁?谁不在?”

  “没什么,我再笨,记牌总会吧。”

  原小路不知该说什么好,记牌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这一次真的全靠老天爷保佑了。

  魁玉只在筹码中取了十两,把原小路扶到赌场对面的茶寮托付给老婆婆。

  “你不怕我后悔了赎回我的契约带着钱跑了?”

  魁玉噗嗤一下笑了,伸手在他受伤的额头上戳了一记:“是不是有病?”跟着赌场的人义无反顾地回去了。

  太阳渐渐升高,原小路百无聊赖地喝着茶,看到陆续有人在这里碰面接头,神神秘秘地一起往街背后的深巷走去。

  一个牙婆和一个癞痢头的男人骂骂咧咧带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小孩走过来坐下,一共四个用一条粗麻绳捆成一串,嘴里塞了布条。

  牙婆见不少的人投来好奇的眼光,故意大声嚷嚷着:“你说晦气不晦气,两口子都得麻风死了,还欠下一屁股债,这两双儿女真是讨债鬼啊,只怕白给都没人要!”

  果然路人一听到麻风就连忙避开,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被传染。

  原小路看出牙婆只是虚张声势,在这黑市上交易的人口大多都下落不明死于非命,有的卖进最下等的勾栏,有的被冥婚活埋。就算有人看看也没有人真的会管。

  他几次想站起来,都被婆婆颤颤巍巍地按住,他不愿看苦命的人半只脚踏进了地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很快就有个烟鬼模样的高个出现在街角,牙婆起身招呼,被绑的几人拼命挣扎,却被男人狠狠揍了几拳,流出的泪在脸上冲出两条土沟,其中年纪最大的女孩竟意外地俊俏。

  原小路叹息一回,眼睁睁看着烟鬼把四个人带进一条小巷,不一会一辆马车驶离了大街。

  他心里闷极了,伤口也被冒出的汗蜇得生疼,口渴叫老婆婆添水也不见人影。还好不多时魁玉出现在对街,一脸平静地对他摇了摇手中的两张纸,一边走一边撕成了碎片。

  “那独眼肯放你走吗?”他还是有些担心,怕其中有什么阴谋。

  “最后给了他两百两。”魁玉叹了口气,“算我运气好。”

  “不是我这个师父教得好吗?”原小路邪气一笑。

  魁玉也笑了,这样在阳光下无债一身轻真是太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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