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也许太迟，也许还没有
西西的妈妈，奥琳大娘，今年三十三岁。
她本来不在矿洞里下矿，但是西西的爸爸得肺病死了，她就不得不去矿洞工作，很快她也得了肺病，卧床不起。
那是两年前，从那时候开始，西西就在夜晚兜售零散香烟。
住在银山下简陋的窝棚里，她的肺像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响了两年，好像被命运的魔鬼扼住咽喉。
然后，对她来说，并且她觉得，对她可怜的小女儿来说也是——幸运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她苟延残喘的生命，终结在这个寒冷的深秋。
没有很多痛苦，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痛苦已经成了一种难以察觉的默认状态。
她昏沉的脑子想起她的丈夫死的那一天。
这个家里不能失去他，所以她希望有什么人，或者什么神明，能将他拯救。
医院是天方夜谭，没有一个多里奥人得了肺病会去医院治。
所以他们选择神明。
西西的父亲在多里奥是一个异类，因为他总是喜欢讲星月女神的故事。
这故事没有一个多里奥人听得懂，
大家从小听的就是耶稣基督的故事，圣徒的故事。
他说，这故事是他的爸爸告诉他的，爸爸也是爸爸的爸爸告诉的。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星月女神的故事，多里奥的过去就还没有消失。
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疯子，得了病之后，疯得更厉害了，他一定要西西的妈妈带他去向星月女神祈福。
他说，多里奥人都是星月女神的子民，星月女神会保佑他们的。
奥琳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星月女神，也不知道他口中神志不清地念叨的星月女神庙在哪里。
她只好用一辆矿场的旧板车，拖着他，来到了城里的教堂。
西西的爸爸勃然大怒，说，这是狗屁的教堂，不是星月女神庙，他要回去。
奥琳习惯了逆来顺受，她哭着说，既然已经来了，求一求吧，也许，天主也会保佑我们的。
其实很巧，这座天主教堂，在几百年前，的确是多里奥城最辉煌的星月女神庙。
后来女神庙被推倒，女神像在烟尘中破碎。
银山开采出来的源源不断的银，除了成为远方西班牙帝国辉煌的基石，还成为了女神庙上拔地而起的教堂里，银光闪闪的圣餐烛台。
奥琳不顾丈夫的咒骂，把他留在教堂外，独自走进了教堂。
神父冷淡地问：
“你是多里奥人？”
“是的，神父，可是我们也是天主的子民啊！天主会保佑我们的，对吗？”
“不，你是多里奥人，向天主祈祷需要付半个银币。”
那是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所有的积蓄。
但是，天主并没有保佑他们，星月女神也没有。
西西的爸爸死在回银山的那一小段路上。
夜深了，西西还没有回来。
我的西西呀，我的西西……她是多么漂亮，多么羞怯，多么可爱的女孩子。就算是传说中的总督千金，也不会有我的西西漂亮吧。
她只是太瘦啦，吃得太少，整天有些忧郁。
她到底在忧郁些什么呀？我的西西好像一直有事瞒着我，可是今晚妈妈要死啦，西西的秘密，妈妈没机会知道啦。
今天莱卡把她叫走了，似乎是有什么好事。莱卡那小子看着不可靠，可是很善良，一直以来，对西西也很好。
还有巴里克，他是个好人……莱卡说，巴里克找到了什么东西，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吧，好像是莱卡妈妈的遗物。
西西出门的时候，照例带上了那一把香烟，还有那个收钱用的小兜。
有好心人帮助她呐，还不算太苦——这世界对西西来说，还不算太苦，不是吗？
只要没有了妈妈这个负担，还会更好的……
奥琳胸膛剧烈地起伏了起来，好像快要爆裂，喉咙里也发出恐怖的“嗬嗬”声。
周围没什么人，其他的窝棚里也没人，晚上大家都在城里喝酒。
她微微瞪着眼，那眼睛和西西的一样，是墨绿色。
她最后想着：
星月女神……真的有星月女神么？
如果有的话，请您保佑西西吧……我愿意在天上为您再挖一百年的矿，一万年……请保佑西西……
多里奥城外，银山下，窝棚阻挡不了的秋风中，那沉重喘息了多年的残破灵魂，终于安宁地沉眠下去。
/
巴里克老板亲自造访总督府，这还是关夜第一次看到他的下半身。
他在关夜的印象里，就好像那种动漫里的NPC，固定在他的出生点，那个酒馆的柜台后面，永远不会离开。
所以关夜在外面看到他的时候很吃惊。
更吃惊的，是他一直藏在柜台下，所以罕有人发现的畸形的双腿。
关于他的腿，关夜没问，巴里克也没说。
他将那条钻石项链还给关夜：
“小姐，用不到啦。奥琳昨晚死了。”
关夜都没有很震惊，只是觉得，有些恍然。
她说：
“西西现在在哪里？”
“她妈妈还在下葬呐，莱卡陪着她。——莱卡都知道啦。”
关夜沉默了一会，阳光下，巴里克的手就这么伸着。
同样温暖的，会蒸腾出人心中的潮湿情绪的阳光，此刻也洒在多里奥城外简陋的公共墓场里，洒在那苍白的裹布上，洒在女孩子墨绿色眼珠和纤细枯黄的睫毛上。
像是星月女神的赐福。
关夜说：
“您收下吧，我还有事想拜托您。”
巴里克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走进总督府，走进一楼的厨房。
那两个厨娘正在打盹，见到客人进来，立马站了起来。
关夜对那老头子说：
“先生，您认识城里的西西吗？”
老头子点了点头。
“明天开始，让她来这里帮厨吧。”
“不行的，这里的厨娘够用了。”
“您别担心。”
关夜转向那两位厨娘：
“姑娘们，你们做的菜很好吃，以后就教教西西吧，
“多一个人打下手会轻松很多的，她的膳宿和工钱，都不从你们这里出，巴里克老板会负责。而且每个月巴里克老板会付你们一笔学费——500比索，这样够吗？”
关夜想，
这并不是她这个陌生人对西西的恩赐。因为这条项链本来应该成为奥琳的医药费。
——这是西西的妈妈，给女儿漫长的余生，留下的遗产。
(https://www.uuubqg.cc/86963_86963639/2410281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