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项川是洛阳邬寨出来的山贼草莽，婉芷和兄长来到这里就住进了项家大宅，那项川从小在深山中长大，为人不拘小节。二十有八未娶妻，一心只想打天下。如今有了季远锡的帮助。更加如虎添翼。手下青虎军经过一战后成功立足洛阳。打算以这里为中心收拢更多的地域。

　　倘若不是赵戟重伤，战王党派同李延庆闹得沸沸扬扬。他青虎军也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占据洛阳。

　　足足两月,自打来到这里，婉芷的心里止不住会乱想。季远锡常常外出和他密谋要事。无暇顾及宅里的妹妹。项川为人爽朗。安排了大宅里的姐姐照顾婉芷。因此婉芷在这项宅待了那么久。也并未踏出门半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莫名担心，不知阿芙如今身在何处。更不知那人的伤……

　　想到这里，门突然被打了开来，笑盈盈的妇人端着一盘丰盛的水果悠然地步了进来。那是项川的亲姐，早年嫁给了山里的莽夫，无奈那人在一次厮杀中丢了性命。唯有留下了妻子项婕和女儿豆豆，孤儿寡母跟着弟弟项川一起过日子。这项婕倒是为人大方善良，知道婉芷初来乍到。对她其极照顾。

　　“季姑娘，阿四送了些新鲜水果。来，我俩一起尝尝”

　　思绪被这声呼唤拉回。见人进门，忙起身去迎。伸手去端那盘子。谁知那妇人只是笑笑，随即赶紧躲了开。婉芷弯了眼眸，语气和缓地回道。

　　“项姐姐，别…怎的能劳烦你亲自……”

　　“嘿，怎的我不能亲自来了，反正我也闲着。豆豆去学堂念书了。我也是闷到慌。给，尝口试试”

　　说罢用手捻了颗紫红色的葡萄递到婉芷口中，不习惯被人喂，索性伸手接了住。随即在人注视下自己送到了口中。

　　味道水润甘甜。妇人见她吃得爽口。毫不顾忌也是拿了颗放入自己口中。一来二人笑脸相对。竟也好生和谐。

　　“来了这么些时日可还习惯？”

　　“嗯…多亏了姐姐的照顾……我都帮不上什么忙”

　　“呵呵…没事没事…跟我客气啥了……我项婕是个实在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话说……季姑娘你……还未定亲？”

　　“嗯……？”

　　“诶，跟姐姐害臊些什么，今年快十七了？”

　　知道她要说什么，婉芷倒是不再惊讶，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一来数日，她明白兄长与项家的关系。如今他们能安然待在洛阳。且不说季远锡在那青虎军里的作为。就凭他项川救了自己兄长一命的事，她婉芷也是打从心底感激。可这山寨中长大的人到底是不拘小节。几次来回，竟然打起了她的主意。

　　“是…项姐姐…可是婉芷…婉芷还不想嫁人”

　　开朗少妇见她心里迟疑，想这女子怕是深闺里待惯了，小家子气又害臊。哪能堂而皇之和她说起这事。但这丫头来了这么些日子，她眼里看着，温婉又懂事。的确能管住他那野生惯了的弟弟。于是更加着了急。

　　“傻妹妹，说什么胡话，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婉芷听她这样讲，知道人又来了劲儿。的确，在项家宅子里待了这么些时日。这项婕左右而来那点心思。婉芷心里怎的会不明白。

　　“婉芷死里逃生不久…又经历了那样的大事…如今……我实在”

　　“罢了，姐姐都明白…那不提其他的…你跟姐姐悄悄说…你觉得我家项川……如何？”

　　“……”

　　说到这里，婉芷被她的话击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每日都能见到的“熟人”，又是兄长的救命恩人。她怎好评价什么。

　　那项川长得壮实，浓眉大眼皮肤黝黑。长期身着一件灰布衫，虽然待人不错。可平时瞧着有些我行我素。迎面而来之时可见那领子处漫延出一道长疤。说是早年跟人打架时留下。看得婉芷觉得有些渗人。却又不好表现在面上。而那小子倒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婉约女子很是亲切，照顾有加。惹得季氏兄妹对他项川颇有许多感激之情。

　　“他……项大哥……挺……挺好的”

　　“那不就结了！”

　　项婕见他纠结半响，终于吐出自己心中满意的答案，听得她甚是喜悦，当即忍不住一拍桌，眼眸弯成一条缝，连连朗笑。

　　谁知听到那声“结了”，婉芷却立即慌了阵脚。毕竟她心里根本没那意思。左右怎的能让人误会了去。于是急忙站起身，拽着手中巾帕，拧眉解释道。

　　“姐姐……婉芷的意思是项大哥很好……只是婉芷……婉芷家道中落……配……配不上项大哥”

　　憋了半天却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听得那项婕不觉皱了眉。怎的说是挺好。却又说配不上。难道那南荒第一书香门第季家，到底还是瞧不上他们这些山野莽夫？

　　“哼，我们山里出生…不懂你们讲究的那些个配不配的……怕季姑娘是瞧不上我家项川了？”

　　“不不……婉芷不是那个意思”

　　赶紧解释，话出口却变得语无伦次。心里着了急。那项婕也佯装薄怒。瞧那女子慌得跺了脚。觉得甚是有趣。当即也不生气，立马便又笑了开来。

　　“姐姐跟你开玩笑了，知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可得听姐的，好好考虑考虑。我家川人品不耐，为人也踏实。你俩怎么瞧怎么合适，身边都没个靠谱的人。答应姐姐，仔细想想，成不？”

　　抬眼，见人如此正色。心下不禁再次犯了难。

　　到底要如何去拒绝，才能显得合情合理。早前在王府，恶梦般的遭遇让她早已不再有这等心思。心如止水那么久，笃定自己以后终是嫁不得人。如今却有人当面劝她婚事，她该如何开口自圆其说。又该如何去委婉地拒绝人。

　　想到这里，她莫名想到了赵戟。不知怎么的，为何老是想到那个男人，不清楚之余更是打从心底排斥。

　　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婉芷当即点了点头。开口想说些什么，可谁知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嗯”

　　少妇见她点头，面上乐开了花。这项婕就是如此，喜怒都在脸上。对人也是热心。得到满意的答案。更是由衷地欢喜。

　　“这就对了，好好考虑考虑，来，再尝尝这果子，可甜了。给”

　　一来二往，项婕倒是打定了婉芷的主意。如今她弟弟在洛阳也是有头有脸之人。这大家闺秀到底是比不得那些小家子气的女子。模样秀美，身段纤细，盈盈一握，那双眸子，跟个小鹿似得水汪汪，又文雅又懂事，瞧得她都觉得可人。

　　伸手接过果子，眼下也不知该怎的去应付那人，只得沉了性子静观其变。横竖拗不过，再私底下跟兄长说一说，想来这婚姻大事，他们也不会强了人去。

　　就这样，二人静静地待在房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项婕特别能言善道。一说就是好几个时辰。好似就怕婉芷会闷似得。滔滔不绝，一刻也不停。

　　日上竿头，说了那么久，婉芷也有些魂不守舍。回头想问兄长他们何时能回府。正欲开口，门口的帘子被人从外撩了起来。

　　“哟，在聊什么，屋里这么热闹”

　　迎面而来的是项川，壮实的手臂掀开帘子大笑着步了进来。随后跟着的季远锡，还有三两个项川的好兄弟。季远锡远远瞧了眼婉芷，面色有些不太好。

　　婉芷眼尖，见了自个儿兄长那模样怕是心里有事，于是快步迎了上去，可若直接开口问那兄长，又显得很没礼数，进而见那壮硕的男子走在前头，赶紧先一步颔首向项川行了一礼。声音温软细柔的。

　　“婉芷见过项将军”

　　项川见不得屋里人动不动就行礼，尤其是那知礼懂事的婉芷，说了多少次也不听。每次见了他都是如此，左右倒是显得生分了许多。

　　“快起来，季姑娘太见外了，项某说过，宅子里不用行这般礼数”

　　躲开那伸手欲拉她的人，几个闪身走到了兄长身旁，那本想扶她的项川谁知伸手又拉了个空。随即咧嘴笑了笑，没再跟她计较。

　　“是”

　　点了点头，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几个男人也没再站着，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下人赶紧砌了壶热茶端上来，季远锡没喝，兀自坐着。瞧上去有些心事。

　　伸手拽了拽兄长的衣摆，婉芷抬头，冲他眨了眨眼，不料兄长伸手端起一旁的茶盏，忽地有些不稳，竟掉到了面前的地上。

　　“诶，小心”

　　茶水四溅，项婕赶紧冲了上来，下人见情势不妙，立马躬身去捡那杯子。婉芷躲得急，没被溅着，但裙摆也湿了些许。丫鬟围了上来，忙给她擦拭。

　　项川看了季远锡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那季远锡瞧了眼婉芷，打量半响见人没事，便不再隐忍。啪地一下把那杯盏扔回了桌上。蹙眉正色道。

　　“姓赵那狗贼，到底把我阿虞和念安藏去了哪里，我们派人四处去打听，怎么也寻不到半点消息”

　　吩咐下人别再帮她擦拭，横竖也湿透了，还得回去换了身衣服。听那兄长提到嫂子的事，注意全被带了过去。提起裙摆，倾身上前。

　　“哥，还是没有嫂子的消息么”

　　季远锡见妹妹发问，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么些日子过去，倘若那赵戟…真要做得些什么，我想……早已下手。眼下我们先别乱了阵脚……”

　　“够了！如今你被我带走，若是那赵戟真的心一横……”

　　说到这里，婉芷秀美紧蹙。知那兄长着急的性子又上来了。也是，来了洛阳足足两个月，嫂子和念安半点消息也没有。倘若他当真……

　　“那就让我去，为了嫂子，婉芷豁出去再回得那王府一趟，问问那人…究竟是把虞姐姐……”

　　季远锡虽然担心妻儿，也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再入险地。听闻此话，略微回头，见那小女子又犯了难。当心不禁有些怪自己没用。

　　“罢了！为兄已经把你救了出来，怎可让你再入险境？”

　　“那他们……”

　　听到此处，绕是那座上的项川再管不得他们兄妹间的争执，也不得不站出来插上一句。劝了这僵局。

　　“季兄弟，赵戟如今重伤未愈，又与阉狗搞得不可开交，我想该是无暇顾及弟妹和那孩儿。你也别急，待我外出的人马一回来，我便再派他们去探个究竟”

　　项川发话了，季远锡念在他的情面，不好再闹什么。惹得旁人看了笑话。到底是他没用。婉芷听那项川开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在听到“重伤未愈”四个字上咯噔一声。抬眸望了他一眼。随即感觉低下头。

　　“项大哥说的是，我们……且再等等”

　　这样的局面，容不得季远锡再说什么。于是索性坐回了椅子上。沉吟半响。默默地点了点头。

　　项婕眼精，瞧这情势压抑，大家都相继无话。干脆立马叫了下人把备好的午饭呈了上来。亲自去张罗倒腾好弄上了桌。回头见几人在那屋里扯些有的没有的。季氏兄妹皆是魂不守舍。连忙上前，吩咐他们过来用午饭。

　　“好了好了，忙活一上午也该饿了，快坐过来，用午饭了”

　　说罢一行人起身朝那圆桌而去，婉芷先前食了些果子，眼下着实没胃口。便欣然推拒。独自一人谢退了大伙的盛邀。默默转身步出了房门。

　　待到园子里，百花齐放，空气清新。思绪却始终停留在那隐隐担心的京师内。两个月过去了，阿芙到底有没脱身。那人究竟……把嫂子和念安藏去了哪里。如此多的问题。婉芷想不通。觉得自己不该替那恶人担心，可横竖又觉得自己没有良心。如此想着，静静地坐到了园子里，一时间竟望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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