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话说，我把这份饭吃了的话，佑先生吃什么啊？”
吭哧吭哧一顿猛吃，好容易才把头从盒饭里抬起来，刘鲤一边咀嚼一边问。
赵坤日常无语地扁了扁嘴：“你都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问？”
“我以为他还有啊。”伸出舌头把嘴角沾着的一粒米卷进肚里，她无辜地歪头，“哪知道他坐着喝了两口水没过一会儿就被导演叫去说戏了。”
“难道……他是故意省给我吃的吗？”
吃饱有点撑的刘鲤异想天开得也有点儿美。
赵坤侧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毫不掩饰地嫌弃摇头。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他在上戏，吃得少再正常不过了。只是把肥肉给不需要形象的人长罢了。”
“……”
【麻蛋！】
【敢情我在安堂佑心里也逃不开“泔水桶”的人设魔咒嘛！】
刘鲤骤然有些气愤扼腕。
【好气哦！】
安堂佑正听导演讲下一场的流程和走位，耳朵忽而一热。他伸手摸摸耳垂，心念不知道又是谁在说自己坏话。
耳朵刚刚才恢复如初，肚子又紧接着暗暗“咕”了一声。
他忍不住无语失笑。
【到底是上了年纪。】
【不过是一顿饭没吃而已，这五脏庙就要闹腾了。】
一个不经意的微表情，却全然落进边上一起听导演讲戏的莫蕾莉的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的安堂佑陌生得仿似旁人。
虽然他俩从来都不是亲近熟悉的关系，但面前这个离开镜头出了戏还能在脸上看到生动情绪的男人是她这么多次合作相处都未曾得见的模样。
原来即便没有剧本，他也能神情柔软，目色如水。
莫蕾莉的心弦不禁微动。
看见化石一样顽固冰冷的他也有柔软、有人味的内面，对于征服对方、拨开他坚硬外壳一探究竟这件事，她忽然燃起了熊熊斗志。
**
知道莫蕾莉行程忙，晚上还要赶到魔都录电台节目，导演下午早早就放人了。
剩下那几场没有女主戏份的镜头，安堂佑也都状态在线地一条过完。
大家都能早早收工，导演满意极了，拉着他不放：“阿佑，一起喝两杯啊！”
安堂佑腹中空空，哪里有心情陪导演灌什么黄汤。
赵坤已经收拾齐备，候在场边。见此情势，忙凑上去帮他回绝：
“不了不了。小安酒精过敏，滴酒不沾。要是喝了明天身上起疹子，怕就不连戏了。”
听到疹子不能连戏这么严重，导演惋惜地点头：“这样啊，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刘鲤边儿上杵着，听到导演放人都惊了。
【这么爽的嘛？这才晚上七点而已，都可以回家休息了？】
【我看娱乐新闻不都是连夜赶戏的嘛？】
安堂佑转过身来，看到石化在那里的摄影师，忍不住逗她，便抖了抖眉毛冲着她眨眼睛。
平日里抓拍习惯了的刘鲤并没有错过这个瞬间。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下意识地就举起了胸前挂着的相机捕捉到了精彩的画面。
“怎么样？我拍得很棒吧？”
已经是第N次重复这句话，她低头确认着液晶取景框里的照片，跟在安堂佑身后乐滋滋地求夸奖。
“再棒那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安堂佑走在前头，忍着笑意拆台。
【……佑佑男神原来这么自恋的嘛？】
【算了算了，人家本来也有自恋的资本就是……】
决定放弃跟他争辩，刘鲤探头张望，询问走在最前面的经纪人：
“坤哥，我们的保姆车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
片场基地的停车场实在太大了。
她感觉都已经在夜色笼罩的黑漆漆、乌抹抹里走了两三分钟了……走在最后头，总是会错觉身后还跟着谁，却又不敢回头确认。
“快了。”赵坤径直向前，“让你在原地等着我们开车过来你又不乐意……”
她撇了撇嘴：
“大晚上的，让我一个人在那儿等你们两个？就是我不害怕，你也能放心得下？”
“放心~你长得特别让我能放得下心。”赵坤乐了，心想着【你自己害怕就害怕，还要扯上我】，便忍不住逗她：
“放你和小安两个人单独相处我才真不放心呢。”
“切~说了多少遍，不要用有色眼镜看待我这样正直的饭，好么？”
安堂佑听了，也要抗议：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就是她真要怎么样，我这么一个大男人，也不是她说推就能推倒的，能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只听后面跟着的她一声惊呼“小心！”
安堂佑就被一掌推出几米之外。
黑暗让慌乱更乱。
身后传来汽车急刹、车轮跟地上碎砂石摩擦的声响和闷闷的一记撞击声。
却连那家伙的一句呻/吟都没有听到。
安堂佑脑子里“嗡”的一下，懵了。
顾不得被土制停车场地面上碎石子硌得生疼的手和膝盖，他摸索着急急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回身去找她。
赵坤被安堂佑撞了下，虽没摔着，但是把手里拿着照明的手机给甩了出去，跌跌跄跄捡了手机，折回来，伸手要扶安堂佑，却被他一把甩开。
肇事车的司机也从车里下来，和赵坤一样手里拿着手机电筒。
两束光在浓重的夜色里，聚焦在车前轮下倒着的刘鲤身上。
那张原本就白皙的脸在手机灯光下透出没有血色的苍白，她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安堂佑愣在那里。
他记得是她喊着“小心”，是她一把将自己推了出去。
所以，现在的她是替代了自己……吗？
想到这儿，一阵血气从脚底涌上头顶，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安堂佑忙乱地掏出手机，试图拨打急救电话，可手却抖得连屏幕锁都解不开。
“快！”
“快！快打急救电话！”
他疯了一样地扯着嗓子吼。
**
她知道，都是梦。
所有的一切都是梦。
所以当母亲拎着藤条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刘鲤连眼睛都不曾眨上一眨。
可在梦境里，一记一记抽打在身上的痛感……为什么那么真实？
幸好早就已经习惯，她只是咬着嘴唇忍着，一记一记，等待母亲消气。
【一定，一定马上就能熬过去。】
她抬起脸，想在梦里再好好看看许久未见、记忆中开始模糊泛黄的母亲的脸，却对上了一双满是仇恨、充血的眼。
“你为什么不哭？！”
“你这样咬着嘴唇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服气？”
藤条抽打在身上的频率和力度都变得更加强烈。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你去死吧，死吧！死了清净！”
是啊……
她怎么能忘记。
怎么能忘记母亲是怎样地咬牙切齿，恨着自己……
**
“怎么样？”
是安堂佑急切的询问。
“问了好几个人了，都说无力回天。”
回话的是赵经纪人，口气无不遗憾。
“真的……没得救了？”
安堂佑失望地呢喃。
【？？？】
“……嗯。”
坤哥迟疑地应了。
【！！！】
“也罢，我们算是已尽人事。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安堂佑叹了口气。
【这种事？】
【什么事？！】
刘鲤还迷糊着，刚刚恢复意识就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有点慌。
她还记得自己在停车场的黑暗里隐约瞥到一辆瞎了大灯的小车从旁开过来，然后自己一把将安堂佑推出去……
接着，接着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之后的事情她就没有任何记忆了？
再对照这俩刚刚的对话，她……
【难道……】
【难道我快挂了？】
“小刘醒了吗？”赵坤的声音又响起。
“还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堂佑短短两个字的回答却听起来有点儿抖。
“等她醒了，你斟酌一下跟她好好说吧。我再去医生那里一下。”
【斟酌？】
【好好说？】
【……天，真的，真的……我要死了吗？】
她眼睛还闭着，想着自己将不久人世，已经悲从中来。
安堂佑闷闷地应了，抬眸再看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见那合着的眼角处竟是湿润润地流出了一行清泪，愣了愣便伸手去确认。
“小鲤……？你醒了？”
听到爱豆唤自己的名字，刘鲤缓缓睁开眼，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没了遮拦，一下子全哗啦啦滚了出来，湿了满脸。
“别说了……我都、我都听到了……”
她抽抽搭搭地，上气不接下气。
安堂佑见她这么悲切，原本还担心的神色凝在脸上：“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方才的担忧和不安一下子少了大半，只看着认真又伤心的刘鲤，强忍着不要爆笑出来。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她憋了半天，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话一出口，刘鲤便再也摒不住情绪地“哇”一声大哭起来。
安堂佑快要破功，侧过脸去背对着她偷笑，却还是伸了一只手来拍拍她的肩作势安抚。
刘鲤见他背身、肩头抖动，以为是他不忍直面亲口确认将死的自己，哭得更凶了。
她呜咽着：“我、我不后悔……”
安堂佑本还乐得不行，听到这句，原地定住了。
心脏深处像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从内部最角落的地方狠狠扎了他一下。
“我不会说什么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这么肉麻的话。”
“像我这种人，本来活着也没有什么牵挂……”
“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今天这死法，我认了……”
心里疼痛又躁郁，安堂佑转回脸来看那张哭得肿成猪头的脸，烦乱地打断她：
“你追星追得脑残了吗？什么叫活着没有牵挂？你父母知道生了你这样的女儿怕要气昏过去！什么死不死的！”
“我父母早都不在了……”
“让我把话说完，我怕我撑不到最后……”
“那个，你能不能拿手机录一下我的遗言……？”
听到她父母不在，安堂佑刚又要心疼，可一听她哭得满脸鼻涕还清醒地知道交代遗言，又憋不住觉得好笑。
还是乖乖陪刘鲤演下去，他抽回安抚拍肩的手掏出手机，点开录音界面：
“好了，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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