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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生离


  杨恕在次日清晨随沐佑倾离开,洛尘君并未与他同行,他正忙着准备做一锅绿豆汤并着新蒸的馒头做早点。

  我站在小平台的屋檐下目送他们离开,杨侯爷在临行前,眼带深意的回望了我一眼。我笑着朝他拱手作别,他回礼后跟着沐佑倾没入了茂林里。院里种了颗大槐树,隐在树叶里的新蝉叫的不行,角落里的紫阳花丛丛相并开的精神。经昨夜一番大雨清洗,清新娇美,花瓣上的雨水将晞未晞,微风中混着泥土花香,厨房屋顶上的烟囱炊烟袅袅,渐渐散入阳光里。

  洛尘君挽着袖口抖着围裙,从低矮的竹门下走出,唇角微翘着朝我伸手道:“过来,吃饭了。”

  太阳东升西落,三日时光轻擦而过。淇言说院里的一棵栀子树似乎要枯死了,问我可有植树栽花的经验能否帮她一帮?虽说闲来无聊之时也曾与画罗她们种了些花草,可我们不过图个新鲜,种下以后都是园丁下人在管。对于严重到即将枯死的情况,还真没有半点可用经验。不过也不好直接回绝叫她失望,便抛下手里的书随她去看看。

  到了院里,我们打着伞蹲在树旁,对着枯黄的叶子研究了半晌,只得出了一个多多浇水的结论。正巧洛尘君从外头打猎归来,见我们蹲在一处嘀嘀咕咕的便走了过来。听我们说罢情况后,将手里的野鸡野兔交给了淇言,也一并蹲了下来研究。看了一圈后发现树根下有黑乎乎的杂物,便捡了根棍子拨了拨,顿时一股腐臭的怪味飘来。洛尘君拿手在鼻前扇了扇把我拉远了些,问淇言道:“以前的那些药渣你都倒哪了?”

  淇言恍然大悟道:“先前夷嘉姑娘来时,情况紧急,我分身乏术贪图方便就给倒在院里了。似乎就在这院角,难道竟是那药渣做的怪?好在我后来听了掌门的话,都给埋在屋后头的空地里,不然院里的这些花花草草可都要遭罪了。”她一面庆幸着,一面看看我,大约是在好奇这等连花草都消受不得的虎狼之药我是如何喝下去的?

  我无法跟她解释求生的欲望,能强大到怎样的程度,她大约不会懂,在两个月前,我还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时我也不懂。

  洛尘君拿了个小铁锹打算将树下的药渣清理掉,给栀子花一条活路,我在一旁替他打伞,偶尔递递工具擦擦汗。夏子夜便是在我们即将完工时,冲进了院子,一言未发飞云剑已出鞘。袍角边还带着泥土的洛尘君,以铁锹挡了他三招。罗隐及一众影卫纷纷现身,我又惊又喜又急,也顾不得回应罗隐的慰问,对着夏子夜喊道:“夏子夜,你再不收剑,信不信我回去以后把你的竹影园给拆了……”他非但不听,攻势反而愈加猛烈,我只得用尽全力大喊一声:“子夜……”急得牵出了几声剧咳,夏子夜见此收了剑,只顷刻间便到了我身边,连连拍着我的背道:“你急什么?我收拾了他自然会停。”

  我咽了咽口水喘着气道:“你才是何时成了个急猴子?哪有不先说话先出剑的道理?”

  夏子夜冷哼道:“他给你绑到了这种鬼地方,我还能跟他讲道理,那我就是圣人。”

  淇言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时,猛然见到这一群来势汹汹训练有素的生人,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一声洛尘君。洛尘君将手里的铁锹扔在一边对我道:“外头热,先进屋吧。”

  夏子夜面色不善的看了洛尘君一眼,我连忙按住他的手,认真道:“还听不听我解释了,你看我像是被绑架的人吗?”

  罗隐扶着我的手臂道:“主上似乎身体不适,夏长老你先冷静点。”

  夏子夜原本也不是这么急性子的人,两月不见是被哪个王八羔子给带坏了。子夜听了罗隐一言便要来与我诊脉,被我故作无意的躲过。趁机走到洛尘君身边上下看了看,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放心的拉着他进了屋,又对杵在原地不动的夏子夜道:“外面不热吗?快些进来。”

  影卫们皆守在屋外各处,子夜与罗隐随我入屋。洛尘君带着淇言去了厨房,忽然冒出来十多个人,一顿的伙食就够他忙活。

  我们三人在小厅中各自落座,我与他们各倒了杯茶水,将事情的经过除却往生蛊那一段基本说了个尽,。于为何没有及时给重锦城报信,只说是事发突然,还摸不透对方的目的和路数未敢轻举妄动。见夏子夜神色疑惑,也不给他多问的机会,将话题引至我被绑架那日所发生的情况。罗隐眉间一紧,一语未发先单膝跪了下来,恳切道:“是属下失职,请主上责罚!”

  吓得我慌忙起身去扶她:“罗姐姐不必自责,是贼人寻了空档与你无关,你快些起来。若要问责,那我也难辞其咎,若我将神龙十三式学个透,也给不了他们机会。”

  夏子夜对罗隐道:“自有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先起身,眼前事才最要紧。”

  罗隐听此这才起身坐了回去。

  我问子夜道:“对方偏选在罗姐姐不在时下手,想是对我们的行踪十分了解,你可有查到什么?”

  夏子夜说,此事原本与我们并无多大关系。杨侯爷自洛霞山庄一事后,便一直在查这个卧龙门。根据那两个细作提供的线索,便查到了未暮阁里。而洛尘君其实早已察觉未暮阁并非一般歌舞坊,只是碍着杨侯爷的关系,又预备着放条长线钓个大角色便留着他没给端了。但杨侯爷这一下手便打草惊蛇了,线的那头竟直伸向了东宫里。对方一经察觉立马快刀切了,弃卒保帅。快的杨侯爷还不曾部署周密,被他们钻了空子逃了几个落网之鱼。

  谁知他们狗急跳墙竟牵连了我们,他们将我一道劫走,许是想以我为要挟,从我们重锦城得到些助力帮他们渡此难关。据说当晚卧龙门派出了不少好手,将子夜引开的那人武功就十分了得,单论轻功就是子夜毕生所见第一人。江老伯在事发之后立即将此事上报皇帝陛下,得了圣旨后便离了长安四处寻我。听说皇帝陛下命了邢部相助,又特地拨了一支小队。大胤国土之内皆贴出了印有我与风戏蕊画像的皇榜,悬赏百金,但一无所获。直到十多天前,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消息,得知了我的所在—南阳城黛拂山,这才将信将疑的找了来。

  听夏子夜说完后,我约摸明白了另一些事,对于洛尘君而言,除却他周身方寸地外,其他地界与我来说皆不安全。因此瞒了长安也瞒了重锦,重锦与长安联手也未探出半点消息,可见我们的行踪是多么隐秘。那传去重锦的消息只能是洛尘君的身边人,如此想来,杨侯爷对洛尘君也算掏心掏肺费尽苦心。与同样忠诚的阜暝不同,杨侯爷不会一味的服从。他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会在洛尘君行错之时,坦言直谏并以自己的手段助他解决。依此看来,杨侯爷日后前途无量。

  沐佑倾踏进院子时,整个脸黑的如炭一般,对着我们的小竹屋虎啸一声:“是哪个毁了林子里的布阵?给爷我滚出来。”

  我闻言立马放下杯子跑了出去。沐佑倾此时已与影卫们交上了手,身法诡异,招数奇特,一人对十四个武艺不凡的影卫仍战个平手。我连连喊停,影卫们收了手,沐佑倾一晃身便到了门前,黑着脸问我:“这些都是你的人?”

  我赔笑道:“他们刚来之时不明情况,都是误会,若是有什么损失,我愿意加倍赔偿。”

  沐佑倾面色微霁,转身踏进屋里,瞥了眼坐在厅内的子夜罗隐二人后,一甩长袍坐在了主位之上,指节微曲点了点桌案问:“外面那些还不至于能破我的竹阵,看来就是你们二位做的好事咯?”

  夏子夜脸色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你与那小子合谋私藏我们主上,我还未与你追究,不过破你个阵有何不可?”我猜测夏子夜口中的那小子便是此时在厨房勤勤恳恳做午饭的洛尘君是也。

  沐佑倾冷笑一声:“要不是洛尘苦求于我,你当我乐意管这事。这两个月来也不知花了我多少宝贝和心力,一会我让人把账单给你们拿来,你们付完了钱爱走哪走哪!”

  夏子夜转脸问我:“你中的毒真的是屠龙?”

  沐佑倾哂笑道:“你当我南阳沐府几十年的名声都是吹来的,区区屠龙何至如此!”

  夏子夜面色愈加不好,我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对沐佑倾道:“沐掌门那个账单若是拟好了,日后便派人送到重锦来,我们必定只多不少。”

  沐佑倾不为所动道:“沐府虽不如重锦城,却也不少那点银子,况且祖上有训,我也不得不救你,只是……”他抬眸冷看夏子夜道:“你这位大言不惭的兄弟,我倒是想讨教讨教。”

  夏子夜低眉抿唇坐在椅上毫无动静,我看沐佑倾似欲冒火的双眼连忙打哈哈道:“这位便是之前说起的六长老夏子夜,在医术方面,你们的确能探讨一番。”又悄悄拉了拉夏子夜道:“这是现任沐府当家沐掌门。”

  夏子夜瞧了他一眼站起身,吓得我以为他们要动手时,子夜却作了一揖端正道:“不管怎么说,沐掌门救了主上一命,我们重锦城欠你的又何止几两银子,日后若是有需要,夏某人万死不辞。”

  这急转直下的情况,不仅我,连沐佑倾都有些傻眼,眼里的火苗稀拉拉的灭了,收了些许气势嘲讽道:“你不找我算账我就感激不尽了,报恩之类的可真当不起。”

  夏子夜凉凉道:“一码归一码,私藏的帐我还是要算的。”

  沐佑倾又欲炸毛,我连忙将夏子夜拉在一边,同时被他的逻辑击溃的无言以对,他就不知道有个词叫功过相抵。

  淇言的出现掐的恰到好处,她在门口探了半天,终于在战火重燃时派上了用处,去厨房吃饭真是一个绝妙的休战借口。我们一行人进厨房时,被一桌子的菜看懵了脸,夏日天热存不住东西,平日的时蔬米肉存的不多。洛尘君此番可算是倾尽家底了,那桌上的一大锅面可以证明这一点,那是我们半个月的早膳与偶尔的夜宵。还有青菜疙瘩汤白面馒头,山鸡野兔,基本能吃的都做上了,我对夏子夜道:“你们上山时就不会带点干粮。”

  夏子夜很无语:“大热天的带干粮,谁吃的下?”

  我摇头叹息:“你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吃点苦吗?不然以后怎么扛大梁干大事?”淇言端着那一大盆面往外头给影卫们送去,罗隐自觉的替她捧了碗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夏子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坐在我身侧道:“我又不想干大事,我充其量就是个大夫。”

  我趁机在他碗里浇了勺青菜汤道:“都多大人了还挑食,这些坏毛病都改改了,不然以后你夫人多累?”

  话未说完,便瞧见自己碗里就多了一大块冬瓜,顺着筷子便望见了洛尘君,他点头道:“说的很对,什么都吃才能身体好。”我望着那块大冬瓜犯愁,真是报应不爽嘞。

  夏子夜伸出竹筷将我碗里的冬瓜夹去,淡淡道:“人生短暂,何苦为难自己。”又夹了块鸡翅放回我碗里:“就吃你喜欢的,不必勉强。”

  洛尘君略勾唇角,不做计较:“难怪她挑食挑的厉害,原来都是给惯的。”

  夏子夜自顾自的吃饭,似答非答道:“有些人本就是用来惯的,若是做不到这点,还是少费心思好。”

  坐在我对面的沐佑倾两耳不闻桌边事,一心只吃碗里饭。

  我有些茫然的望着今儿个火气特别旺的夏子夜道:“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谁惹你不高兴了?怎么逮谁就咬?”

  夏子夜凉凉的看了我一眼:“某人失踪了两个月,你说我高兴的起来吗?”

  我举着三根手指忏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下次不敢了,夏大爷就饶了我吧……”

  夏子夜将我的手指拍掉:“少来这套,有事跟延总管说去。”

  我立马拉着他的袖子悲哭道:“子夜大兄弟,你可要救我呀,你不能见死不救呀,咱们可是生死患难的交情呀……”见他无动于衷,只得继续道:“我屋里那些,只要兄弟你看的上……”

  夏子夜看着我努力挤泪的模样无动于衷道:“你屋里的东西上次不是已经卖给我了吗?就在长安……”我立时想起了婚书那茬慌忙捂住他的嘴。要让洛尘君知道我跟子夜密谋的那荒唐的一纸婚书,你让我怎么解释才好?话说那婚书应该还没到皇帝陛下手里。老天爷呀,我当时到底是想了些什么,义无反顾的说要嫁给洛尘君能有多难?真恨不得跑回两个月前痛揍一顿,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账。

  我小心的窥了眼洛尘君,他伸手将我拉回了位置上,夹了一块冬瓜放我碗里。或许你有见过笑着生气的人?虽然我不知他为何生气,但我知道他生气了。

  直到淇言和罗隐进屋后,午饭才又归于祥和。食欲大好的沐佑倾让淇言给他添了一碗饭,过了一会儿,又添了一碗。偏等僧多粥少的时候,你老胃口大开,要不要这么不识时务?

  饭后我主动帮着洛尘君洗碗,并将只会帮倒忙的、碍手碍脚的,都赶出了厨房。厨房一时静寂,唯有碗碟相碰之声与水声。洛尘君此前从不让我沾手干活,今日却任由我学着他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的乱洗。在手滑摔了两个碗后,他终于寻了个帕子将我的双手擦尽,又搬了条凳子让我在一旁坐着。自己也净了手坐在长凳的另一头,与我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对坐须臾我朝他吐舌一笑道:“是都在想让我如何补偿方才碎了的那两个碗?”

  他摇头道:“不是。”

  我忍笑道:“那你干嘛盯着我看?”

  他挪了挪唇轻声道:“想好好记住你的模样,多画几幅画,想一日画一副,等我快记不住时,你再来与我看一眼。”

  鼻子有些发酸,脸上却笑意不减:“我的夫子们学识都拿斗来量。尽管我愚钝又偷懒学的不多,也曾听夫子说过‘疏其亲则害,失其众则败’。我读书向来不求甚解敷衍了事,只略懂一二,洛尘君既有才名想来比我清楚这话的意思。”

  洛尘君揉揉我的发顶笑道:“不错,连韬略也读过。”

  我欣然受了,仰视着他认真道:“我听淇言说吴太尉已被革职,兵权一撤,承王府几乎被砍了近半势力。□□穷追猛打,长安形势何其严峻?你身为主帅该与他们站一起,莫要寒了向你的心。”

  洛尘君轻声细语的描述着朝堂风云,是雷霆不惊、山轰不动的模样:“既然你读过韬略,想必也学过‘外乱而内整,外钝而内精’,敌不知我备,方能出其不意。这两个月来东宫的确动作不小,我们虽折了兵将,却远没有他们想的那般严重,事态可不会全按着他们的心思走。”

  我拉着他的手道:“就算此事是你有意放任之,但若非出了差错,杨侯爷也不会亲跑一趟,你比我们更清楚,他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洛尘君将我搂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道:“有时候我倒希望你糊涂点好,你看的清楚我连谎话都说不圆。”

  我将脸贴在他的肩上枕着:“一会别来送我,我怕自己忍不住又自私起来。”

  洛尘君在我耳边幽幽道:“你若自私到底多好,我也不必醒过来。”

  我吸了吸鼻子道:“我们南宫家不能再失信于重锦城,八年前阿爹弃城而走已是负义之举。我不能重蹈覆辙,重锦城是我们的家,守它平安是我们的宿命。就像你身在皇家,受万民供戴,食万户米粮。那清肃朝纲、兴国安邦便是你的责任,人总是要为点什么而活,是不是?”

  他默了半晌,沉沉道:“但是夷嘉,你一定要知道,在我心里十个重锦城也不及你,无论发生何事,务必要把我的夷嘉好好的还回来。”

  洛尘君从不曾在我眼前落过泪,可他眼里的泪光便足已令我心疼的不得了,根本无法想象倘若有一天他当真哭了。我将他抱着,希望能给他一丝安慰,我本该将余下的所剩不多的时间,时时刻刻的都陪他身边以回报他的情意。可我们终究不能如此,不能因一时的贪念而耽误了他的一生。

  画罗曾问我,可知夏子夜两眼通红、脸色苍白的模样有多恐怖。如今可以答复她了,在我看来不大恐怖只是心头莫名的有些酸涩。让我想起了他十一岁那年,他捧着他阿爹的骨灰盒子,泪水挂在长睫毛上,下唇生生咬出了血印,却未曾哭出一声。

  我从厨房出来时,夏子夜正如游魂一般从厅内走出,看向我时目无焦点。沐佑倾站在他身后,拿着把十二骨竹扇扇风去热。夏子夜站在平台上与我对立而站,怀里抱着个包袱隔着七级台阶仍有药草味飘来,他只是那样站着看着我,挪了挪唇欲说还休。罗隐和淇言各撑一把四十九骨油纸伞拿着两个小包袱走至我身旁,淇言说:“姑娘平日用的惯的东西我都已替你收拾了,便由我领你们下山去吧。”

  我向她道了一声谢,又望向台阶之上的木然失魄的夏子夜道:“子夜,我们回家吧。”

  夏子夜顿了许久,苍白着脸朝我一笑:“好,我带你回家。”声音压的甚低,但足够我们听清。

  后来沐佑倾告诉我,那日洛尘君在厨房里一直呆到天黑,守着一堆碗筷洗了一下午。双手被泡的苍白发皱,却没有做出一顿饭。沐佑倾说这叫君子远庖厨,只肯为一人污手。我不同意,说只是因为中午那顿将东西都吃尽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洛尘君本人一笑而过,并未明确赞成其中的任何一种说法。

  话说当时我们一行人随着淇言下山。根据她的提醒和解释,才隐隐知道了这山中的陷阱机关,真可谓多到变态。夏子夜一行人四肢健全性命无伤的一路行至小别院,也委实福大命大。但好在这机关只遍布在小别院方圆一二里,其余处并未涉及,担了一路的心偶到安全地带,顿觉身心舒畅神清气爽。

  没了机关的黛拂山看来十分可爱,重岩叠嶂、遮天蔽日,行在山路上基本不用担心阳光的问题。青林翠竹清荣峻茂,行路之余触目是风景。??素湍绿潭清可见底,泉水叮咚分外悦耳,幽幽山谷虫鸟相鸣,如世外之境。我也就能理解沐佑倾为何大费周折的,将小别院建在此处,约摸是想沾沾灵气,集天地之精华荡心涤气,从而得武学之大成。

  后来沐佑倾否定了这个说法,他建那别院就纯粹为了躲清闲,能找到这山里头还能破了他机关的人,才有请他帮忙的资格。至于他要不要帮忙,另说。

  纵使一步三歇的走也未能撑过一半的路程,便已累的不行,夏子夜见此弯身将我背起,脚下运风转眼间就已跳出老远,耳边山风呼呼作响,浮去燥热困意便来了。

  等再醒来时,我们已与山下的队伍汇合。我睡在马车里,子夜与罗隐各坐一侧,淇言已告辞回去。

  我揉了揉眼睛,看车窗外橙光大作已是日落西山时候。车帘翻转间偶见柳枝莲叶,便问子夜到了哪里,子夜撩窗向外看了看道:“似乎是月栖湖,”看了会又回头问我:“要不要下车看看?”

  我心下大喜连连点头,与子夜罗隐下了车,影卫们将马车停在一边,各自下马留在湖边的茶棚里喝茶休息。我们沿着堤岸一直走。此时虽余热未消,但晚风已起,杨柳拂面带着淡淡荷香。极目远望西边晚霞已行千里占了大半边天,朵朵层层,姿态绚丽。霞光洒落湖面,水光潋滟如借花色,清风徐来微波浅漾。接天莲叶星点荷花各自翻飞,如绿波浮动美不可言。

  如此意境缠绵的人间仙境,恰是俊男美女谈情说爱的好所在。我想起谢南曦临终前曾说,她与风轻暮就相遇在此。才子佳人杨柳岸,映日荷花小扁舟,寸心萌动,一场孽缘。

  我望着那接天莲叶忽然有些矫情:“知道我从前是如何想的吗?我想着若能得遇一心人,便要与他看尽天下山水,醉卧粉墨红尘,守着星辰日月在四时转换中了此一生。都说上天住着个半半仙,最爱与人玩笑,总让你得一半失一半不能圆满。如今我当真遇见了这个人,却不想已将缘分耗尽。缘分这种事呀,一半还之天地,一半耗在途中。”

  罗隐蹙眉问我:“主上,可是那人欺负你了?”我看着她手里的刺雪剑连忙笑道:“不曾,若要清算也是我欺负了他。”

  罗隐护卫将信将疑,为免日后留下些说不清来由的隐患,我只好跟她解释,我现在的状况约等于携款潜逃,所以心生愧疚有感而发。

  罗隐淡淡道:“那还回去便是,我们南宫府也不缺这些。”

  “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不是真的拿人家钱了,而且很多东西不是说还就能还的,事实上呢,我并不想还。”

  罗隐护卫与我相顾无言,她大概不懂我的说辞,而我也不好说明。

  站在一旁的夏子夜伺机开口道:“我帮你。”悠远的声音随着湖风传入我耳里。我与罗隐同时看他,他望着湖面喃喃自语道:“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谁也不能。”

  我苦笑道:“如果是天要亡我呢?”

  他转过脸,霞光敷在他脸上,水光揉进他眼里:“那我就逆天而行。”

  ……夏子夜这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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