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番外1:邢凯的秘密(上)
我叫孙喜文。
至少,18岁之前,在我一直生活的小县城里,我是叫这个名字。
奶奶说,我们这一代的男孩在家谱中犯的就是这个喜字,而我们老孙家又少有文化人,所以,我的名字里,有祖辈们的期望。
奶奶对我好,她总是给我夹最大块的肉,偷偷塞钱给我,故意在亲戚面前夸赞我成绩好。
奶奶对我很好,比对其他的堂哥堂妹都好。可我知道,她更多是心疼他儿子,我的父亲——他的老婆跑了!
妈妈,在我七岁的某一天,离开了家。
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毕竟,他们以前也经常吵架,即使那天,我爸爸把她摁在地上,抡起拳头;即使他把妈妈推到衣柜上,镜子碎了一地;即使我吓哭着一直哆嗦,看见妈妈左胳膊都是血……
我相信她只是和以往一样,出去几天,很快就会回来。
我还在这里,她不会丢下我,她怎么会丢下我!
可日子怎么会这么快过去。
我小学毕业了,她没有回来。
我初中毕业了,她没有回来。
我18岁了,她还没有回来。
妈妈的名字,成了家里的禁忌。
爸爸把所有和妈妈相关的照片都放了起来,他的脾气依然不好,常常喝酒,酒后更是暴戾。妈妈走了,他的拳头,终于抡向了我。
一个男人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变老了?会不会是发现打不动自己儿子的时候?
当我已经长到比他高,双手可以就势抓住他砸下来的手腕,一双眼睛布满愤怒的猩红,冲他怒吼:“就是你,是你把妈妈打跑的,你除了打人,还能做什么?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他被激怒得面目狰狞,仿佛眼前的我是取他性命的仇敌,他怒吼着,理智全无,顺手又拿起桌上的东西向我砸过来。几样小东西我轻松躲过,他抄起台灯,我急忙箭步向前,用力推他,顺势夺过,这是妈妈买给我最贵重的东西,在我上小学那一年。
爸爸后背撞到桌角,跌坐在地。
我紧抱着台灯,不知他还会做什么,不敢向前。
一分钟,他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双手抱头,痛哭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哭。
“你也嫌我没出息,不是个男人?你妈嫌弃我,和有钱人跑了,你也是吗?你也要和她走吗?”
我惊呆了,他都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你知道我妈在哪?”
“最近才知道……她前天回来了,她要你,跟她走!”
我终于要见到她,我的妈妈,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忐忑、委屈、还有很多很多的不安和疑问。
见面时的表情,和开口的第一句话,我对着镜子练习,我要让她知道,儿子已经成为了男子汉,不会让他在欺负我们,她可以放心回家。
我反复练习的开场白,还是没有用上。她一直在打电话,看见我,眼神里满是欢喜,却依然没有挂掉电话。
我站在门口打量着她,她很年轻,很时髦,很干练,很像电视里大城市的女人。眼前这个衣容华贵,富有魅力的女人,我实在不能把她和我的妈妈联系起来。
“你来了!”她终于挂断电话,看向我,鲜红的嘴唇向上扬起,眉眼舒展,“长这么高,已经是个大人了!”
我呆在原地,所有情绪都堵在喉间,发不出声音。我已经是个大人,不能趴在她怀里哭。更何况,拉着我的手,淡淡笑着的妈妈,并没有像我这么激动,我更不好意思流泪。
她打量了我,“你已经高三了,即将面临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以后你和我一起去滨城,大城市的教育和名校名额可比这里好多了!”她给我了一部很贵的智能手机,还有两套时尚的衣服,然后说,“三天以后,我来接你!”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出来的,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力气尽失,蹲坐在马路边。
没有解释,没有问候,甚至没有想念!这种冷静克制的场面,让我连“妈妈”两个字都没叫出口。
以前,我总以为妈妈是被爸爸打走的,她不敢回来看我。她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很苦,她没有能力回来看我。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她是不是得了很重的病,她不能回来看我。
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妈妈和爸爸吵架之后,拉着我哭,她说,“都是因为你,没有你,我怎么会嫁给你爸!”
那时候我小,不明白她说得什么意思,此刻,突然明白,她恨我爸,也恨我!
我不知道妈妈和爸爸说了什么,或许是大城市的教育环境,或许是别的什么承诺,总之,他们很快办理了离婚手续,开始办理我的转学事宜。我有点庆幸自己已经成年,不用面临跟着爸爸还是妈妈生活的选择,但实际的选择还在继续,爸爸不再对我有抚养义务,我大学时期的生活费和学费,均由妈妈承担,离婚协议里这样写的。
爸爸蔫蔫哒哒,妈妈对他满脸毫不隐藏的不屑和厌恶。我知道,妈妈今非昔比,我们是她一生的污点。
中午,妈妈请我去我们县里最高级的饭店吃饭,她只带我去而没带我爸,她在利用一切机会继续羞辱他。
“我不会和你走的,我会留在这里参加高考。”隔着一桌子菜,我鼓足勇气对她说。
她稍微抬眼,“哦?他教你说的?”她只唤爸爸为“他”。
我摇头。
她笑了,“料他也不敢。你自己怎么想的?”
“真相!我想知道,你让我去滨城,到底为了什么?”
她仔细打量了下我,“不错,这才像我儿子!”她从小巧皮包里拿出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这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老公,虽然,没有登记,但是,我们风风雨雨也十年了,在我心里,我们和平常夫妻无异。只是,没有结婚证,终究不是一家人。他和前妻的儿子,明年回国,他已经给他在公司里留了职位。之前我一直让他安排我进公司,他都不同意,说到底,还是血浓于水。”
我很疑惑,“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小文。”妈妈很少叫我名字,“我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我真的需要一个,可靠的人。”
我看着面前的玻璃水杯,圆形的杯口开阔,水面平稳。
“可靠的人”,就是她需要我,她亲生儿子的原因。
“抱歉!”我抬头看她,目光倔强,我才18岁,面对阔别多年的母亲,我无法无视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扭曲和愤怒。“我会继续留在这里读高三,能去哪所大学看我自己的分数。学费和生活费我会自己想办法,不劳您费心。恐怕我,不能成为妈妈口中\'可靠的人\'”。
我站起来,腿碰到实木椅子,椅子手感厚重,椅面皮质光泽,和妈妈很相配,和妈妈听到儿子离她而去,也依然从容光泽的气质,很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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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生活仿佛炼狱一般,我和我的同龄人一起,把大把大把的时间都埋在一堆堆的卷子里,总有反复错的单词,总有没见过的类型题。我的成绩在班级里不差,模拟考试分数上外省大学不成问题,如果发挥的好,考上211也是有可能的。
我总想着,凭自己的努力,不依靠家里,也能有自己的一小片天。可是生活是什么呢,它总会在你计划未来的时候,突然冲你打个喷嚏,根脉尽乱,猝不及防。
林姗姗,一个柔弱内向的姑娘。同窗三年,说过的话不超过20句,这样的关系,大概毕业以后,也就渺无音信了。
我不能想象自己会和她发生什么事情,即使同样高三的她两、三天没有来校,即使私底下我们都知道她的爸爸突然死于车祸,而车主逃逸。可这都是别人的生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自己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去,爸爸并没有因为我主动留下而感动更始,反而故意保持着冷漠的距离,和我并不多话,酒也继续喝。最近,他更是整日茶饭不思,闭门不出,连车都不出。
他平日最喜欢的消遣就是喝酒,可讽刺的是,他的职业却是出租车司机。
他爱开车,技术又好,也是能赚钱的本事。三天不出车,这不正常!
“撞死林姗姗爸爸的司机,抓到了吗?”我课间给老师收卷子的时候,私下问班主任孙老师。
“哪那么容易啊,晚上11、12点发生的事,那个时间,也没有什么目击证人。可怜林姗姗,怎么遇到这种事,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啊。”
我不再多话,把卷子放在桌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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