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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们写信


何乙没有关注过榜单,老师们也是厉害,考完试没两天就出成绩了,也不懂是想让他们过个好年,还是不想他们过个好年。

        回厂的车上,有阿姨跟程青打招呼:“哎哟,程青是不是读书太用功啦,都瘦成这样了。”

        “王阿姨好。”

        “王阿姨好。”

        子弟们走到最后面坐下,市高和一中放假都比二中晚,他们很少在车上见到其它的同学。普高的也少遇到。

        “程青,我刚刚去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榜单,你怎么掉这么多。”刘明宇问。

        “还好。”程青答。

        “蓝翼掉得才多吧,他也好久没回宿舍住了。要不是去老师办公室看到他在教室,我都怀疑他跟雷文墨一样辍学了。”李林说。

        “老师说雷文墨辍学了?”何乙有点惊讶。

        “没说。但这个假请得也太久了。你们不觉得蹊跷吗?”李林问。

        蹊跷极了,还可能有生命危险,何乙记得蓝翼的话。

        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生命危险,是什么让一个十七岁少年说消失就消失。

        没有人会拐卖十七岁的少年,器官贩卖吗?他的跆拳道散打水平应该不至于被绑架。

        私奔吗?对象都没有不是吗?难道是网恋?班上女孩子在课间聊这个话题时好像挺兴奋的,他的□□里都是认识的同学,一个陌生人都没有。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爱恋的感情,他不懂。

        现在他很希望雷文墨能联系他,至少能确定他是否平安。

        转头看了看程青,确实瘦了,瘦了很多,因为每天都见面反而忽略了,之前还说要了解程青,转天就忘了。

        “怎么了?”程青发现何乙一直看他,问。

        “没,我亲哥变帅了啊。”何乙笑笑说。

        “何乙你个见色忘友的人,刚说着雷文墨呢,现在夸起程青来了。”李林笑他。

        “他很厉害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程青说,“除非”

        “除非什么?”李林一下严肃起来。

        “除非枪与玫瑰。”何乙答。

        “他看起来不会喜欢任何人,我没办法想像他帮女生拢耳边头发的画面。”李林说。

        “你已经描述得很有画面感了。”刘明宇说,“爱情宝典真不是盖的。”

        李林转头看看刘明宇,问:“那你怎么还没拿下那个女生,书都白看了。”

        “为什么要用拿下这种词。”刘明宇皱了皱眉。

        “别人把她追走了怎么办?你不紧张吗?”李林问。

        刘明宇沉默了。

        “青春啊青春,不就应该好好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吗?”李林的爱情箴言一套一套的,“何乙你呢,有觉得我们班哪个女生好看吗?”

        何乙想起篮球带头大哥吴臣诚的那句【班花是林宝】就笑了出来,说:“你最好看。”

        “什么鬼,我跟你讲认真的。”李林说。

        “我都没认真看过别人,怎么回答你,但你应该是真的好看。”何乙说。

        “好看还有应该?”李林还想说什么,看见头靠窗边的程青眉头皱得略微夸张,就对何乙和刘明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这个春节,何乙跟何杰袁茵回老家看爷爷。

        除夕夜,程青跟着贺兰学做菜,人都是有短板的,程青学得不怎么样。

        收拾干净后,程青坐贺兰旁边一起等春晚开始。座机时不时响起,都是拜年电话。

        贺兰本来是反对安装电话的,她上班的超市有公用电话,觉得程青如果找她就打到超市那里就好。但程青还是希望能在家里安装电话,妈妈休息的时候可以联系她之前的同学朋友,不然一个人在家太孤单。

        这一聊,节目都演到《千手观音》了,很震撼的节目,无声的世界,力量、执着、坚持。

        贺兰坐回来的时候,程青开口说:“妈,我想听你和爸的故事。信,我都看完了。”

        母亲望向孩子的眼神,比月光还柔。

        “你爸,真的,很好。”贺兰的声音很轻很淡。

        贺兰的腿疾是小儿麻痹症落下的,那个年代很多这样的孩子。

        该干的家务活儿一样也没少,到了8岁父母也没让她去上学,说等家里有钱了再去。村上有的孩子五岁就去上学了,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山上的草和柴都能卖钱,她就每天背个竹篓上山割草拾柴。大人一天能来回两趟,她不敢,山里还是有野兽的,她不能跑,不能清晨去也不能太晚回,所以一天就一趟。

        下午回来,贺兰看到院子外有个孩子扒在门缝往里偷看,喊了声:“你干什么?”还从背篓里掏出镰刀。

        孩子便是程朗,比贺兰小两岁多,衣衫褴褛,极瘦小,看到背着一箩筐草的贺兰没有像以往那样转身就跑。遇到的若是男孩子,可能会挨追着打。

        “你看我家干什么?”贺兰问,虽然是比她小的孩子,但她也害怕。

        “我我饿了。”程朗老实回答。

        “饿了。饿了你怎么不回家吃饭。”贺兰边问,边开始打量这个孩子。

        脚上是破烂到能露出脚趾的成人解放鞋,衣服裤子极脏,黄泥土的颜色,破烂,估计也很久没有洗,脸也脏。

        “我没有家。”程朗说。

        “你是讨饭佬?”贺兰问。

        程朗没有说话,低下头,这个称呼,伤人。

        看出了他的悲伤,贺兰推门进了院子,放好竹篓镰刀进厨房,不一会儿拿了两条红薯出来,递给程朗。

        程朗没有犹豫,不知道饿了多少天,接过后蹲墙边直接啃,皮都不剥。

        贺兰又走进去给他再拿了三个,还端了碗水。

        吃完后,程朗抬眼看看贺兰,小声说了句谢谢。

        在他旁边蹲下,贺兰问:“你爸妈呢?”

        程朗低下头小声说:“死了。”

        贺兰一直觉得自己很可怜,父母不爱,村里的小伙伴不带她玩,还会欺负她,看到程朗觉得自己至少有家有饭吃,虽然经常也吃不饱。

        “那你住哪里?”贺兰问。

        “看到没人的房子就住,也会被赶。”程朗答。

        “你跟我来。”贺兰拉起程朗的手,走到紧挨院子围墙外的一间黄泥土砌的矮房子前,推开了门,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这是我家的茅房,晚上我爸妈睡了你可以到这里面来,那边有稻草。”

        程朗没说话,盯着茅草,里面还有一些木柴和坏的农具,说实在的,茅房还是挺宽敞的,黄泥砖和瓦顶间空隙很大,里面的空气不算闷,至少能避风雨。

        “我先带你去玩吧。”关了门,贺兰拉着程朗离开。

        两个孩子钻进了一片灌木丛里,里面有几座坟,灌木丛像个巨型帐篷,他们坐在两座坟中间,地上、坟上都长满了小小的一簇一簇的酢浆草。

        阳光从灌木丛的叶缝透下来,照在墓碑上,照在他们身上,照在小草上。

        “你叫什么名字?”贺兰问。

        “程朗。”

        “吃过水萝卜吗?”

        程朗摇摇头。

        “我挖给你吃。”贺兰用手翻了翻酢浆草的叶子,“这堆比较大,下面的水萝卜也会大。”说完她用小树枝绕着一簇酢浆草根部的外围挖了一圈土,然后捏住这一簇酢浆草的根部用力拔,一根根细细的酢浆草根连着一个小拇指头大小的东西,白润、饱满,把泥抖开,掰下水萝卜在衣服上蹭了蹭泥,然后递给程朗,说:“给,很甜的。”

        程朗接过放嘴里,清甜多汁,是他从没尝过的味道,很新奇,也很美好。

        “你自己挖,还有很多,我经常来这里挖。”然后又指指一旁的红果子,说,“这个不能吃。在这里只能挖水萝卜,其它的果是不能吃的,有毒。挖好了可以拿回家洗了再吃。”

        挖了好一会儿,太阳夕下,贺兰猫着腰钻出去了:“你要出来吗?我先回家吃饭,晚上我拿饭给你。你在这里等我。”

        程朗也钻了出去,他指指远处的屋子:“我在那边等你。”

        “好的。你等我。”贺兰一瘸一拐回家了。

        贺兰真的给程朗送来了饭,确切的说是粥。那时即使家里有田地想天天吃到白米饭还是挺难的,配上青菜豆角,饿的话可以把红薯拌粥里,红薯还是管够的。

        农村里会在房门背后放个木桶,夜里小解用的。

        晚上贺兰起身往外走,被母亲撞见问她去干什么,她回答上茅房。解大手还是得去茅房。

        月光很亮,路边的石子和青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夜里安静得能听到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四周的虫鸣让人心安,贺兰带着程朗去了茅房,又跑回去给他拿了两件自己的衣服垫着睡。

        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就被大人发现了。

        程朗站在院门口,看着贺兰的母亲一手拽着贺兰,一手拿着棍子一棍一棍打在贺兰身上,嘴里说着难听的话。

        贺兰拼命挣扎,衣服掀到腰上,一道道红印十分明显,即使摔在地上她母亲都没有停手,乱蹬的双腿扬起了灰,沾在了满是泪痕的脸上。

        程朗跑过去试着扒开贺兰母亲的手,没有成功,贺兰的母亲扬手还想给程朗一棍子。

        贺兰的父亲回来后,她母亲才停手,一脸的泪痕和泥灰,哭哑的嗓子,红肿的身子,那晚她还是趴着睡的。

        跟贺兰母亲的态度不同,贺兰的父亲决定收养程朗。

        两个孩子每天上山割草拾柴挣学费,后来一起上学,附近几个村子共享一个小学,走路大半个小时,初中是远了很多,要走一个多小时,都是泥路,上了高中就要到镇上去,一辆自行车,一双人。

        程朗没有忘记过他们的恩情,他知道贺兰的父亲收养他只是因为他们家没有男丁,但,比起流浪乞讨,他算是幸运的了。

        学习很刻苦,农活也不会偷懒,很多时候他会让贺兰坐一旁休息,自己全部干完。

        贺兰母亲病逝后,她父亲再娶,又生了好几个孩子。

        两个人尽量把自己当作透明人,连吃饭都分开。

        直到参加高考,贺兰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以为他们俩能一起到外面去,可乡里通知考上的只有程朗。她也替程朗高兴,送别时跟程朗说:“你出去读书就不要再回来了。”

        程朗只说:“我们写信。”

        贺兰父亲从小就给程朗灌输的思想是:知恩图报,是贺家收养他他才没有饿死。

        程朗也一直记着,记着被毒打的女孩、记着第一天睡茅房、记着上山割草遇到的蛇、山猫、野猪,记着信封里装的纸币和陈皮,他什么都记着。

        开始工作后,程朗每个月都给贺兰父亲汇款,直至他离世。

        “你爸很浪漫,你看他的信就知道了。”贺兰说完了他们的故事,只轻轻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了他,他本来可以过得更好的。”

        程青一直没有说话,贺兰回忆从前时,眼神里是喜悦的,虽然故事里的日子每天都很苦。

        想了想,程青说:“爸应该觉得,每一天,都很值得。”

        “嗯。”贺兰握住程青的手,“你爸从来没有抱怨过,从来没有喊过累。他每一天都认认真真地活着。”低头换了口气,抬眼时泪水掉了下来,伸手摸着程青的脸,声音努力在压着,说,“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去找他。”

        “妈。”程青用力搂住贺兰,一个人放声地哭,一个人默默流泪。

        外面的鞭炮声时不时的传来,春节,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

        开学前,程青在家门口围了个小花圃,到厂外铲了几桶泥,野花也带回了几株,有他喜欢的红蓼,信上说他爸爸用柳条编了头冠,插满了各种田间的花朵,戴在他妈妈的头上,质朴无华,真挚可贵。

        贺兰说,等卖花的路过超市她再买几株月季和长春花。

        那个时代的人,对知识十分渴求,公社有新的书下来大家就会去借阅,好像都能过目不忘,好像天南地北的知识都知道。

        跟父母同等年纪的自己,程青觉得除了语数英这些学校里教的,别的就什么都不会了。长春花长什么样他不知道,只要妈妈能开心一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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