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点头
零六
须臾，老人再次开口打破沉静：“小淮，凑近点看，这么远能看得见什么？”
林淮被老人硬生生拽过去，让他坐在椅子上，他们从刚开始的四目相对变成现在的眼神交汇。
沈如言每个器官都在叫嚣：林淮，他怎么在这儿？
这下好了，关系直接从女朋友晋升为未婚妻。
沈如言不好开口解释，林淮刚想说话，老人自顾自地拍了一下手心，表情略带些凝重：“哎呀，我忘了我孙子要来的。”
老人向外看了下，没看到自己的孙子，拉紧林淮的手，喃喃重复：“小伙子，你看见我孙子了吗？他说他要来的，要来的……”
“大概这么高，还很帅。”老人站起来，抬手比了个身高。
显然并不是老人所展示的高度，此刻间描述的人正坐在椅子上耐心听老人讲话。
旁边的沈如言则是一头雾水。
奶奶不是说林淮是他的孙子吗？转眼却又不认识。
林淮也牵起老人的手，一向冷峻的眉眼放松下来，声线放缓：“我在这，外祖母。”
短暂的对视之后。
老人像是重新拾起回忆，撅起嘴却又露出委屈的小表情，仿佛在告诉自己，下次不要在这样了。
眼前的男人笑了笑：“我一直都在。”
原来这家伙会笑，如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个场面，沈如言打死都不相信林淮也是会对别人笑的。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老人叹了口气，眼尾快要泛出泪花，“外祖母老了，记性那么差，小淮别怪我。”
骨节分明的指节拭去潮湿的泪。不知怎的，也许是距离过近，指尖的薄荷香气漫无目地沁入她的鼻尖，萦萦缠绕。
沈如言抿了抿唇，细长的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林淮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
不对，这人感情不专一，怎么都是渣男！
“闺女。”沈如言如梦惊醒，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点无奈，“别笑话我啊，我这样好长时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对了，说起正事，我这孙子长得怎么样？你看上了没？”
不难想出，林淮的外祖母大概率是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俗话说就是老年痴呆，记不起自己最亲的人，或者隔一段时间就要忘记刚刚在做什么，甚至转眼就忘记。
不过，看现在，老人像是还记着她们的对话。
“奶奶，其实……”她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老人真相。
设想到两种不同的场景。
一种是沈如言说出真相，老人一定会喜笑颜开，然后拉起他们的手双双交叠，感慨缘分。一种是沈如言隐瞒真相，场面可能毫无波澜，但另一个当事人也在场，所以……她难以抉择。
况且，沈如言的任务就是解除婚约把男主还给女主，继续在这世界生存。
电光石火间，林淮却出声：“她是您孙媳妇。”
沈如言接着他的话“啊”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就这么说出来了，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啊！
“我……”一个字卡在喉咙眼里，吞吞吐吐硬是说不出下一个字来。
两只手在空气中划拉了半天，意思也表达不出什么所以然。
正想给林淮一记眼神警告，奶奶弯成月牙的眼睛看过去，眼神中的喜悦快要溢出来。沈如言嘴边呼之欲出的话猝不及防改成了的一个字。
“嗯！”
这一声“嗯”铿锵有力，肯定中带了几分决绝。
果不其然，老人笑眯眯地拉起他们的手交叠，“我真是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孙媳妇。”
而后轻声嘱咐他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这一辈子啊，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们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度过余生。”
手掌的温热把沈如言最后一丝不理智融化，配合林淮演戏。
男人手背青筋凸出，硬沉而有力量，下面好像覆了层薄茧，有意无意地收了下。
沈如言的笑容像是僵在了脸上，挂着弧度不敢懈怠一星半点。
老人说什么，沈如言就好脾气地应着，等到最后把老人哄睡着之后，她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在输液。
手背上泛起一片紫青色的痕迹，紧接着她小声冷吸一口凉气：“嘶——”
原来是回血了。
针眼的位置出现小面积的鲜红，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自小时候到现在都很少受伤。
一看到血便有些控制不住地闭上眼。
“疼……”终于憋不住，沈如言细声的呜咽冒了出来。
就在她想要叫来护士不想坐以待毙之时，没想到林淮轻按住她的手腕，慢慢撕开表面皮肤的白色胶带，声音低沉磁性：“别动。”
双眼没有睁开，视线还处于无尽的黑暗中，连同指尖条件反射般收紧。
力道轻而缓，怕是要弄疼她。
即便是那么小心，沈如言还是告诫林淮要轻一点。
细长的针抽离皮肤，下一刻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落于那个位置。
沈如言睁开眼，林淮的头还是低着，而后抬起，好像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生人勿近的总裁，语气清冷：“按着。”
按着就按着，这么凶干什么？不是说是孙媳妇吗，这人什么时候那她当过自己的未婚妻来看。
想到这，念头还是就此打住，还是不要当成未婚妻看待的好，这样计划全被打乱。
为了针眼不继续流血，沈如言还是听了林淮的话。
老人睡觉之前让林淮送沈如言回家，林淮显然是忘记了，不过她也不指望林淮送她回家。
气氛尴尬，沈如言刚想拒绝奶奶说的那个要求：“我不用……”
“你送”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唐一临不合时宜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两人同步往病房门外的方向看。
唐一临右手提着硬纸袋，里面的早餐和粥晕染出戳人眼球的突兀。
头发似乎被夏风吹过，略微凌乱。
与衣冠楚楚的另一位男主人公形成鲜明对比。
可能是没想到昔日同窗的老同学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唐一临久久未能缓过神，良久才说话：“好久不见，林淮。”
是挺久没见了。
有□□年的时间。
-
最后，沈如言自己开车一个人回家，她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多呆，那么大的修罗场谁顶得住？
到家之后沈如言接到电话，是唐一临打过来的。
“喂。”沈如言在密码锁上轻抚一下，然后输入密码。
那头电话歉意饱含，字字落在沈如言心头上：“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只记得你之前最喜欢吃葡萄，却没想到会过敏。”
没想到原主喜欢吃葡萄的事情唐一临还记得，心底有种声音在告诉沈如言，唐一临对待原主的感情不一般。
“没关系。”避免解释，沈如言撒了谎：“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不用担心。”
昨天吃蛋糕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那时蛋糕并没有用葡萄做点缀，不出意外，应该是蛋糕中间的紫色果酱。
沈如言还在心里想果酱有种奇怪的味道，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唐一临：“那就好，药按时吃，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沈如言走向玄关，把包放下换上拖鞋，走近才发现客厅的两道人影让她不得不在思考是谁。
女人正坐在沙发上削皮，男人低眼看着手机处理公事。
眉目依然紧皱。
“言言去哪了？给她打电话也不回，微信消息也没回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男人摆摆手，笑呵呵道：“你呀，就是太担心了，言言都长这么大了，你还指望像小时候围在你身边转啊，孩子得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言之有理，女人正想继续削苹果，无意间转头往后一看，沈如言正站在不远处。
白色体恤配高腰牛仔裤，头顶的帽子摘下去，少女美艳的容貌完全展露两人面前。
“言言。”
看清楚是自家女儿，顾宛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和苹果，一路越过客厅小跑到沈如言身边。
顾宛身上的香水味道很淡，若有若无地飘进沈如言鼻翼，像是在确定什么，沈如言身体一倾，顺势倒在顾宛怀里。
“怎么了这是？”一系列动作让顾宛陷入意外，她轻轻拍了拍沈如言的背部，柔声道：“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说到做到。”
沈川笑声不止：“孩子跟你撒娇呢。”
把大边脸埋在顾宛颈窝里，而后摇摇头，小声反驳：“我没有撒娇。”
她只是有点委屈，因为过敏住院，又被误认为是林淮外祖母的孙媳妇。
不知道该怎样倾诉。
“好好好，没撒娇。”顾宛抬手捧起沈如言的小脸，作势捏了捏，“让妈妈看看你瘦了没？这几天一直都在公司处理公事，我的女儿都有点营养不良了，看这小脸白的，没有什么血色。”
距离稍稍拉开，沈如言把手自然放在顾宛两侧。
“言言。”顾宛抬起她的手查看，面容中尽是担忧：“身体不舒服吗？还去输液了。”
沈川扭过头，也站起来，走向厨房：“我去煮点粥，对身体好。”
“爸。”沈如言脱口而出，不带一丝拖拉，“我喝过粥了。”
而后回答顾宛的问题：“只是过敏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顾宛松了口气，又问：“吃药了吗？对什么过敏啊？”
对于母亲的关心，沈如言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吃了。”她怕说出过敏原顾宛会继续追问下去。
顾宛：“看你的表情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商量，没事我就放心了。”
下一秒，沈如言琥珀色的眼眸中透露出几分渴望与期待：“其实……还真的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沈川坐下来，招招手：“别站在那了，都过来坐吧。”
沈如言点点头，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棉中，长发挽到耳后，纤细的脖颈清晰易见。
默了会儿，沈如言才说：“我挺想去工作的，所以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此话一出，沈川和顾宛先是一愣，随即对上视线。
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是真的沉默还是在思考她提出的这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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