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来年年初，赵戟占领了朔河，亲自拿下李延庆的狗头。

　　那狰狞血腥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引得百姓围观。他带兵打仗不带女眷。因此直到婉芷到达朔河之时，已是半月以后。

　　战王的悍军营就驻扎在了朔河外的渭城。当日赵戟虽与婉芷僵持，但却已火化了季显宗的尸首。婉芷抱着不曾下葬的骨灰，来到了渭城。随即把父亲葬于此处，并用阉贼的血来祭拜了父母。

　　从前的事似乎因为李延庆的死一笔勾销。

　　书信想把此事告知兄长，可左右想来他可能早已知情。听那些人讲，如今青虎军也是野心勃勃，季远锡跟着项川，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被仇恨刺激过深。攻占不停，惹得民不聊生。

　　那样的兄长让她感到陌生，然则却又悲凉万分。

　　不知安静善良的李虞和那可爱的念安跟着兄长，过得是否安稳。洛阳她去不了。写了很多封信送了过去。兄长却一封也没回过。

　　乱世无情，刀剑无眼。赵戟现下如日中天。想那季远锡跟着项川的大军，加之先前的种种误会，对这男人并未抱有善意。婉芷明白，甚至觉得自己的留下或许是个错误。可命运却是如此，她已然改变不了。

　　提着分量不菲的猎物，赵戟和着赵子煜从外狩猎归来。今日闲暇，婉芷自打从肃州来到了渭城。各种奔波，许多东西都留在了原来的地方，来到这里，竟觉得有些空空的。

　　阿芙跟着诡夜出了门，说想见识下军队的威严。那男子似是被她折腾够。越发不跟她争了。二人相处变得融洽。在婉芷等旁人看来，莫名奇异。

　　有的事情，有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赵戟只要不打仗，归来夜夜与婉芷同塌而眠。搞得她一到他身边，总是怏怏的。虽说她没被赵戟明媒正娶，可是整个渭城的人都知道，战王身边有人。

　　征战而来的金银珠宝尽数上交到了某处，由苏星旸分发整理着，俘虏留在了城中。他不是滥杀之人。也并不想伤及无辜。

　　赵戟告诉婉芷，若是心底不再对他有芥蒂。他们可以在渭城成婚。

　　芥蒂？她还能如何，待在他身边，跟了这么久。男女之事早就半推半就没了规矩。眼下她季婉芷还能走吗？

　　跟着他。逃不了，这么多双眼睛。除了嫁人，还能如何。

　　话虽如此，可赵戟对她到底还是不错。之前王府锦衣玉食养着，后来危急时刻舍身相救。千里之外，不惧情势过来表白心意。当然，如果那算的话。赵戟不是莽夫，但心思也没多细腻。能让婉芷感到莫名心安，实则已经足够。

　　住进渭城三个月，因上一役成功占领整个朔河。如今暂时没有再做征讨的打算。因此二人都住在城中大宅内，那男人的精力哪是用得完的。隔三差五就要，时间一久，横竖觉得不能再这么荒唐下去。索性答应了赵戟，择日在此完婚。

　　再次书信季远锡，他与悍军骑身份尴尬。并不可能亲自前来。但是身为娘家人，他也并不是那样狠心。替婉芷准备了嫁妆。托人送到了渭城。

　　成亲之事虽然办得并不隆重，但也是整个北原人尽皆知。以婉芷的要求，她不希望走那些繁琐的礼节。能被赵戟正式娶进门，也算是身为女人的一个名分。

　　世人都只道赵戟娶了当初南荒世家的女子，听闻还是季显宗的女儿。那季家早年可是掌握着泷寒窟的兵法和宝藏。想那战王所向披靡，可是有这样的原因。当然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话。至于赵戟后来去没去泷寒窟，有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婉芷并不知情。

　　新婚当夜，二人喝了交杯酒。即使身着喜服。赵戟的模样仍旧一丝不苟。也不知是谁欠了他。婉芷瘪瘪嘴，不予计较。她周身喜庆，倒是衬得更加娇美可人。

　　“赵戟……”

　　“叫夫君”

　　“……”

　　没料到他会这样讲，习惯了那么久的称呼，一时竟有些改不过来。想了想他的名讳，字镇远，犹豫片刻，被他抱在腿上。思索试探着启唇道。

　　“镇远……”

　　深深瞧了她良久，以为自己叫错了。忙着想去改口。谁知却被他凑过来吻了住。想这男人怎的那般有精神，不过就是新婚前分开了三日，如今竟又如此…

　　“你……放开”

　　“不行，今夜是洞房花烛”

　　浑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想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于是放弃了折腾。在他面前跟个玩偶似得任其摆弄。那人孔武有力。即便婉芷最近拳脚有长进。可到底还是近他身都困难。

　　“镇远……”

　　“……”

　　见人拗不过开始语带撒娇味，赵戟挑眉看她。手上却是一刻也没停。熟门熟路地来到腰下，从那后腰幅度处动手。扯上了她底下的里裙。

　　“我累了”

　　正如她所说。成亲即便再不铺张，可从早到晚的礼节也甚是繁琐。天不亮就从被窝里爬起。一直到了眼下。挨了那么久。早已困得不成样。

　　“再忍忍”

　　说得好听，若他再一折腾，哪是忍忍就过了的。非逼得人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才肯罢休。她怎的能遇上这种夫君。与从前深闺里的想像完全不同。

　　“你是不是对我……就剩……这点念想了？”

　　听人说有的人娶老婆就是为了睡到枕边，婉芷跟了他这么些时日，想了许多。回忆从前王府里陪寝的络湘。后来离开京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谁说的”

　　“你瞧瞧你现在在做什么”

　　几句话不对又压了上来。赵戟瞧她来了劲。干脆也停了下来。侧身躺倒在床榻上，随后把人托举到了自己身上。薄衫厮磨，紧紧贴住。光溜溜的两条腿骑在腰间。露出大片风光。

　　“新婚夜……还能做什么”

　　“我们……聊聊不行吗？”

　　此话一出，连婉芷自己都觉得不对。可赵戟却玩味地望着他。半响把人拉了下来。趴在自己胸膛上。他笑了笑，并不做声。

　　平时严肃，有时甚至有些骇人。但笑起来却很好看。从前没有细瞧。英挺的五官虽说有些冷峻。可模样生得不错。尤其是勾唇露出笑意的时刻。

　　“说罢，想聊什么”

　　话都递到了嘴边。左右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过去与他并未过多的交谈过。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为何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妻子。

　　“你过去……有几个女人”

　　或许是没有安全感。赵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那过缎被拢了拢，把那露出来的肌肤盖了住。随即沉声道。

　　“不记得”

　　“你……怎的能这么随便……一句不记得……那些女子都不是人么……”

　　“那是以前的事，你知道，我也娶过妻。后来死了，府里前后有些陪寝”

　　他不是圣人，怎的能过那般清心寡欲的日子。即使他自己不要求，府里也会有人给他安排。关于大户人家的事，婉芷多少也是知道。再者他那么年轻就封王。怎么可能身边没有女人。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那等心思”

　　这个问题或许赵戟自己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待在王府的这些时日吧。早前本就霸王硬上弓，后来折腾了那么久。不知不觉就上了心。

　　潜移默化中产生的感觉最出其不意。

　　“为何这么问”

　　“我想知道”

　　“……不知不觉”

　　好不容易想听听他怎么说，却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也对，早期他对她可没有过好脸色。之后虽然有些缓和。但却也是一言难尽。

　　垂下头，手指抚上他的侧脸。红烛高照，衬得人有些恍惚。

　　“以后上战场，答应我…尽量保全自己的安危。我不想你……有一日…”

　　“我知道”

　　“倘若……”

　　“我会让你活着”

　　不敢去想那些未知的担忧，她明白乱世求得安稳不太容易。今天是个好日子，有的没分寸的话，不该提。

　　“睡吧，明日带你出城去”

　　“当真？”

　　“嗯”

　　赵戟知道，这些时日待在城内着实把她憋坏了。大营里事情多。有时白日并没有时间顾及到她。归来时已是深夜。因此才落得她胡思乱想的性子。新婚燕尔，想着就此好好陪陪她。

　　渐渐地，趴在身上的女子呼吸开始均匀。没再发问。伸手把人抱了下来。拢好。如胶似漆般的二人好似再没隔阂。安宁的夜晚下。进入梦乡。

　　之后的那几日，赵戟的确陪婉芷做了许多事。短短几个月他们都待在渭城。有时会去朔河旁骑马。婉芷的骑术已然大有长进。偶尔他们腻在一起。会遭到赵子煜那小子的白眼。毕竟那孩子现在也有十岁多。个头像他爹，长的高，一点也不像十岁。倒是跟人十三十四的差不多。

　　不敢忤逆爹，只能默默地盯着婉芷。她明白那小子的心思。微微一笑，招了招手，把人叫了过来。

　　“子煜……”

　　“作甚”

　　被她一称呼，赵子煜退得老远。毕竟这个曾经被他使唤过的丫头现在已是他半个娘。在赵戟面前，他还不敢太没规矩。

　　“今日不用去营里？”

　　知道他每日都往大营跑，已然成为他的习惯。

　　“诡夜叔叔和芙姐姐切磋武艺，我想去看看”

　　“你爹手上有些事需要处理，马上就要走了，我收拾收拾，陪你一起去？”

　　见人又过来套交情，赵子煜抱臂嘟嚷着。自打诡夜被岳芙缠了去。爹爹又新婚，周围没个像样的男孩陪他玩。若是去营里找士兵，定然会被赵戟责罚。因此这样的条件下，他整日除了课业和同士兵操练。其余时刻几乎都是闲得慌。

　　“不必了，鹿……婉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我替你爹做衣裳也顺便给你做了一些，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回头我再叫下人拿给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那先谢过婉姨了”

　　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这婉姨是他自己叫上的。早前才进府的时候还前后丫头个没完。好似就在昨天。婉芷走上前，望着这快赶上自己个头的小子。禁不住乐呵道。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

　　说罢也没再瞧他，转过身就朝前走去。留了赵子煜在后面兀自咋舌。却又不敢放肆。只能瞧着婉芷远远上前和赵戟道了别。随后骑上马。这才提起步子跟了上去。

　　从肃州到渭城，少有的安宁日子，阿芙同诡夜还是跟之前一样，得了闲就厮混在一起。最开始婉芷只觉得诡异。直到今天，才发现他俩有些不对。

　　往日里二人极爱动手，今日领着赵子煜一同来到河边，却见阿芙羞中带怒。那英气的小脸倒是头一回有那样的表情。回头再看一旁的诡夜，却又站立在旁，默不作声。

　　半响过后。远远在后的婉芷同赵子煜默默地观察着。不知他们在较什么劲。

　　阿芙看上去有些憋屈，伸手把掌中的东西丢到地上，撇过头去不再瞧他。

　　“拿走！我不要了，给你的阿兰阿玉去”

　　手中玩意儿赫然摔到了地上，婉芷凝神看去。似是两枚小狼牙。那是阿芙一直放在身边的配饰。怎的到了诡夜的手里。

　　“我不是故意要送给她们的…”

　　“哼，人家喜欢你就给，那你送啊，送给她们，还要回来做什么。给我做什么。我不要了！拿走拿走统统拿走”

　　被她一呵斥，诡夜也有些迟疑。躬身把那地上的物件拾了起来。他是个木头。往日里跟在赵戟身边做事。对于女子方面，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当真不要……？”

　　被他气得不轻，那是自己的随身物。本来都已送给了他。可谁知竟然被阿兰阿玉那两个丫头说着喜欢就拿了去。当真是块木头做的。怎的不懂她……

　　“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想来也是气极。诡夜低头看着她。平时里生龙活虎的丫头今天竟然委屈成这样。收起手中物。向前逼近了两步。伸手想要把人拽过来。

　　头朝另一边，眼底沁出泪。诡夜探头过去看，不瞧还好，一瞧就乱了分寸。赶紧把人搬过来。口里不住道。

　　“都是我的错，你说该怎么办”

　　岳芙不理他。那男子也不是想像中的呆愣，下一秒就想把人抱进怀里。谁知岳芙却重重地朝前一推。那人躲闪不及，生生地倒进入了后面的草丛。

　　栽倒地上，瞬间觉得吃痛。抚上脑袋。半响不见爬起来。阿芙本就生气，回头见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当即又是乱了阵脚。试探性地用脚踢了踢。瞧人声都不发。连忙扑了上去，想用力把人拉起来。却是怎么也拽不动。

　　阿芙再强悍也是女子，哪能扭得过男人。俯身，以为真把人摔着了。凑过脸去打量。瞧那倒地之人闭着眼眸，沉沉的。似是真的昏过去了般。心里开始害怕，不知所措。下一秒却忽地被人一手按住背脊。双唇立马欺了上来。

　　不远处的婉芷见到此景，当即反应过来，赶紧用手去挡那赵子煜的眼睛。可是那小子机灵，哪里挡得住。只觉怀中人影闪过。赵子煜随即大笑着冲了上去。口里不住道。

　　“不知羞！不知羞！光天化日的，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婉芷扶额不敢再去瞧，前方草地里的小情人闻声瞬间抱在了一起。阿芙把脸埋在诡夜怀里，听到声响几乎不肯爬起来。而那躺倒在地的男子却是不好意思的笑弯了眼。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婉芷轻叹着笑了开，不再给他们难为，看来这渭城眼下又得迎来另一桩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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