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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孤雁 余烬岁月


1948年的秋天,风冷峭得惊人。

码头上,韩雁穿着一身棉布旗袍,戴着绒边帽子。十九岁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冷寂。

因为这几年来,她已见过太多的死亡。

斗争和抵御外敌的死亡,会让韩雁的血越来越沸腾,让她的灵魂越来越炽热,让她的愤怒越来越盛,笔尖越来越犀利。

但是为何还有那么多自相残杀的死亡?

她对此只能报以哀痛和沉默。

老师穿着一身金贵的羊绒衣服,提着小牛皮的箱子,把高顶礼帽拿在手里,对她说:

“小雁,你真的不跟我去吗?”

“老师,您已经问第三次了。”

中年男人长叹一声,把帽子戴回他那已经开始变秃的头顶上,

“你太傻了,小雁。你哥哥的身份……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韩雁笑了笑:

“如果真是那样,您就当我活该替他还债吧。他欠的债,属实也不少。”

船员拿着喇叭在船头甲板上大吼,让旅客赶紧登船。

这是今年的第八批南渡轮船。

离开的人很多,带走金银,文物,还有许多被称为“老师”的人……反正就是带走能带走的一切。

周围很多人已经在上船了,人群流动起来,嘈杂起来。

老师又说:

“小雁,你看看,这华国大地还剩下什么?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到了那边,你以后前途无量。”

韩雁第一次抬起眼皮,出神地望了望眼前烟波浩渺的海湾,她说:

“这里还剩土地,还剩人啊——那些您的派别看不起的普通人。

“卫严也许还活着呢。

“如果他活着,他现在就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某个地方;

“要是他死了,他现在也埋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我的老家在峡省。我哥带我去京平之前,我记得,我家门前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槐树,每年我奶奶都做槐花蜜;还有一条特别宽特别长的大河……”

她把目光重新凝聚到老师身上,

“老师啊,岛上种不出来那么大的槐花树啊,也不够那么长的河奔流一天的脚程。

“岛上也没有埋过卫严这样的人。”

/

韩雁的人生燃烧得太早——那不是她的选择,只是她恰好赶上那烧尽一切的时代。

此后,漫漫余生,都只剩下灰烬。

二十多岁那些年,她是作家,是文化人,受到众人敬仰,她却没感觉到什么快慰。

快三十岁,她偶然认识了她的丈夫于小虎,一个普通的工人。

于小虎挺高,只是习惯性地微微弯着腰,看着就和韩雁差不多。他浓眉大眼,黑脸膛,长长的睫毛总是低垂着,显出一副老实温驯的神色。

两个人的婚姻,在当时还成为一段佳话,女作家嫁给男工人,多么好的宣传材料。

一切都很平淡。没有爱情,没有感动,没有惊天动地。两个人结婚的第四年,韩雁曾经怀过一次孕,但是她身体太弱,最后那个孩子还是流掉了。医生说她从此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于小虎此后变得愈发沉默。

后来的那种,惊天巨变的生活,在韩雁的感觉中仍旧平淡如水,仿佛她是在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翻天覆地,也冷眼旁观自己的境遇翻天覆地。

她从作家,高知,变成“汉奸的妹妹”。

其实她本来就是汉奸的妹妹,也不算冤枉她,不是么。

她每天平静地,顺从地,被拖出去游街,晚上再带着一身伤痕,或者泥渍粪渍,或者臭鸡蛋壳回来。

于小虎是一个太普通的男人,普通到他对所有事情的反应,都不会超出常理的范畴。

所以他偷偷跑了。

他想当“清清白白”的人,不能留在她身边当“汉奸的妹夫”。

后来韩雁被编到林场去砍树。有一次同伴操作失误,被砍断的树倒下来,砸中了她的腿,从此她就变成了一个瘸子。还有一次,她淋了大雨,回到宿舍里,发现自己的被子,毯子也全是湿的。第二天,她发着四十度的高烧,看守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张破席子,没想到她这个别人口中“蛋都下不出来的病母鸡”,居然这么躺着躺着,又挺过来了。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对韩雁来说,好像没有什么实感。

唯一的痛苦是,那段时间她没有写任何东西,也没有资格发表任何东西。她作为作家的灵魂被掐断了。

那段岁月结束的时候,韩雁已经从一个还算优雅漂亮的三十多岁的女作家,变成了一个年近五十,瘸着一条腿,胸腔里挂着一副破破烂烂的肺的老妇。

到底是时光,还是苦难,为她的衰老出力更多?谁也说不清。

再后来她当上小城一所中学的老师。

/

那天,已经三十多年不见的老师,因为一个难得的考察机会,回到故土,来见了这个当年他最得意的学生。

送他上船的那个十九岁的清丽的倩影,在眼前这个妇人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

这位文学界的泰斗走进韩雁那间不算大,但十分整洁的小屋。

他心疼地说:

“小雁,你这三十多年受了不少苦吧?”

韩雁却只是抬起头,看向蒙着彩色玻璃纸的小窗子外面,仿佛还在看着三十多年前,那烟波浩渺的茫茫水面。

她说:

“老师,原来都三十多年了。我觉得好像昨天才把你送走一样。”

老师说:

“小雁,你当年选错了。

“你看看你这三十多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所深爱的土地,你所深爱的人,他们都是怎么对你的?”

韩雁这才把眼神移到了老师那充满悲痛和怜惜的,养尊处优的脸上。

她叹了口气,好像是被轻轻拨动了某种开关,在她身上停滞了多年的敏感灵魂,又轻轻地跃动起来。

她说:

“老师,您活得太顺遂了,所以您把苦看得太重。”

“您以为您跟我的人生,区别只在于我们海上一别,之后的三十年吗?

“其实在那之前,也完全不一样。

“我亲眼看到四几年那么多,那么多孩子在我面前死去……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曾经承诺过逝者,也承诺过自己。

“而那个时候老师你应该在后方,每天喝着红酒,吃着进口牛排吧……”

韩雁笑了笑,那憔悴而苍老的脸上,奇异地流露出一丝青春岁月的余温。

“老师,我不是在讽刺你。

“我只是觉得,不同人的人生道路,其实早就注定了。

“要说苦,我这些年也确实受了不少的苦。你觉得我该恨他们,该恨这个地方。——可是,恨这种情绪太重了,我承受不起,所以我不恨。

“更何况,热爱和痛恨是永远没办法互相抵消的,老师。”

韩雁微微坐直了,她那三十多年来几乎没有机会挺直的脊背,忽然地挺拔起来。

“法国的作家维克多雨果写过一本书,叫《悲惨世界》。有一次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就想,这世界上最大的悲惨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善良的人们在悲惨的时代中蒙昧地彼此伤害罢了。”

“老师你说,我们能去恨谁,又能去向谁求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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