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秋后战王大军挥师北上,烽火连连。赵戟带兵走得匆忙,连婉芷告知他的诡夜与阿芙的婚事都被压了下来。身为副将,他有责任率兵前往,阿芙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并未过多的纠缠。不久后赵戟一行人便告别了渭城,启程发兵。只留了婉芷等女眷留在城内。
同西北蛮军交手最险的一次,他身受重伤。差一点就失了平夷。后来求得援军相助。同揭原五州的霸主结盟。最后才妥当夺得六城。分割到了两处。
婉芷不懂赵戟的野心,男人想夺天下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言述。身为妻子,她表示担心。但却无济于事。
为了赵戟的伤,婉芷曾亲自奔赴前线。与妙书一起共同日夜照料他。当时情况危急。随时有可能丢了性命。兵荒马乱中,他们一起挺了过来。互相给了彼此十足的鼓励。
悍军势力不倒,项川的青虎军如今成为了中原部分的最大障碍。季远锡早已不再是当初婉芷认识的兄长。做了项川的左膀右臂,更加变本加厉的掠夺。
悍军营大胜蛮军后并未收师回城。而是又下到了澜水城,同青虎军的季远锡对阵。两方兵戎相向。婉芷起先并不知情,赵戟有意隐瞒,先一步把她潜回了渭城。进而留下同季远锡的大军作战。
兄长和丈夫的战争,婉芷也是后来才知晓。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事,最后仍然发生了。
战火一夜之间侵袭六城,项川很聪明,派了季远锡去征战澜水城。这场风波整整持续了两个月,季远锡完全没给赵戟留后路,设计攻占他的粮仓。一心想置人于死地。战场之上不留任何情面。这点婉芷明白,兄长是个铁了心要做什么便会做到底的人。既然他决定跟了项川,便不会给任何敌军留活路。然而悍军大营士气十足,他带去的青虎军最后终是抵挡不住,败给了赵戟的悍军骑。就此成为了阶下囚。
得知这个消息,婉芷只觉自己手心发烫。赵戟会不会杀了兄长。她浑然没有定数。只觉得自己开口不对,不开口又几乎不可能。他们出自同一血脉。婉芷怎可能狠得下那个心。
渭城的大宅漆黑一片,所有士卒都去到了平坝喝酒庆功,就连重伤初愈的赵戟都亲自前去。可谓有多喜庆欢腾。只是如今这个时刻,婉芷高兴不起来。
夜深了,喝了不少酒的赵戟重重地推门而入。眯眼去瞧,见屋内灯都没点上一盏。不免蹙眉。摸索着迈进门。拿起桌上火折。点亮了灯烛。转身,见婉芷一个人坐在窗边。样子像是失了魂。一动也不动。
他当然知道她在忧思些什么。
走上前,手掌抚上她的后背。婉芷没有回头,十指握住了赵戟滑下来的手。半响后柔声开口。
“真的要杀了他吗?”
赵戟闻言选择沉默,没有给她答案。如今他们是敌对的。倘若先前落在青虎军手中的是他。可能季远锡也不会手下留情。
“镇远,季远锡是我的兄长,你可不可以……”
“不必再求情”
既然选择上战场,必然是把脑袋挂在了腰上,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即使赵戟眼下威震四方,可天下之大。战乱不断。哪一天他会不会成为别人的阶下囚。这点他自己都不敢保证。
“可是……”
“够了,战场上的事,回房后我不想再听”
赵戟自然明白婉芷的心情,他也同样怜惜她。想应允她的一切要求。只是这件事触碰了原则。不说季远锡有没有给他留活路,就算现下心软放了他,可是对得起悍军骑里死去的战士。对得起他挥兵数月以命相搏的手下吗。
“我要见见他”
“什么时候”
“就现在……”
说罢婉芷便站起了身,感受到了男人浓浓的酒气。她不想这个时候同他发生争执。略微失神地朝前走了一步。赵戟深深地望着她。随后抽出腰间的令牌丢到身后的圆桌上。冷冷开口。
“去吧,我乏了,先歇息”
那是入牢探视必须呈上的令牌。婉芷瞧了瞧,没再答话。伸手拾起桌上的东西。转身立刻步出了房门。只留了赵戟一人立于屋中。二人的关系好似顷刻间降到了冰点。男人抬脚踹上了旁边的柱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大牢里幽暗潮湿,这是婉芷第二次进入牢底。从前在京师的战王府她为了救李虞也入过一次。当时她还是个一心想报仇的无知丫头。现如今想来,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季远锡被铁链绳索套住。眼眶下浮起浓重的阴影。好似几夜都未曾闭过眼睛。婉芷淡然从容地望着兄长,向旁边守卫的将士递上赵戟的令牌。几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放了婉芷入得牢内。
见到兄长狼狈的模样,本以为可以硬撑着不表现出脆弱。可还是不自觉微微抖了一下。扶着墙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季远锡没有抬眼,他知道来的人是婉芷。没有想到,将死的一刻竟然还能见到他的亲妹妹。
“哥……我来了”
洛阳一别,再也没有见过一面,写的书信他从未回复。瞧着他的模样,婉芷觉得心疼但却无能为力。
“你走吧,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实在不用再来见我”
“不……我现在只想跟你说说话……”
被她含着泪的话语所惊醒,季远锡手脚被束缚着,缓缓地抬起头。眼光中充满闪烁,却也是直直地望向了身前之人。
“如今你是赵夫人,我们……是敌人”
“为什么……你要如此舍身替项川卖命”
季远锡望着她,面上一怔。随后竟是冷笑出声,好一会儿都不曾停过。
“哼……卖命?你可知何为卖命。我季远锡当日早就同父母一起死在了乱箭之下。如今活下来的,是只为自己的季远锡。我发誓,要称霸四方,踩在万人之上,否则。没有颜面活在世上。”
婉芷不知,那场变故竟然让兄长变得如此灭绝人性。为何会这样,就为了忠心耿耿的季家遭到南荒皇族的毒手。还是落难的当下,万人都来踩上一脚的屈辱?
他在怪谁,怪那死去的奸贼李延庆,还是曾经咄咄逼人的赵戟。亦或者,怪她这个没有良心的亲妹妹,还是他那时懦弱无能的自己。
“称霸四方…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不错!”
“那虞姐姐和念安,你可有想过?!”
见婉芷嘴唇颤抖,季远锡忍不住再次激动得大声呼喝,那抑制不住的狂躁仿佛要将她吞噬。
“呵呵…阿虞…念安…那我问问……赵戟上战场可有想过你?我的好妹妹,你不也是他的妻他的人?!称霸四方可不只是我一人的梦想”
仰起脸,管不住眼中的泪。这一语道出了婉芷曾经不愿去想的东西。她觉得有些心寒。兄长,丈夫。每个人都要名利要地位。而她身为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
“你替我求情了么?别浪费精力了,婉儿,为兄战败。甘愿沦为阶下囚。如今你是战王的夫人,犯不着为了我如此……”
“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下唇已然咬破,婉芷望着他。这个世界是她唯一的亲人。赵戟如何狠得下心。作为兄长和丈夫。他们为何如此残忍。
或许她当初跟着赵戟回去,当真是个错误。
“婉儿,好好活着。答应兄长,你命与我不同”
“哥……”
“走吧,别再说了”
相继无言,泪水湿了面庞。掏出怀中手帕不住擦拭。可那泪水仍旧止不住。也不知过了多久。婉芷想蹲下身去抱抱她的兄长,可季远锡却连忙躲了开来。拗不过,在外的士卒小心翼翼地进来催促。婉芷望着他,拉住他的手掌。放在脸上蹭了蹭。季远锡感觉到了她的泪水。就在掌中。
垂下头,不敢再去看她。婉芷咬牙凝视着季远锡。不到片刻。起身。哭着奔出了牢门。
这一别,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相见。
曾经还在季家的时候,兄长温驯有礼。对任何人都充满仁慈。可谁知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或许婉芷误解了,这一切从未变过。错的是她自己的身份,选择了与兄长截然不同的道路。
从那之后,婉芷再没开口对赵戟说过一句话。而那男人也懂她心里的想法。不愿强求,只得强忍住了怒火。待他们终有一日冰释前嫌。
可是季远锡的事,一旦点燃了苗头。就再也遏制不住。婉芷三番五次同赵戟发生争执。即便多方忍耐,最后还是制止不了。
季远锡的死期,定在了次月的初五,在这之前,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苏星旸提议先让耽搁多时的诡夜同阿芙完婚。虽然阿芙因为婉芷的事心有余悸。可到底拗不过大家伙的热情。几番折腾,终于把婚期定了下来。
即便是心痛得无法呼吸,婉芷还是沉下心,仔仔细细地替阿芙打点着婚礼要用的嫁妆。她一直把自己当作是阿芙娘家人。这一次,她会好好地替她准备,让阿芙体面、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诡夜已是悍军营里的大将。身份不同往日。因此这次的婚礼搞得很是隆重。
替阿芙打点嫁衣和头饰,婉芷默不作声。知道她近日憋在胸中的苦闷。忧思辗转,不知从何开始劝。只能轻轻地拉过婉芷的手。面上尽是担忧。
“阿婉,休息一下吧,这几日你都在替我跑路,一刻也没停歇,你瞧,都瘦了。我心疼”
婉芷被她拉着,憔悴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得死死地扣住那手。嘴上平淡道。
“不必担心,我撑得住”
“大哥的事,我听诡夜说了。你……可有法子”
松开那冰凉的手。婉芷愣愣地瞧着阿芙,直到再次红了眼睛。经不住别过脸去,不再望她。
“我会救他……”
“什么?!……这事若是让赵戟知道……”
“我没有想过”
对于那样的结果,婉芷并不想去追溯。眼下她兄长的命就在面前,她虽已嫁作人妇。可季家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娘家。兄长同她一起长大,曾几何时对她呵护备至。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不必替我担心,我不会做傻事”
“可是阿婉……”
“听话,你马上就要嫁人了,要好好的,不能犯糊涂”
这样说着,阿芙即将出口的话语很快便被婉芷堵了回去。她不知道如今到底该做些什么。季家对她有恩,她也很想救那季远锡。只是她能力微薄。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就快成婚了,还有些东西没准备,我替你去打点。你好好休息,别再跟来了”
“诶,阿婉……”
还想说上些什么,可婉芷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细心叮嘱了下人配合整理些东西,随后便收好嫁衣,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留下阿芙独自一人愣在原地。她了解季婉芷。知道她不可能就此放任不理。心里仍旧担心她会做傻事。索性咬牙,不管那些婚礼要做的东西礼节。悄悄提起功夫小跑在了她身后不远处,默默地跟了上去。
意料之中,婉芷并没有去任何地方。而是招来了自己身边的随侍五人。那是赵戟当日成亲送给她的礼物。也是男人培养多年的死士。誓死效忠自己的主人。赵戟把这几人赐予了她。他们只会听从婉芷一人的指令。甚至就算是让他们去杀赵戟,也没人会去违抗。
糟糕,这下婉芷把他们都叫到了一起,看来真的是想做些什么。想到这里,阿芙不禁犹豫在了当下。对于季家,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出卖。因此磨蹭了片刻,直到婉芷带着那五人先后离开了大院。她也没再追上去。
细细思索,那日的事,阿芙终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揣了颗惶惶不安的心。一直到了大婚的当日。
阿芙是从赵府大宅嫁出去的,诡夜自然有了自己的宅邸。作为赵戟手下第一亲信。婚礼办得相当热闹。宴请众人,几乎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赵戟应邀成了他们的主婚人。当晚婉芷也欣然前去。同赵戟一起坐在一个马车里。却没有任何人开口与对方讲话。
想来该是还在生气。男人瞧着她那委屈憔悴的小模样,本想抱到怀里好生哄一哄。可左右想来却又不打算现下就把这娇妻给宠坏了性子。一发不可收拾。索性不管不顾,暂时由她去了。
婚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连赵子煜都忍不住尝了几口美酒。他早已长成十二岁的小大人,跟着赵戟无数次出征。个子拔得比婉芷还高。整个人又黑又结实。同他那亲爹如出一辙。
瞧着却是欢喜如常的好日子,并未有任何不妥。本以为这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地走下去。直到大宴即将结束之时。底下侍卫却匆匆从外赶了过来。今日守城下了大赦令。人数不多。眼下急忙来报的。正是那其中一人。
“启禀王爷,不好了!”
喝了些酒,赵戟看上去有些欣喜,沉稳地坐在大座之上。眯着眼睛开口。
“什么事”
“牢里的季远锡……他……被几人护着……骑着快马奔出了渭城……如今……可能已经逃出了好几十里……”
说罢只听啪的一声,赵戟的酒杯顷刻间猛然摔到了地上。回首起身一个狠力拽过那侍卫的前襟。如修罗般模样惹得任何人不敢上前。手中长刀瞬间插进地板中。站起身来,毫不留情地带着手下立刻追了出去。
(https://www.uuubqg.cc/86_86204/4420187.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