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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接连数日,季远锡派人多方打探,却仍未有妻儿半分消息。一来二往,心里越发着急。婉芷瞧着,知他心底的苦楚。左右自己帮不上忙,见那兄长气势汹汹的模样,更加不敢多劝。

  横竖能怎的,被赵戟藏起来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就被人寻了去。

  想到这里,婉芷莫名开始纠结,气那恶贼不肯告诉她虞姐姐的下落,回头又浑浑噩噩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被人害得那般,梦里的遭遇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初王府的阁楼。可想到那男人舍命把她绑上马背的神情。又有了几丝担忧。

  整日关在项家大宅,没出过门,今日天气不错,项婕见她心神恍惚,于是约了她去那城东不远的灵山寺拜祭。

  备了马车,婉芷默默地跟在项婕身后,抬步打算跃上去,回头见人把手递给她,笑眼相迎。握住,被人带上了马。

  一路摇晃,项婕笑眯眯地给她讲了许多以前的事。当然其中说得最多的,不过就是她的弟弟项川。婉芷明白,她是有意要撮合他们俩。可是到底应该如何开口拒绝,自个儿兄长自打回到洛阳便忙得焦头烂额,大男人也无暇顾及她这小女子的心事。左右又不可与旁人说,更加没了主意。

  “婉儿,看,就快到了”

  多日相处下来,婉芷早已和项婕相熟,嘴上称她为姐姐,那少妇也应了她自管叫她闺名。如此一来,倒显得有几分亲昵。

  “嗯……”

  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灵山寺外。二人相继下车。今日寺内人并不多。项婕熟门熟路地领着婉芷上了台阶。穿过树荫,朝那门口方向而去。

  瞧着那小脸紧皱,明白婉芷的担忧,不妨伸手把那冰冷的手给握了住。随即悠悠开口安慰道。

  “还在担心你嫂子?放心,项川已经派手下四处去寻了,也该有点消息了,纵使再不行,如今赵戟伤重未愈,大不了派人潜入那京师查探一二,想那奸贼该是无暇顾及到……”

  “是我没用,若是我当初能耐些……怎能救不出虞姐姐”

  面色凝重,项婕见她那眼眸,知人心底又开始自责,不禁把手拽了个紧,话语肯定道。

  “你一女子,怪你作甚。在王府囚得多日,能安然出来已是万幸。别太自责,你兄长也不会怨你”

  是,兄长是不会怨她。可她自己怎么会不怨自己。那日说走就走,即便是兄长让她不管不顾,可到底是…

  “……”

  想到这里,默默地没了声。她不该再自怨自艾。应该振作,多想想以后该如何做。

  “那姐姐可知…赵戟他……伤得如何”

  项婕不料她竟问起这个,回眸瞧了眼面色扭捏之人,当下也没往多的想,只是心急口快。喃喃道。

  “听闻重了好几刀,不过也怪他活该,谁让他那样张扬惹了些仇人……”

  火毒加上刀伤,纵使往日他再生猛矫健,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怎么挺得过来,现下……到底又……恢复得如何。

  触及到这点,婉芷本能地想要逃避,关于当日撇下他就同兄长离开狼寰山。她虽怨人不肯透露半分虞姐姐的消息,但也觉得自己到底做得不对。

  如此拧了一颗心,不足多时,便被项婕带到了庙宇中。那里人仿佛与她相熟。拜祭过便回头与人攀谈起来。婉芷见项婕离去,淡淡地跪在蒲团上。一时没了声。

  身旁的随身丫头接了香转身插入坛中。婉芷就这样待着。整日整夜都很恍惚。下人习惯了她如此,也没吭声。四下人不多,显得更加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腿间的酸麻把她拉回了神。努力起身,动作不稳经不住一踉跄。下人手快赶紧把她扶了住。摆摆手示意人别再跟着,静静地撵着步子出了庙堂。

  待到外间的院子内,满是落叶。想来已是入秋。几名僧人低头用扫帚清理着。垂眸,有风拂过,收紧了碧绿色的衣衫,踱着碎步来到偏院。

  空气中夹杂不安,婉芷在王府习得些武艺,知这情势不对,赶紧抬眼。谁知倏地一下,不知是何物从眼前蹿过,没等反应,几个滚动落到了自己脚跟前。

  这是什么?

  禁不住疑惑,倾身也不惧,伸手拾起那玩意儿,原来是枚小竹筒,打开那铃口。抽出,展开里面,是张纸条。

  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欲知李虞下落,三日内只身前往城郊树林。切莫与他人知。

  是谁,为何要她一人前去。瞧到这里,婉芷秀眉紧锁。思前顾后,想那如今还有谁知道李虞的下落,莫非……

  反应过来,她不敢再往下猜。那人该不是……派人出来抓她了?但抓到又能怎么样。几个月都过去了,如今又是……

  罢了,就算是战王府的人,她又有何惧。横竖还是担心嫂子的安危,如今人却已经找上门。既然要她一个人去,她去便是了。

  于是如此笃定的婉芷,当日同项婕回到城中大宅后并未告诉任何人知晓。且不说那纸条中的叮嘱。就算是她的本意,也不想兄长知道后心急坏事,失了方寸。

  默默思索了两日,直到第二日深夜,婉芷再也按捺不住。即便是死是伤,为了虞姐姐和念安。她都要去一探究竟。索性夜晚趁人不备,一个人悄悄地出了宅子。

  着了身简单素雅的装束,去到马伺,选了匹快马。翻身而上。急速地朝那城郊而去。谁知夜晚林子漆黑,她一女子到底还是有些发寒。扫视四下,并无他人。便从马上跃了下来。掏出怀中火折,点了遗落的木头火把。慢慢地朝那小路而去。

  小径悠远,婉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到不远处,远远瞧见一农户小院。院门口立着两个黑衣侍从。见她拿着火把步了过来,也不惊。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转身做了个手势。

  “季姑娘,请”

  不再好奇,总之已经到来,她想后悔也来不及。只能低头朝里缓缓地走了去。

  里面点着灯,明晃晃地。婉芷伸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望了望。随后开门,没再耽搁走了进去。

  谁知刚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不过的高大身影。只穿了件修身外衫,腰带紧系。面色沉稳。坐于屋中。

  赵戟?!

  即便是有预知,可她仍旧不敢相信,这里是洛阳,四处是那项家乱党青虎军,他赵戟怎敢亲自前来?

  瞧出她的疑惑,男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起身,语调深沉。仍旧威严。

  “分开多日,不认识了?”

  “……”

  就这样站着,婉芷没敢上前,也不敢挪步,只能听那一贯的嗓音开口。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

  “你倒是走得够远”

  婉芷望着他,见他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她逼近,仿佛整个身影都被他笼罩了住。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当日没留下口信…那样走了……是我…不对,可是……”

  “若不是担心李虞,你不会来”

  这句话像是疑问,也像是肯定。婉芷抬起头,却不敢望赵戟的眼睛,只能把眼神停留在了男人的锋利的下巴处。

  “季远锡能耐,把你带到了项家,独处同个屋檐,那项川对你……”

  “他不是你”

  离了她,念了多日。伤重后的赵戟好似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会不要性命去保这女子。又为何在听了手下说那项川在打她主意时如此不顾地想要前来把她带走。看着她,绒绒的长睫,挺翘的小鼻。整个人好似又瘦了些。他想把她抓回去,藏进王府后院永远不示与他人。

  “哦?那他怎的对你”

  逼近,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婉芷拧眉。随即继续开口。

  “项将军同我……以礼相待……我们并不曾……”

  “孤男寡女,以礼相待?”

  “够了!我同他怎样与你何干,当日你舍命相救,我是欠你,可是你也携了虞姐姐,眼下我并不渴望其他,只求你放了她”

  沉默,赵戟深吸一口气,健臂搭在婉芷脑后的门锁之上。居高临下,扬眉怒斥。

  “都与我何干我还放她做什么?”

  “你……”

  “把她放了……你又如何”

  婉芷不明他的心意,只一味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话语出口却变得异常淡漠。

  “婉芷多日以来感谢王爷的照顾,如今我已寻得兄长,以后便常驻于此。项家人…他们对我很好,我想……”

  “你早已是本王的人……”

  “那都是你逼的!”

  说到这里,婉芷即便再隐忍也不想再忍下去。长久以来憋在心底的委屈,那近在咫尺她却动不得的男人,她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可这人还敢拿出来同她争论,她怎能不急。

  出乎意料,赵戟没怒,倒是一把把那气急的脑袋按到胸前,任她挣扎着,半响,嘶地一声。泪如泉涌的女子突地扬起头。忆起那夜他身中数刀的事,连忙擦掉眼泪,低头去拽那衣衫。

  “怎么……你……给我看看!”

  顾不得礼数,伸手扒开衣裳,而那男人也不躲,任她扒着,挑眉。大手揽在腰上。

  从肩头蔓延下来的伤口触目惊心。即便是已经处理过,可还是不难看出当日伤得有多重,这刀砍得太深。即使好几个月的日子过来,恢复得还算可以,然而稍一牵扯,上头还是会翻红渗血,伸手从下方轻轻抚过,那男人只是经不住动了动。没有吭声。

  “……”

  赵戟看着她,本就烦躁不堪却莫名有些缓和,见那柔美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伤口,手一用力,再次把人抱入了怀中。

  那日从狼寰山回到王府,赵戟几乎是被妙书活活折腾了好几日才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高烧不断,他做了很长的梦,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心心念念的身子骨。抱在怀里,那样软,那样轻,好像稍一用力便能把她弄坏。低头,咬住脖颈,嗅得那领口的气息,念得多日,眼下更加迫不及待。

  “放……放开”

  不住的颤抖让赵戟忽地停了住,他感觉到了身下人的惧怕,不知过了多久,手一松,那人才急急蹿出了他的怀中,慌忙地退到了后面。

  屏气,不再动手。敞开的衣衫被他一手掀了过去,随后稳妥地穿好。

  “他们要李虞和孩子,本王还了便是。至于你,必须跟我回去”

  “凭什么……”

  “凭你是我的人”

  这句话每个字都刺在婉芷心里,她气,也急,甚至觉得那两个字让她觉得羞耻,可是这男人早已犯浑,她哪里气得过。

  “我不是!”

  “……”

  “若我不跟你走……”

  “杀了他们”

  听到此处,婉芷再也忍不住,倾身上前,拉住人的胳膊字语异常平和。

  “无耻,王爷做的混事自己心知肚明。无名无分禽兽所为,你怎么有脸…”

  话没说完,全被碾碎在了唇齿间。离得太久,在府那大半年也未曾碰过。久到他快忘了这曾经掠夺过的身子。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分开,赵戟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离不得此人,更不愿放了她给与他人。

  揽着她的手臂越发收紧,婉芷只觉脚心离地,那压迫感让她觉得恐惧。如此深吻,直到呼吸都快停止。那人才缓缓顿了住。赵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眼下找到人便该离开。这种地方,万万留不得。

  “想要名分?”

  “你……”

  该是气得不行,抬手抹了抹嘴唇上吸吮过后的痕迹。转身,欲出房门。谁知刚一抬步便立刻被人拉了过去。挣扎着动不了,干脆任由他拽着。

  “别耽搁了。快走。这里是洛阳,想做寡妇就多待片刻,没人拦你”

  “……”

  男人厚颜无耻起来当真不给她余地,揽过那娇俏的可人儿,赵戟没再迟疑,当下便开了门朝外走去。外面的随侍只有数十名,想那赵戟也是胆子不小,区区数人就敢独闯洛阳。婉芷瞧着,被他抱起丢上了马,随后欺身压上,同乘赤骥。

  感觉到缰绳勒紧,忍不住回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忧。不知此次再入险地,能否求得自己想要保住之人。两手抓住他欲扬的手腕,侧过脸来。

  “你……你回去若是失信…”

  “上山下海,绝不食言!”

  驾!说罢扬起马鞭,马儿飞速地朝前驶去。林间小路盘旋而下,婉芷被压在赵戟身前,感觉到后面有力的心跳。浑然没有任何情绪。只求走,就走得快些。至少让她快些见到李虞和念安。她想知道他们现下如何,过得好不好。

  或许正如他所说,有那筹码在,她怎的不由他摆布。可真心便是如此吗。她不清楚。即使是不怕死前来赴约。她也要见到那李虞和孩儿。左右再耍伎俩。她什么都豁出去了,还怕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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