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皆是深闺梦里人
自出殿后,我便随着领路太监一直往宫外走。经过转角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扶墙许久,秋风萧瑟吹得后背一片冰冷。
领路公公忙道:“南宫大人,可是累了?”
我摇头,示意他继续带路。
未走几步,并见迎面而来一内官,对我躬身道:“太后娘娘有旨,请南宫大人随奴才前去慈安宫。”
一日连见两尊大佛,我轻拍了拍左胸口,今日可是辛苦你了。
我随着新来的公公继续走,一路无心风景,只琢磨着太后娘娘为何招我。
经过一门时,正见前方一行人来,新来的领路公公道:“大人,随奴才这边走吧,免得惊扰了尊驾。”
我一想,后宫中能遇见的估摸便是各宫娘娘,人生地不熟,能不见便不见吧。于是便随他转弯,走了片刻,后头忽来一宫女,连呼两声。我正欲停步,却见那公公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反而愈走愈快,我只得跟上道:“后头似乎有人叫我们。”
那公公恭敬道:“大人在宫里又无熟人,怎会有人相呼,必是听岔了。”
我正欲回头望望,他却挡住后方催道:“大人快些走吧,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绕过一角门时,却听一娇软之声从侧边传来:“南宫大人留步。”
我闻声望去,见一模样娇俏、衣着华贵的宫装姑娘领着五六个宫女从侧门走出,我细细一看,正是芷柔公主。
我微笑着站定行礼,她亦回一常礼笑道:“南宫大人何处去?本宫的侍婢喊也喊不住。”
我回道: “太后娘娘懿旨,命臣前往慈安宫去。行路匆忙未曾留心,还请公主恕罪。”
芷柔甜美一笑道:“原来如此。”又看向旁边的公公道,“公公好面生,何时来的慈安宫?”
那公公垂首回道:“奴才年后方去的慈安宫,人低位卑,未曾有幸瞻得公主尊容,所以公主不记得。”
芷柔熟络地牵过我,继续道:“哦,本宫晌午从慈安宫出来,见进门左手边那盆墨菊有些干枯,走时匆忙忘了提醒。你回去后,让人将它浇上一些橘子皮水……哦,等等,”她又转身问身侧的贴身宫女岚景,“咦,那是盆墨菊还是蓝菊?”
岚景微微吐出一“蓝”字,便被她以眼色制止。
她又回身问那公公:“公公可记得是何花?”
那公公一刻未思道:“回公主,是蓝菊。”
芷柔敛了笑意,喝令道:“将他拿下。”
左右太监连忙上前将他制服,那领路公公急呼道:“后宫之事但凭贵妃娘娘及太后娘娘做主,奴才乃是慈安宫人,公主岂可用私刑?”
芷柔眼中划过一丝冷意,道:“慈安宫中今日所摆皆为三色茉莉,何来蓝菊。况且每日此时正是皇祖母午睡之时,又岂会传见南宫大人。你假传懿旨、罪大恶极,打死都不为过。”又向左右道:“先拖去慎刑司,再报未央宫,由母妃处置。定要好好的盘问清楚。”
那领路太监一听慎刑司,霎时面如白纸,被人拖下时便一任的扯嗓大呼:“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上头传下旨意,奴才不知,奴才冤枉……”
芷柔身边的近身宫女岚景,连忙使人将那太监捂住口,强行拖走。
芷柔公主又笑向我道:“没惊着吧。”
我摇摇头道:“无事。”只是心里想着,芷柔公主看着和善单纯,办起事来倒也毫不手软。这深宫到底是怎样的地方,让一弱质女流心细防备如此。
她拉着我同行,慢走慢道:“这欺你人生的把戏竟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幸亏有人放心不下,让本宫在此处等候大人。不然,后果难料呀。”
我细思一番后脊背发凉,问道:“公主怎知他可疑?”连陛下殿前内监都辨不出的懿旨,她又是如何看出了破绽。
“南宫大人在这后宫人生地不熟,怎会有人私下传见大人,若说有,也只能是母妃和皇祖母,若真是慈未两宫,本宫又岂会不知。”她别过脸逡巡着宫墙,徐徐道,“大人别看这里飞鸟不入、戒备森严,其实红墙高瓦之内才最是危险。”
我停下深鞠一礼道:“此番多谢公主殿下相助。”
她掩唇咯咯笑着:“谢本宫作甚,自有大人该谢的人。”
我被她说的双颊飞红。
经不住公主盛邀,我还是随她回了公主府。皇帝陛下待公主尤为不同,自小礼遇过于诸公主,十五岁那年便赐了甲第,居在宫外。要说起芷柔公主与杨侯爷的婚事,也委实波折,一推再推,原定的婚期被战事一搅,又遥遥无期了。杨侯爷职在兵部,前线吃的几回败仗已令兵部人荒马乱,实在无心筹备婚事。这当口后宫中又缩衣减食,折了份例排场,太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绝不能敷衍行事委屈了公主,这便推到明年年中。但芷柔自己的主张是,大军得胜之后方有婚期吉日。芷柔身在皇家、气量不凡,即便是偶然间听见些许闲言碎语,也不过一笑了之。
新建不过两年的公主府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堆金砌玉、很是气派,恩宠如何可见一斑。
公主殿下将我领到一绣阁中。一进房门便迎面而来一股温香,与芷柔公主身上的相似,想必是公主平日里常待的地方。此处陈设贵而不俗,雅而不浮,倒是很符合芷柔公主的性格。正中那架黄花梨木屏风尤得我心,画上绣着一副夜色撩人图。月色濛濛浮云细抹,古亭寂寂半隐于修竹林中,亭边成团成簇压枝低的紫阳花开的低婉。其旁还有一把小团扇,扇坠儿剔透,璎珞鲜红,栖在落花之中似在静候主人。料想那主人便是亭后那抹娇柔影,不过一个背影,长裙委地便已抓足了看客心弦。
近侍宫女见我多望了两眼,便解释道这是依着芷柔公主最爱的一副画绣成的,几十个绣娘绣了两个月,公主殿下才略略满意。如此说来,我倒是很想一观那画,只可惜芷柔公主从不轻易示人。
我刚到绣阁,屁股还没坐热乎,便见一相貌出挑、身段比相貌更为出挑的姑娘带着侍女进了门,朝我嫣然一笑,款款一礼。
我思了半天,起身道:“傅小姐,别来无恙。”
傅诗樱仪态端方道:“南宫大人,好久不见。”
傅诗樱前脚刚来,未几,芷柔公主便称要去督促下人们做糕点,离开了房间。
剩我们二人,莫名的有些尴尬。
傅诗樱白如葱段的十指端起玉盏道:“这是公主殿下新做的果茶,大人尝尝。”
我谢过端起,抿了两口。这果茶酸甜适宜带着茶香,很是可口,忍不住又尝了一口。午膳未进多少,现下正好填填肚子。
傅诗樱看我喝的满意道:“若是大人喜欢,一会我与公主说一说,叫人打包一些让大人带回府上去。”随意的模样倒像是在自己家里。
我放下茶盏道:“浅尝辄止,更有妙趣。”
她笑道:“大人倒是个不贪心的人。”
“也说不上,若是碰上挚爱之物也是要贪上一贪的。”
她问我:“何为挚爱?”
我噙着笑道:“非其不可。”
她稍稍一顿道:“那倘若挚爱相同?”
“是我的,不让;非我的,不抢。”
她柔声软语道:“其实大人,有些事无需非黑即白,若所爱相同,大可一人一半。漫说一半,这长安城里许多女子只得一杯。”
我笑意不减道:“我们重锦城没有这个规矩。”
她微微一怔,有些接不下话。
我继续道:“若我不在,他有三千不为过。若我在,除我之外便是多。”
她睁圆了美目,讶然道:“大人,你这可是……”悍妇,但她并未说出口,她只是说:“你这想法恐怕要不得。”
我饮下一口果茶润了润嗓子道:“我这人向来自私,漫说一半,分人一口都不可。”
“想必殿下定是十分爱你,才能令你如此有恃无恐,”她垂下眼帘,默了许久,待我正要起身时,她忽道:“大人可愿听个故事?”
她虽有此一问,但未等我表态,她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数年前,殿下不过十五岁。那时殿下尚在人世的外祖父–吴老国公六十大寿,小殿下在席间推迟不过多喝了两杯。想来年少不胜酒力,便在花园之中一株梨花树下睡着了。正值花开之际,落花铺了满身,彩蝶围绕其身侧。番邦使臣从旁路过,未曾见过殿下,皆以为花神降世,随侍之人笑说:‘非仙也,乃今上三子承王殿下。’自那后殿下便多了谪仙君的名号。那时我亦不曾见过殿下,只想着到底是何许人物能当此名号。终于,在公主十二岁生辰之际,在未央宫园中得见真颜。那日殿下着一身白衣,拿着玉色长笛,坐在花枝繁盛的红樱树下为公主吹笛庆生,晃若仙人……不染凡尘,他看见缩在角落里的我,远远回眸,温雅一笑,宛如绝世之画。”见面之初我便知她对洛尘君有情,情意这种东西即便嘴上不说,眼睛也会告予人。
她似乎陷入某些过往中,唇角含笑、眸中点泪,柔婉地像是会被捏碎一般惹人垂怜。她说:“未见仰英容,一见心相许。我并非不如你,我不过是未得他青睐。我本该有许多方法在承王府中留我一席之地,但比起得不到殿下,我更怕他厌弃我,我知道……他并不爱我。”
屋内静谧良久,我的一盏果茶已然见底,问她道:“为何告诉我这些?”
她不躲不避地瞧着我,一双水眸泪光点点,唇边漾起一丝笑,极美,她说:“有些事只能说给懂的人听。”
“你不怕我泄露出去,损你闺誉。”
她轻轻摇头,道:“你不会,”言罢,微微低眉,捧着手中的玉盏划着杯盖,声音轻远,“若真如此,那即便是倾尽所有,我也要将殿下夺回。”
我徘徊许久仍未说出阳寿将尽一事。傅诗樱的品性较我强上许多,又出身世家,与洛尘君相配必是良缘,可每当想到会有一个女子代替我的位置,心口处便扎的不行。倘若她真爱洛尘君,倘若他们彼此有缘,有芷柔公主这条线势必可成。他们要成可以,但牵线之人不能是我,这是对洛尘君所给予我情意的尊重。
月前,洛尘君收到信后的那日晌午,我与画罗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他马车前时。他毫不犹豫地将我拉上了马车,是同意我随行的意思,我问他是否还生气,他摇头笑意充满双眸。
我说:“我利用了你。”
他纠正我道:“你这不叫利用,所谓利用不是将自己同样深陷险境,你只是需要我与你并肩作战,我能被你这般需要着,这令我很高兴。”
我愕然,抚上他的额间,问:“洛尘君,你莫不是傻掉了?”
他笑着不解释,将我拥进怀里。令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真身莫非是个妖精,才能拥有如此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一向智勇无双的承王殿下为我神魂颠倒。可不管怎样也找不出身后隐藏的尾巴,索性任由它成为千古谜案。
我回到别馆还未将面圣的装束撤下,便见一身常服的洛尘君抱臂靠在门边,似笑非笑、星眸煌煌,脸上隐隐一丝无奈、一丝松懈。
灵月、絮儿等侍女早已见怪不怪,麻溜儿地收拾好桌面后便匆匆退下。他张开双臂径自站着,我提裙起身,环抱在他腰上。
他抚着我的发顶问:“为何不听话?”
我陷在他怀里,闭目道:“哪里不听话?”
“舅父被提出狱,又封了副将,你可别告诉我与你无关。”
“我与陛下各取所需,是不错的买卖。”
“你可知我听说舅父出狱时,有多担心?生怕你被牵连。”
我抚着他的背反问道:“那龙氏母子呢?”江煦回重锦途中,好心救起一对被人贩卖的母子。带回城的路上看他们言谈不似普通百姓,又带着长安口音,便有意查查他们的身份,却不想正是出逃在外的龙侍郎的夫人及小公子。龙侍郎通敌之罪铁证如山,就算龙夫人及其子为吴太尉澄清罪名,皇恩浩荡免去死罪,也少不得要充军为奴。一人有罪,其家眷何其无辜,更何况其子不过六七岁,这一生便算毁了。吴太尉是否通敌,陛下心中分明有数,但不知为何却在此事上偏颇了太子一方。当时洛尘君呈上诸多证物,却仍将此事拖得不清不楚。从陛下恕吴太尉戴罪立功一事中可看出,若吴太尉当真有罪,纵使献上二十万军需也未必有用。
洛尘君回:“已命人送往南阳。龙夫人所提供的线索虽不足以证明舅父无罪,但也将先前许多证据推翻,叛国罪是定不住了,最多是个失职罪。若是此番随军、立下战功,应当无碍。”龙夫人当晚被人从狱中劫出,并以其子为要挟修书一封给龙侍郎求救。龙侍郎在天牢内收到此书,并其子事发前几天被热水烫伤的食指一根。正因如此,龙侍郎才会性情大变反咬吴太尉一口,并自裁而亡。
龙夫人说劫持他们的人,原本打算在事后将他们就地处死。但正巧遇到官兵搜捕,他们母子俩便趁乱逃出。正遇上一行人贩经过,捡回了一命,只是才脱虎牙又入狼口,一路走来十分坎坷。
龙夫人原本为报恩情,打算自首为吴太尉洗脱罪名。但其子护母心切,不肯让她离去,骨肉至亲生离死别令人泪目。洛尘君说若是她能交出证据,也不必亲自出面。龙夫人带着承王府护卫在兵部库房寻了一夜,终于寻出了由龙侍郎伪造的吴太尉私印所写成的公文。伪造的终究不是真的,一经龙夫人提醒那细微的差别方才被人察觉。原本他做此印不过是为了谋些财物,却不想被人利用,险些置亲师于死地。带有吴太尉私印的书信被证实伪造,那所谓的物证便没有了,而人证龙侍郎已死,死无对证,吴太尉这叛国罪是无论如何也定不了。
洛尘君在我额间轻轻一吻,郑重其事道:“夷嘉,今日之事日后莫要再做了。这世间再没有比上意更难以揣测,而危险的东西。父皇他不是能轻易谈条件的人。”
我乖乖点头道:“我明白。以后再不敢了。”
看他神色微松,才戏笑道:“明日你便要奔赴战场,今晚你就打算和我聊朝堂国事天下事吗?”
他闻言眉间微挑,微微靠近我道:“那南宫大人想谈些什么?”
我摆出纯良无害的笑脸,指了指侧边的桌子道:“那自然是要喝杯饯行酒了。”
他一脸无奈得看我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壶酒。
别馆中满是陵叔与子夜的眼线,未免喝的扫兴,便带着洛尘君偷溜出去。
洛尘君以我大病未愈,不能吹寒受冻为由将我带去了醉仙居的厢房暖阁。点了曲琵琶,放上自个带来的药酒,便开始剥虾壳,剥了数只后地问我:“你既爱吃虾,为何从不点虾仁?”
我听着戚戚怨怨的琵琶,很是想念重锦城栖霞阁头牌茹欣姐姐的古筝。从不做扭捏之态,豪爽不输男儿,虽沦落风尘,那也是风尘之幸。
我叼着酒杯含糊道:“没壳的不如带壳的好吃。”
洛尘君将无奈化之一笑,将虾仁放进我碗里,我夹了一只放进嘴里,叹道:“着实清淡了些。”
洛尘君似笑非笑道:“我看你说的不只是饭菜吧。”抬手挥退了琵琶女,又替我斟了一杯酒道:“看来在重锦城里,有人带你见识了不少东西。”
我方才明白他说的是何意,脸皮竟矜持的红了一红,清咳两声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有何奇怪。”然则嘴上虽说的坦荡,眼神却有些无处安放,脸皮的温度愈加滚烫。
“你确实该正经交两个闺中好友。”
我反驳道:“有呀,灵月……画罗……罗……不,絮儿她们都是我顶好的闺友。”
他不以为意道:“都是你府上的下人,哪敢逆你的意思。”
我惊呼道:“这你就太不懂她们啦,她们可不听话啦,她们还烧过我的书。”
洛尘君从酒杯中抬眸,拖着尾音道:“哦,是吗?她们烧的是何书?”
一说到那书,我的脸似乎立马便要如烟花一般炸开,我仰面喝下一杯酒降降温。
洛尘君望了我一眼,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连连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故作不懂:“我想的哪样?”
“那是,那是,江煦给我的,我没敢看就藏枕头下了,就给她们发现了,我真的,冤枉呀。”
他放下酒杯望着我道:“你当真没看?”
我竖起三根手指:“千真万确没有,如果翻开的第一页不算的话。”
他自顾自的倒上一杯酒,不咸不淡道:“哦,那还是看了。”
我一时激动太过,伸手去夺他酒杯,他一个移身我收力不及竟扑了过去,不巧正中他怀里。他周身的酒气微弱,白玉似的脸微红,鼻梁高挺,双唇润泽,含着笑意道:“难不成那一页画的正是投怀送抱。”
我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大着胆子倾身向前吻在他唇上。他极温柔地回应,渐渐反客为主,最后将我笨拙地颤个不停的手从他怀里拉开,他眸色深深地问我:“你想做什么?”
在南阳拂黛山时,我们虽朝夕相处,有时甚至同枕而卧,却都不曾逾越礼数。但今夜……我抬头望着他,认真道:“我们成亲吧。”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道:“成亲非儿戏,需三书六礼、媒人喜婆,还需告父母择吉日……”
我打断他的话:“不必,无需这些。”
他静了片刻,抚摸着我的脸道:“你是怕我回不来?还是怕自己的身体支撑不到我回来。”
我微微一叹道:“都怕。”
他拉我坐在他身边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见你。佑倾也说你如今有治了,只要安心配合治疗,待我回来后,我们便成亲。”
我闷了半晌,闷出了三个字:“太久了。”
他柔声道:“不久,一年内必定回来。”
我抬头,看了他许久,又气又羞道:“你……是不是……嫌我太小……不喜欢我……”声如蚊吟、脸如火烧。
他哭笑不得道:“你还真是太小,不懂男人。”
我捂着脸,闷声道:“你果真在嫌弃我……”出师未捷人羞死便是此刻的我了。
洛尘君耐心地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傻瓜,我是在保护你……”
我依旧捂着脸:“反正你现在别跟我说话,我快要抑郁死了。”
他玩笑式的试图拉开我的手,未果,只得任由我将脸埋在他怀里。
是夜,洛尘君留在了别馆,合衣睡在我身侧。我们四目相望地侧躺着,直到沉沉睡去。半夜洛尘君起身离开时,我醒了,但并未睁开眼,他轻轻一吻落在我唇上,在床沿坐了许久,而后脚步渐远,一丝不闻。我睁开眼怀抱着留有他余温的被褥看了一夜房梁,泪湿透枕。
第二日,长安街上送行的队伍排地极长,看不见头,看不见尾,据说送行的排场极大,由陛下亲自挂上帅旗,送至城门口。人们说,洛尘君代父出征,必将青史留名。而只求他平安归来的我,以病假为由躲在了别馆。
墙外街道的声音渐小,阳光倾满楼阁。我在园中呆立许久,在某一刻如梦初醒般唤人牵来良马,跨马追出城去。自南阳回城后,闲来无事只学会了骑马,不想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出征的队伍那么长,像一条长地看不见尽头的尾巴,秋风在我耳边猎猎作响,将身上的内侍服鼓得飞起。我一路策马追寻,终是在队伍前端看见了那身玄铁铠甲。这是洛霞山庄里几十个工匠连夜赶制的盔甲,虽不保证刀枪不入,但比之寻常盔甲要强上许多倍。我拿到这身铠甲的当日,便捧去了护国寺开光,整整数千级台阶未曾偷懒代步。此刻望着那身盔甲,却不敢再上前。我一不具备无双智谋,二未习得过人武艺,若是跟去,除了让洛尘君分神照顾别无益处。
我只得驻步含泪大喊:“洛尘君。”秋风撕扯着我的声音,传不到他耳边。近旁的兵将以为我唤的是哪位同僚,但离别在即多说无益,都默默走远。我在秋风旷野中目送着军队走远,兴许他知道我在身后。因为阜暝看见了我,阜暝怀中的阿末朝着我的方向张牙舞爪。但他始终没有回头,我想他是怕看见我哭,却又不能为我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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