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后半生有多长
洛尘君并未送我回去,而是将我带到了一个位置隐蔽的别院里,两座竹楼并一个木屋围了一个院。院里四周不是树林就是竹林不见人影,也不知这院子是如何凭空建成的。来时我昏睡着也不知道走的哪条道,醒来之时已过了半个月。
这一觉睡的实在,如此就睡上了瘾。日日昏头昏脑,清醒不过个把时辰便要睡,身子重的很,走到院门口就筋疲力尽。即使知道洛尘君可能是将我囚禁了,但我也逃不走,只得如此吃吃睡睡混日子。
话说醒来那天,是疼醒的,浑身都疼,疼不敢用手碰。那时睁眼第一个看到了洛尘君,险些没认出来,毕竟长着胡渣,袖口漆黑的模样我从没见过。他面容憔悴的不行,瘦了许多。那是我尚不知自己昏睡了半个月,只觉得这一夕间的变化真叫人瞠目结舌,人靠衣装真不是句空话。可即使如此沧桑的模样也竟然很是养眼,看来我对他真是痴迷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洛尘君身旁立着个玄衣男子,面似雕刻,鬓如刀裁,眸如幽谷,生的不错。这样的人本该拿把剑或扛把刀才符合他的气质可他偏偏捏了根比绣花针还细的金针,干起了大夫的营生。他见我醒来面无表情道:“你若再不醒我还要多治个疯子,那我此生也就耗在这了。”
他将泪光闪烁的洛尘君挤到一边语带不屑道:“你还能不能有点打赢我那时候的样子?不然我可真输的掉价。”
洛尘君没理他,问我:“哪不舒服?”我也分不清浑身上下哪里更疼一些,便摇了摇头。
那大夫自顾自的收拾瓶瓶罐罐插话道:“能捡回一条命就万幸了,你还想毫发无损呀。”
洛尘君又问:“若是有哪不适便要说,不可忍着。”
那大夫又道:“你再不去洗洗收拾,是个人都能被你吓死,你是想让爷白忙一场?”
洛尘君终于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很忙吗?还不走?”
那大夫在一旁的水盆里净手闻言抬头哼道:“在我的地盘上,你还敢过河拆桥。”话虽如此,人还是走了。
洛尘君拿了杯温水与我喝,干疼的喉咙总算得到了些许缓解。但还不能说话,只能看着他,看着看着视线便模糊了。洛尘君将手掌覆在我的双眼上,凉凉的,他说:“在我面前,无需忍着。”
之后的日子里,洛尘君基本都在我的屋子里,一日三餐喂粥喂汤从不假手于人。就算我强烈要求换人他也不肯,而我实在饿的厉害也就不与他争执。我不吃饭和解决生理需求时基本都在睡觉。
每次睁眼时洛尘君都在,大多时候都袖着一卷书坐在窗边看。偶尔也摆了个桌案画一副,有时候是山水,有时候是花鸟,比起子夜的画工来难分高低,又自成一派与珩叔各有千秋。有次他画了个人,我看了那画半天也没认出来,他说是三年前的我,当下我便拿了个镜子来照,确有几分相似,心下念佛道感谢老天厚待我,把我从个还算清秀的男孩模样给搬回了正轨。
洛尘君每日都会将摆在窗边花瓶里的花换掉,从紫藤到紫阳,从暮春到初夏。阜暝偶尔也来,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与洛尘君聊上许久再匆匆而去。
照顾我的还有个叫淇言的小姑娘,因洛尘君几乎将所有事都做了,她除了帮忙我行自理之事倒也很悠闲。她最爱干的一件事便是撑腮望着洛尘君的背影惆怅道:“老天爷何时也赐我个完美到人神共愤的夫君呀?哪怕十全九美也行呀!”
那日洛尘君端来一盅山鸡汤喂我。此时我的手脚已能活动,虽然已被喂成习惯但好歹有点做人的觉悟,我要自己喝,他不给。自从来了这小别院,总觉得他越活越回去越发孩子气。我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你不用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我的脾气只能好到不迁怒于你。”至于其他事都不可能。
他将鸡汤放在唇边试了试温道:“其他事我会找证据告诉你,但是眼下可否将它们放下,我们先把饭吃完。”
我望了眼窗外翠绿得林子,茫然道:“你不告诉我又如何,就算是真的,我也什么都做不了,要什么证据,判案的人就是凶手。有时候我觉得这世道真是可笑,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玩弄权术阴谋诡谲之人,他们想谁死谁就得死,谁挡了路就可铲除。却还说以法治天下,还敢说律法。真是荒谬,他们杀人就是顺应天命,别人报仇就是触犯法律,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法,律法成了害人工具还配称之为法?可偏偏老天爷也站在他们这边,给了他们鱼肉别人的权利。而最为可笑的是,我除了畏惧和愤怒别无他法。我不得不为别人想,为那么多个现今还幸福完整的家着想。我想我这辈子最好长命百岁,不然我不知道见到娘亲时还能说些什么。”
洛尘君将我眼角的泪珠拭去,我从来都讨厌哭哭啼啼的自己,也极少将热泪化作珍珠抛,在他面前已被自己讨厌了许多回,可他为何还不讨厌我?
我说:“你别这样,这样只会让我更恶心自己。”他的每一点温柔,每一次靠近都令我欲罢不能。
洛尘君试了试我的手温,他的手格外的暖,他大概觉得我有些冷便将搁在一旁的外衣取来披在了我的肩上,将外衣拢好包成了个球,然后把我埋在他怀里:“以后若是看见你陵叔,我要问问他,怎么能把你教成这样,让我毫无用武之地。”
“你打不过我陵叔,他才是重锦城第一高手。”虽然我从未见过他动手,但见过他动手的人都这么说,包括夏子夜。
洛尘君轻轻一笑道:“那我岂不是更有挑战的必要和兴趣。”
那夜玄衣大夫也来了,带着一大堆骇人的草药,将他那套金针铺在桌上,要给我扎针通脉,扎到一半时,我问他:“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左臂上的那点毒,风戏蕊已经给了解药,倘若她给的不是解药,那也没必要死前还劳心劳力的对我一个将死之人许个心愿,而且这痛不欲生的疼痛感并不像中毒。
他心无旁骛的扎着针回我道:“他没跟你说?”
我问:“他没跟我说什么?”
他答非所问道:“你左侧胸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我微楞,记忆中似乎并未与他讨论过这些,他怎知我心口处疼的最厉害,但在一个大夫面前还是不要问一些对病情无多大帮助,还考问他能力的废话为好。于是抛却疑问回道:“我平日里身体一直很好,只不过两个多月前左肩受了伤,有些牵扯才疼了几日。”
他又问:“听闻重锦城夏长老医术不错,他没跟你说什么?”
虽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却还是乖乖答话:“子夜不常替我把脉,只是上次中了迷肠草的毒后问脉了一回,并无不妥,只是说脉中有一丝虚游,是熬夜所致。”
此时他已基本扎完,拿着最后一根针绕至我身后道:“我听洛尘说过,那也是三个月前的事,那时候确实不会有什么反应,他能摸出虚游之感已属难得,但到底粗心些,也可能是他对蛊术研究不全。”
“你说什么蛊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飘。
“你还不知道,你体内的往生蛊已种了七年有余,此蛊八年成熟,一经苏醒,寄主便会血气耗尽而亡,就算你月前中的屠龙不将它激醒,你也活不过明年。”
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看见洛尘君破门而入,他对那玄衣大夫横眉怒道:“你对她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胡言乱语。”那模样我从不曾见过,好像一块寒冰冻住了星火。
玄衣大夫反驳道:“若是你就剩几个月阳寿你还希望别人瞒着你吗?到死前才来后悔,该做的事一件没做。”
我拉住洛尘君问玄衣大夫:“几个月是几个月?”
玄衣大夫低头望了我一眼,敛了怒气道:“我再加上个夏子夜最多保你到年关。”
我又问洛尘君:“今日是哪日?”
洛尘君蹲在我身侧道:“会有办法的,你莫要听他胡说。”
我又问玄衣大夫:“今日是哪日?”
玄衣大夫思了片刻道:“五月初三。”
我算了算日子,还有差不多六个月,喃喃道:“够了,安排的过来。”
玄衣大夫开始为我拔针,我脑子有些空不知该从哪里想起,原本几十年的日子要缩成几个月过实在太过紧凑。头等要事得找到阿爹,如此一来也就省去了找接班人一事。府上之事本就是陵叔在管,也不用交接什么,只需把琳锵玉还回去便可。
如此一想,这第二要事便成了,给夏子夜找个贴心媳妇儿。纵观南宫府,罗隐太过冷淡,跟子夜在一处谁也不让谁说,不定最后闹个两地分居。画罗?不行,太过笨拙,恐不能知冷知热。絮儿太内敛。灵月倒是不错,可惜太深沉,又比子夜大一岁,子夜这类直男喜欢年下的。如此一想又没个合适的,真真是我的一块心病呀。将此事一放似乎又没什么要紧事需要我安排,侍女们陵叔不会置之不顾,哦,重锦城的城墙似乎需要修一修……
我正想的认真,洛尘君忽然唤了我一声,我失焦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那玄衣大夫也不知去了哪里,我问他:“若是你只有六个月寿命,你想做什么?”
洛尘君低头半响,再抬头时朝我粲然一笑:“我想跟你成亲,过一辈子。”
我提醒他道:“没有一辈子,只有六个月。”
他固执道:“就是一辈子。”
我无奈道:“那也没办法,最多给你下辈子。”
他拉着我的手温声道:“你此刻许我来世,可来世的你过了奈何桥,又岂知今日之事。倘若来世又有诸多瓜葛,不能相守,你又如眼前一般许我来世。来世复来世,来世无穷极。来世的你自有来世的我去守,思来想去只有今生最妥当,夷嘉,现在我只要你,就在我面前的你。”
洛尘君一向是个头脑清晰之人,直到现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候他也能将今生来世这笔烂账算的很清楚。
我看着他光洁白皙弧度完美的下巴,哽咽两声道:“可是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就很快要死了。”
他摸着我的发顶道:“你有呼吸,有心跳,会同我说话,证明还活着。既然活着又何必操心,你欠我这么多,没还完就想走,你觉得可能吗?”
“洛尘君,其实别人说,能在爱的最难舍难分的时候死去,是一种幸福,这样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矛盾和争吵,不是一段很完美的爱情吗?”
洛尘君说:“我不求完美,我只求一生。”
“可你想,总有一天你会烦我,会嫌我,我会长皱纹还有老人斑。”
“那你就努力一点长给我看,看我会不会嫌弃?我足足大你六岁,只会长的比你更快更多,说不定到那时皱纹在我眼里只是岁月雕刻的美。”
以后嫁给洛尘君的人何其幸福,我已经开始嫉妒她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一定会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跟你在一起。
我窝进洛尘君怀里,想抓住所有的时间不让它们走,可它们跑的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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