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未暮阁
寝卧里,夏子夜愁容满面的望着窝在被子里的我,又拿手试了试我的额温:“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好?”
我半睁着眼皮模糊道:“可能是头上那个包闹的,午后又没休息,现下晕的很。”
夏子夜又问:“真的只是头晕吗?”
江煦未等我说话,一把将夏子夜捞了起来:“我们主上壮的就差背头牛来证明了,夏老弟你就别磨叽了,机会难得赶紧走。”
夏子夜疑问道:“什么机会难得?”
江煦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是说多年未见,见面机会难得,赶紧赶紧”又对卧床的我道:“主上,你好好休息,你的问候我一定带到。”夏子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江煦拽了出去。
我细细听着直到说话声和脚步声一点不闻,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隐在暗处的罗隐轻步走出。我手忙脚乱的开始套男装,一边寻了套衣裳让罗隐也换上。罗隐却未有动作,静静地看了我半晌才凉凉道:“主上,若我说官册上并没有一个叫君洛尘的人,你现在还去吗?”
我套袖子的手顿了顿,思了片刻后继续系衣带,罗隐又喊了我一声,我这才抬头道:“可是他救我两次是真的,我也对他隐瞒了许多,但是……”我喜欢他,是真的。我后来一直想,如若那日我并未赴约,这命簿是否会重写,人生际遇又会有怎样的变化,但是那天我去了。
明日便是圣上寿辰,忙着歌功颂德的朝官们将长安城好一番修整,处处高灯,披红挂彩。即使是夜里,街道也如白日一般,街摊罗列,人声鼎沸,是太平盛世该有的模样。我与罗隐来到了与洛尘君约好的一个面摊,就是街角处很普通的一个面摊。老板娘带着十八九岁的姑娘,几张桌椅板凳,都擦的很干净,热气腾腾的一锅高汤,远远闻到了肉香味儿。摊上的客人不多,但母女俩都不曾歇过,老板娘负责做面,姑娘挽起袖口带着围裙端面擦桌,动作利落毫不拖沓。
我们在面摊上坐下,那姑娘来不及放下碗便端着走了来,如衙门里的官爷例行公事般问:“两位吃些什么?”
为了赴约我特意少吃了半碗饭,此时正好能装下一碗面,不过洛尘君还未到,我若是先吃上了有些不太礼貌,于是道:“我还要等人,一会再点。”姑娘应了一声自顾自忙去。
我等的有些无聊,便从竹筒里取了只筷子放在手上转着玩消磨时间,忽然间想起洛尘君在客栈时曾拿着筷子当武器,打落了刘翩翩一伙人的剑,一时兴起,便拿着筷子递给罗隐道:“罗姐姐你会不会这招?就是拿筷子打东西,呐呐呐……”我指着不远处的一根柱子道:“能把筷子钉在那上头吗?”
罗隐将筷子夹在水葱似的两指间,迅速一挥,那筷子便似利剑一般飞出,却在即将到达柱子的前一刻没入一个白影中,我心头眼里霎时一亮。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玉带束腰比例分明,多了分书生的儒雅,又带着剑客似的潇洒,晃的我睁不开眼。
洛尘君走近将筷子插回竹筒道:“若是钉进柱子,这筷子可就废了,小千姑娘可是要与你们算账的。”
我扭头一看,面摊姑娘果然面色不善的望着我,我立马诚恳道歉,那姑娘径自走到洛尘君面前道:“三少爷今日要吃些什么?”虽然态度并未好转许多,但比之我们要好上一些,她朝洛尘君后边望了望,我这才发现阜暝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洛尘君的身后,永远将自己当背景板处理。
洛尘君微微笑道:“今天恐怕要让小千姑娘失望了,忘思去了别处。”
名叫小千的面摊姑娘眸中明显一丝落寞,嘴上却道:“无妨,我们家店也不是给他开的。”
洛尘君不予置评望向我道:“这店的老板原先是郢湘人,你若有想吃的,尽可与她们说说。”
经洛尘君这一提醒我方将忘却的一事想起来,于是对着小千姑娘比划道:“我听说你们郢湘有道名菜,是你们那的特色,味道十分特别又好吃,哦,对了,还有句十分响亮的口号:不尝此物不算到过郢湘。”我发誓我当真是去了郢湘,可就是没机会吃上。
小千姑娘正思索间,老板娘闻声赶来:“姑娘说的是臭干吧。”
我回道:“我不知何名,只是听家中叔父说起而已。”
老板娘拿围裙擦了擦手道:“那一准没错,原先我们也做来着,但味道实在太重,许多人闻味就跑了,连带着面的生意也坏了,我们就不做了,但那味道真的是很好吃的。”
我失望道:“哦,这样呀。”
老板娘热情道:“若是姑娘想吃,过几日再来,我们也许久不曾尝过滋味,也很是念想,正好做上一些。”
我连连应道:“行行行,那我过几日再来。”我在这长安少说也要再呆个六七天,正好能吃上。
洛尘君见我们达成一致,便站起身道:“那好,那今日我们先去别处。”
我讷讷的问他:“我们不是来吃面的吗?”
“不是。”
“那我们为何约在这里?”
洛尘君望着我,眸似星辰 “是想告诉你,以后有事就到这来找我。”
我心下窃喜,默默应着,与他离开了面摊。
“哦,对了,洛尘君,你素来爱穿玄青色,为何今日换了白衣。”为了与他搭配,我今日特地找了身玄青的,谁曾想他又换了爱好。
“这几日长安城人多,容易走散,穿的显眼些,便好找一些。”
“哦,你是怕走丢了?”
阜暝插话道:“是怕你走丢。”
罗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阜暝似浑然不觉。本该两个人的约会,却多了两个人,这真不是我要的结果。
长安灯市果真热闹,卖什么的都有,糖人,泥人,花灯糕点。我拿着两包桂玉糕一路逛着,时不时与洛尘君讨论下糕点的甜度,彩灯的花样,最后在一个卖配饰的小摊上停了下来。
我从江煦那顺来两本话折子上有写,相恋的男女间都该交换个小玩意,或者将一块好好的玉佩之类的砸成两半一人一块以此当做信物。虽不知洛尘君心意如何,但我自己的这份心意还是可以单方面完成的。我自小不爱在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身上下只一块贴身佩戴的琳锵玉。但我当然不能打它的主意,若它碎了一个角,阿爹定会卸我一只胳膊,我纵使再混也不能混成这样。
所以当这摊上的一只白玉挂坠儿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立马就认定了它。我将它拿了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玉是次了点,不过那朵梨花雕的不错,别致又不贵重,料想洛尘君是不会推辞的。打定主意后便问起了价钱,老板是个练出副好眼力的人精,一看我喜欢立马坐地起价,要十两银子,还谎称是重锦城聚奚山的奚玉。
洛尘君袖手在旁看我与老板砍价,我据理力争道:“奚玉细腻光泽,握之生温,而此玉在手已久仍是冰冷,对光一照细纹微乱,奚玉声清,而此玉闷哑,本来看在雕工方面还能值个五两银子,但老板这谎话一出一文不值。”我将玉坠放回摊上,拉着洛尘君便要走,那老板连连道:“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庐山面目,姑娘如此慧眼,家中可是做珠宝生意的?”
我觑了眼洛尘君道:“有所涉猎。”
那老板将玉坠拿起送到我面前道:“小人从前也是做个小本买卖,后来因进了批次货这才赔了本,这玉上雕刻是小人手笔,姑娘若是看的上,送给姑娘也行,只望日后贵府有用的着的地方能想起小人来。”
我接过玉坠道:“老板雕工确实不错,只是手法太过僵硬,略有不足,老板若是听我一言,无事之时揉揉面团,兴许会有所改善,待日后雕工有所进步时,我……”一看洛尘君在侧立马改口道:“我定会与叔父说上一说,央他派人来与老板谈谈。”
老板连连称谢,但死活不肯要我那五两银子,我拿着那块玉坠走在洛尘君身侧心里有些惆怅,原本还值个五两银子,如今一文未花这可叫我如何送的出手。将买剑赠的菜刀送人,谁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不是?
正怅然间却听洛尘君道:“虽然夷嘉姑娘将此坠说的有些赝次,但在下却觉得十分可爱,可否赠与在下?”
我有些不敢相信道:“你真的想要这个?”
洛尘君浅笑道:“姑娘舍不得?”
我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它一文未花……”
洛尘君接过玉坠道:“谁说一文未花,姑娘的见识可是无价。”
我惶恐以为他觉得我之前一番话都是在献宝,合了那句“与人交谈借刁言以逞才”,可我刚才真的只是想讲个价,顺便给奚玉正个名。
我正不知如何解释,却见洛尘君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与我道:“礼尚往来。”
对于男子而言,佩玉是礼,《礼记》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都是时常佩戴在身的东西,也就是说是贴身之物,然而洛尘君却将他的贴身之物赠与了我,这这这,如何能不教我欣喜若狂,我十分谨慎的拿着玉佩再三询问:“真的送我了?”
洛尘君将那块五两银子的玉坠挂在腰间,回我:“若是不喜欢,垫个桌脚也是可以的。”
阜暝的脸黑的很彻底,总觉得他有话要说。
我怕横生变故,立马将玉佩收好,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并私自将它定为洛尘君赠与我的定情信物,不接受任何反驳。
我们一面天南地北的聊着,一面心无旁骛走着,最后在一座绣楼前站定,五颜六色的彩带,花枝招展的姑娘,莺声笑语。我楞楞的站在那看着门外那牌子上写着:“未暮阁”三个大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个什么地方。但是洛尘君竟然带我来这,真是令我很意外,难道他也同子夜江煦一般把我当兄弟看了?纵然我是喜欢听歌赏舞看美女,但若是我的心上人带着我来听歌看舞赏美人,除了想哭没有别的念头。我还当那玉佩是定情信物,谁知,竟是桃园结义。
我因昏暗的人生几乎蹦出两颗泪,却听洛尘君道:“在郢湘时,总听你说要看看花魁姐姐,这未暮阁是长安最大的歌舞坊,听闻阁里的台柱子有一舞跳的还行,可以观上一观。”
我将两颗清泪闷了回去,心里些许释然,原来是歌舞坊,不是青楼呀。原谅我涉世不深见识短,总以为彩带飘飘,红袖招招的地方都是青楼,如果是歌舞坊那就另当别论了,而且。能承的上洛尘君一夸的人我必定要见上一见,不为别的就为那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打起十足的精神走了进去,那眼尖的坊主立马抛了手上之事迎了上来对着洛尘君满脸推笑道:“呦,这位公子好面生,头回来咱未暮阁吧,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老情人儿,头回不打紧,奴家给公子寻个技艺高超可人儿的。”很好,头回来,不过这坊主说话跟老鸨怎么就那么像呢,难不成还是一个学堂教出来的?
我似作无意的伸了个懒腰,将那坊主与洛尘君隔开了些,那坊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角一丝轻蔑,阴阳怪气道:“这位姑娘是打哪来的?可是来我们这偷师来了?”罗隐护卫一剑横在她面前冷声道:“说话注意点。”
那坊主吓的笑僵在脸上,双手举在空中撑着笑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小人就是玩笑而已,这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道理。”
我将罗隐的剑按下笑道:“坊主说的是,你们做生意,我们给银子,皆大欢喜。”
坊主一甩香帕道:“姑娘真是个妙人,馥姨今日定然好生招待四位。”
洛尘君将我往他身侧拉了拉道:“不必麻烦,我们订了位子。”
他这边话刚说完,便见对面自美人丛中走来一人,一把折扇,一身亮眼的若竹色,我吓的立马捂脸,转身欲走,却被洛尘君一把揪住,只听身后那人道:“我的三少爷,可算是来了,还以为你又要放我鸽子了?”
洛尘君道:“都安排好了?”
那人自信道:“有我在你还不放心?”
只听那坊主一转态度讨好道:“小人眼拙,竟不知是小侯爷的朋友,还请公子不要介怀,快快楼上请,雅间已备好,我们风姑娘的主场舞一会儿就开始。”
“馥姨,你自忙去,我朋友不喜欢人多围着。”杨小侯爷将坊主打发走后又问洛尘君:“这便是你说的那位朋友,不想,竟还是个姑娘,带个姑娘来歌舞坊我还真是头回见。”
光背影就能看出性别,我这男装穿的是有多失败。
洛尘君道:“我这朋友胆小皮薄,你少开她玩笑。”
“行行行,只是这位朋友一直背对着在下不知何意呀?”
我望了望罗隐,她眼神传递给我的消息是——要不,咱溜?我挣扎了一番把心一横,转身扬起生硬的微笑,又作了一揖道:“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小侯爷摇扇子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洛尘君,最后化之一笑:“姑娘好生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莫非咱俩前世有缘?”
洛尘君闲闲的望了他一眼,杨小侯爷立马收了扇子改口道:“玩笑,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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