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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你因何而喜


  夏日已到,日神君威力大显。淇言从外头跑进屋时,都热的跟淋过雨一般。客居山林深处不出门的话还挺凉快,就是蚊虫有些多,防不胜防。每次出门时,洛尘君总要在我身上散上各种香粉,蛇虫鼠蚁无人敢近,我被熏的直打喷嚏,洛尘君却十分满意。

  洛尘君说要带我去树屋里看星星,树屋离的不远,但我走到一半,便喘的不行。洛尘君驾轻就熟的将我背起,掂了掂说没有前两日重,回去得加加餐,我满口答应一定要吃穷沐佑倾。

  沐佑倾便是那玄衣大夫,竟还是南阳沐府现任当家。听到此话时,我几乎本能的跳远了一步,沐佑倾凉凉的把我望着。我故作镇定,但心里慌的不行,怕他一个生气洒个毒镖毒粉过来,只好向洛尘君求救。洛尘君淡淡地笑道:“那都是江湖传言,其实沐府原也是医药世家,据说还与重锦城同出一派。”

  我为道听途说诚恳道歉,沐佑倾的脸色仍未见一丝改善。

  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总算走到了树屋前,那是棵活了上百年多人合抱的老樟树。树屋下是一片野花茂盛的草地,此时成群的萤火虫四处游飞,星星点点十分好看。记得儿时学囊萤映雪一词时也曾效仿古人抓了许多萤火虫放进袋子,最后全数闷死。夏子夜一边喊着造孽,一边给它们都葬了还立了棍子当墓碑,我深感罪恶,从此痛改前非。如今站在不排除为当初被我无意闷死的萤火虫转世之身前,内心深处些许敬畏。

  野草地之前是条涓涓细流,泉水叮咚,蛙鸣虫吟,一切静谧又热闹。洛尘君在树屋四周皆撒上了雄黄,有备无患、未雨绸缪是他的行事作风。

  今夜月圆如镜,繁星满空,银河如玉带一般跨过天际,我与洛尘君并肩躺着望着星空,觉得所谓幸福便是如此了。

  我舔舔唇道:“若是此时有口酒,那就完美了。”

  洛尘君轻声笑道:“你好酒的毛病果真是随了未来岳父大人?”

  我为他对阿爹的临时改称抿唇偷笑:“要说这个我也分不清,其实娘亲酒量也不错,只是她一喝阿爹就更放肆了,所以她就给戒了。”对于八年前阿爹和娘亲遇刺之事,洛尘君只说派出去的内宫密探无一生还。而皇帝陛下的命令只是“请”我爹去长安一聚,至于结局为何会如此,如今死无对证,也查不出什么。具体详情我只能回府问陵叔,说不定两方一对会有些线索。

  倏忽间天空中划过一道亮光,我大喜道:“是流星。”虽然从小到大流星都在我的声音中划过,但我每每都装作抓住了它的尾巴默默许愿。

  许完后满载欣喜的问洛尘君:“你许了何愿?”

  洛尘君将我不安分的脑袋轻按回他的手臂上道:“愿望是不能说的。”

  我凑近道:“我不说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谁给我实现呀?”

  洛尘君闻言而笑,侧脸问我:“那你许了什么愿?”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尽管只有六个月,哦,不,五个半。

  洛尘君默了许久,将我搂进怀里,后颈处有些凉,像是一滴水,亦或是一颗泪。

  我拍着他的背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又说错话惹你伤心了?”

  他将我放开,在我额间落了一个吻,眼里是如头顶一般璀璨静默的星空:“一想到你从茫茫人海中走到我身边,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可我们终究要擦肩而过。命运把我们安排成这样,我却不知该找谁算账。

  我们住的小别院位处南阳城黛拂山,是沐佑倾名下产业。据洛尘君说他三年前游南阳时,偶遇得沐府当家沐佑倾。沐府在南阳称霸多年,人人敬而远之,使得沐府中人目上无尘目下无人。在一酒楼为了一个视野绝佳又好装模作样耍威风的靠窗位置,与阜暝小哥发生了争执。沐府门徒蛮横无理被阜暝修理了一顿。

  正巧沐佑倾当时在附近被迫与某某书香之家的千金姑娘以书相邀,以琴会友。一听得门人来报,立马借机开脱遁了,本想走个过场,谁想见阜暝身手不凡一时技痒便动起手来了。洛尘君原本闲坐着喝酒,见阜暝将将落败时插了一手,这就引火烧身被沐佑倾缠着打了几百个回合,打累了喝了两壶酒便成了莫逆之交。男人们的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

  沐佑倾带着杨恕进院时已是黄昏时分,洛尘君正捞着袖子坐在矮凳上给我洗头。我仰面躺在木藤椅上,淇言站在一边倒水换水,每个人各司其职,流程十分顺畅。我们洗头地点为屋檐下台阶上的小平台,里头便是小厅,外头是上楼的木阶。杨恕走上台阶时险些绊了一跤。洛尘君抹了抹沾在脸上的水珠回头望了眼一脸错愕的杨侯爷从容道:“进屋里等我一会。”沐佑倾见怪不怪的提步进屋,杨恕反应了半天才跟上脚步。

  我从淇言手上接过巾帕边擦着头发边对洛尘君道:“小侯爷大老远来,肯定有事找你,你先去吧。”

  洛尘君从我手中拿过巾帕动作轻柔又不马虎:“再急的事也在路上耽搁了几天,不差这一会儿。”并坚持要将我头发擦干后才肯去,怕我偷懒不等它干就去睡。

  我正在给屋子熏香驱蚊时,杨恕便摇着扇子进来了,朝我一礼我正要回礼时,杨侯爷拿扇子托住了我的手:“南宫大人使不得,您这一礼我得受多少白眼。”

  我笑道:“一日为官,一日不得废礼。”仍与他回了一礼。

  杨恕一笑不再多言,其实今次再见小侯爷总觉得有些不同,可又说不清哪里不同,只眉宇间多了几分稳定,目光不动时如古井一般。

  我两分宾主入座,我替他倒了杯茶以尽地主之谊。杨恕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六极玄机扇问我:“可知下官今次为何而来?”

  我恭贺道:“听闻侯爷与芷柔公主婚期已定,想是请我们喝喜酒来了。”

  杨恕点头笑道:“确有此意,不过南宫大人应当能猜出我的目的,有句话叫群龙无首,大人可知道?”

  我自取了个杯子倒上凉茶,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望了眼窗外道:“有个词叫阴阳相隔,侯爷可知道?”

  杨恕静了片刻,才道:“若非迫不得已,下官也万万不会走这一趟,还望南宫大人为殿下想想,他的路还很长。”

  我低头看了半晌地面,喉间艰涩道:“侯爷的意思,本君明白了。”

  厨房里,饭桌旁,杨侯爷看着这一桌菜肴抖着扇子问:“这都是殿下做的?”

  淇言正端了米饭来摆桌闻言举手道:“还有我,殿下如今这厨艺可都是多亏我,他开始时连火也不会生。”

  沐佑倾大刺刺的寻了个位置坐下,向淇言要了碗饭,淇言挑了碗最满的奉上。洛尘君端了碗汤过来,杨恕忙上前接下。洛尘君解下围裙,坐在我身侧开始盛汤布菜,一会问汤的咸淡,一会问肉的老嫩。沐佑倾与淇言各自吃饭无暇他顾。杨恕捧了个碗看我们将每盘菜都尝了一遍,才敢下筷,甫一入口,双目一亮,一直吃到淇言收碗方停。

  饭后出门时见浓云遮月,星光惨淡,风疾催树飒飒作响,恐有大雨不宜出行。遂休了散步消食的念头,在屋里摆起了棋盘,我与洛尘君各执一子漫不经心的下着全当消遣。沐佑倾在一旁研究着他的金针心无旁骛,杨恕坐在一边观棋不语摇着扇子。大雨将至,屋里燥热非常,洛尘君一手执子,一手摇着小罗扇为我送风两不相误。坐了不过几时便有些困了,饮了半盏茶也不顶用,洛尘君见状催了催沐佑倾的进度,又故意让了我两子结束了战局。

  沐佑倾总算将他那套针灸研究完毕,我坐在凳子上强撑着精神配合他施针,洛尘君与杨恕先一步离开。施针至尾声时,窗外忽然一片大亮,随后两声惊雷,心头猛然一跳有些微疼。拔针之时大雨已携狂风雷电而至,疼痛渐增,直到沐浴过后稍有改善。

  睡前洛尘君来看我时睡意已浓,他神秘兮兮拿了个小盒子放在我手上。我好奇的打开一瞧,辩了一会才认出是我们逛长安灯市那晚他送我的玉佩。此玉润泽亮透、盈盈有光,上头雕刻着梨花的图案,玉佩中间有条几不可见的细纹,后背是纯金打制的一朵梨花,花瓣如爪子一般将玉身牢牢抓住。

  我抚摸着玉上的细纹道:“那日也是有些慌了,浑身上下也就带着它,只得以它做个引子……我也是之后才听说这是贵妃娘娘生前留给你的,我先前不知……对不住,让我给弄碎了……”

  洛尘君甚宽容道:“母妃活在我心里,并非寄魂于此玉中,碎了不打紧,左右能修好。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让你再没有以它做记号的机会。”

  窗外的雨很大,吹进屋里的风也带着湿凉之感,洛尘君嫌风太大要去将窗户仅存的一点风口关严实,我在他起身之时拉住他的手指仰首问他:“洛尘君,你为何喜欢我?”

  他闻言望了我一会,又坐回了木凳上,我本以为他会说许多我的优点,尽管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存在优点。但在我的想法里,喜欢一样事物几乎都是因为它的优点。比如花木芳香,肉糜味美,冬日里的炭火暖和,夏日里的冰块凉爽……也如我喜欢洛尘君,因为他很好,长得好武功好脾气好,还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可洛尘君并未按着我的思路走,他说:“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何喜欢你,只知即便是曾以为的缺点在你身上都令我十分喜欢。你若开心我便欢喜,你若愁眉我便烦乱,你若受伤我便心疼不已,我只愿看你笑,只想对你好。对于以后我有诸多计划,而你是不可或缺的那部分。”

  窗外又闪过一道惊雷,在如此恐怖的背景下,洛尘君仍将情话说的含情脉脉,绕在我心头许久的话仍是说不出口,时间真是太短了些。左侧胸口的疼痛猛然加剧,如撕裂一般疼痛,洛尘君察觉出我的异样,紧张皱眉道:“是不是又疼了,我去叫佑倾。”

  我拉住他道:“不用去了,沐公子跟我说了,往生蛊的活体是三生虫,雨夜是它的活动期,免不了的。”话虽如此,但依旧疼的只想缩成一团。

  洛尘君将我抱到床上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几个药丸让我和水吞下,但见效不快只得咬唇撑着。洛尘君让我咬他的手臂,我不忍自撑着,后背及面上汗如雨下。洛尘君面沉如水站在床沿无计可施,最后只好脱鞋爬上床来将我抱在怀里安抚,疼的昏昏欲睡时我如自言自语般对他道“我想回重锦,我不想死在外面。”

  洛尘君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有些嘶哑:“你不会死的。”

  我闭着眼有力无气道:“我想回去,我想他们。”

  洛尘君顿了一会道:“你应该知道?能种下此蛊的定是你身边的亲近之人。”

  “我又何尝不知,但我不能因为有人犯错,便怀疑所有人,就罔顾了他们对我的好。”

  洛尘君沉声道:“重锦城不安全。”只觉得热泪上涌,眼眶容不下它们:“可那是我的家。”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有太多美好的回忆,我舍不得放下。

  洛尘君未语,我接着道:“我们各自归家可好?我们脱离外界已两月,是该各归其位了。你这辈子还很长……”

  洛尘君将我推开了一些望着我道:“是不是杨恕跟你说了什么?”

  “他不说问题也在,你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别停在这里。”

  他抿唇许久,眸光闪闪道:“那条路太冷,没有你我走不下去。”

  我摸了摸他光滑的脸颊噙泪打趣道:“我没来的时候,你不是走的好好的?都说承王殿下天资卓出,有整顿乾坤手段,运筹帷幄谋略,指点江山气概。如今这柔情似水、情话连篇的模样若是被朝官们看见了,史册上可有的写了。”

  “写写也无妨,除了雄才伟略的英明之主,能被后世津津乐道得除了皇家秘辛便是儿女情长了,我自问比不得尧舜商汤,也只好做做周幽王。”

  我破涕而笑:“了不得,殿下还是随我回重锦吧,免得祸害苍生。若你是周幽王,那我岂不成了褒姒。分明是周幽王点了烽火,戏了诸侯,可这后世骂褒姒的却比骂周幽王的多许多。她一个后宫妇人若也懂朝堂天下,岂不又要被人骂牝鸡司晨,怎么想来都是女子吃亏。”

  洛尘君将手臂伸直供我枕着:“史上也有许多才识胆略不输于男儿的巾帼英雄,只是含酸文人太多,眼里都是红颜祸水,传唱度高了,便被人熟知了,女英雄们大多埋没。”

  也不知话题为何转到了这上头,当真是一个不慎便被他带跑,难怪被拐到了这深山老林里,只怪我少不更事呀。

  是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高不见底的城墙,旌旗鼓风猎猎作响。洛尘君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穿玄黑绣龙冕袍,笑指那不远处连绵不尽的烽火台,熊熊烈火似欲灼穿天穹。他对我温雅一笑道:“阿姒,朕为你准备的惊喜一会就到……”

  我大惊失色,环视着空无一人的城墙拉着洛尘君的袍子喊:“赶快叫人灭火,快,趁现在还来的及,再不灭,你就要亡国了……”

  我话未说完从天而降千军万马他们拿着泛着森冷寒光的长矛,直冲向洛尘君,口里喊着:“讨伐无道昏君,诛杀周幽王……”呼声震天、地动山摇,我眼睁睁看着长矛刺穿他的胸膛,鲜血溅了我一身……

  我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身上似从水里捞出一般大汗淋漓。天未亮,屋里一片黑暗,洛尘君被我吵醒起身询问。我忙不迭的摸摸他的胸口,见完好无损方抹了一把额角汗,洛尘君问我:“可是做了噩梦?”又欲起身去点蜡烛,我慌忙抱住他,他便又坐了回来,拍着我的背柔声道:“不用害怕,一个梦而已,我在这,不用怕。”

  我还陷在梦中情绪里未转出,哽咽道:“即使你想停下,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回去吧……”

  “你不用多想,所有的事我都有安排,只要你好好的,我便没有后顾之忧。”

  我未再多言,我知道如今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不再给他增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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