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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献给海德拉(十二)


他们夺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才八岁;而海德拉再一次见到他,他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

        八年的别离,将他摔得支离破碎,雪白色的精致外表只是那些碎片勉强拼凑在一起的躯壳,仔细看去,全是裂痕。

        他甚至不希望海德拉认出他。

        “我的鹅很少亲近陌生人。”海德拉悄无声息地接近,揭破他与佩琪之间的亲昵,“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夫人,您一定是认错人了!”被随意取名为白的少年,惊惶地低下头,故意掐了一把,引得大白鹅疯狂地攻击他,鸟喙和翅膀在他脸上打出明显的划痕。

        他不敢抬头,只含着眼泪:“夫人,您的鹅真凶。”

        等到海德拉转身离开,他又抱着鹅,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海德拉无法想象他的受伤,更害怕逼得太紧,反而会将他彻底打碎。

        她顺应了他的谎言,称作是移情,希望时间能弥合那些裂隙。

        再怎么容忍,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乔伊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划清界限,她简直恼火到不行!既然他看好那个新来的仆人,那么,好,海德拉就让那个安迪顶替他的位子!

        真的将他拒之门外,海德拉又不由得感到后悔: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多别扭,何必跟他一起胡闹呢?

        但她有点下不来台。

        最终还是新来的仆人给海德拉递了把梯子。

        他都能轻松地谈起过去的趣事,在不经意间放松警惕,泄露了那些被他极力隐藏的过往……那么是不是说,他的内心早就松动了呢?

        海德拉心想:她就该态度强硬一些,管他个鬼的个人意愿!越是护着他那颗玻璃心,他就玻璃得越厉害。

        ——于是,离得最近的林安妮,很快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变化。

        海德拉表面上没当回事,第二天就让白管家重新进来了,以指导弹奏的名义。

        任凭他怎么推脱,海德拉就是要把他按在琴凳上,逼他复健。哪怕双手落下了残疾,弹奏出的乐曲不再完整,再哽咽、再心碎,他都必须在她的面前演奏。

        ……咳,也在林安妮的面前。

        是的,林安妮并没有被过河拆桥。

        她被继续留在了小楼里,不然进来了又被赶出去,那可真是太丢脸了。作为回报,她自觉担任了捧哏的角色,只要海德拉像夸小孩一样夸白管家弹得好听,林安妮就在一旁摇旗附和,表示这是群众的意见,白管家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难堪、折磨;拘谨、惶惑;迟疑、羞涩;投入、忘情……

        白管家的情绪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一天一个样。

        林安妮都不自觉地感慨:这也太好忽悠了吧?

        冬日就这样平静地滑过。

        大雪封闭了道路,无人造访闲居的海德拉夫人,整个斐尔南德庄园都安宁而惬意。

        林安妮四处行走时,还在庄园的角角落落,发现不具名仆人们留下的小雕像,或是粗糙简陋,或是生动可爱。

        也只有无需为生存奔波、有些许闲暇的人,才会制造出这些细碎的生活浪漫。

        不过,平静之下也有暗流涌动。

        林安妮曾留意过,海德拉夫人与外界的通信十分密集,这表明哪怕她主动退居到了斐尔南德的领地,也依然保持着和权力中心的联络。

        随着时间的推移,春天的临近,那些信件往来就越发地频繁。

        有一次,白管家和海德拉夫人去了书房,关上房门写回信,林安妮派出了她的窃听小间谍。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她让纸片人和魔鬼书学习了这么久,总该有个机会,检验一下它们的学习成果。

        ……只是她没想到,小翅膀回来以后,就把折耳朵拽了出来,两只纸片竟然搭台唱戏,给她来了个无实物表演!

        折耳朵扮演的是“夫人”,它在空气中比划出桌椅的位置,表示自己正坐在空气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摆放了回信的纸笔。

        小翅膀扮演的是“管家”,站在桌子旁边。

        夫人刷刷刷地开始写信。

        管家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挥舞起纸片手,似乎在进行写作指导。

        夫人就怒了,半点没有在外人面前的神秘高贵,把手上的信纸狠狠一摔,显得任性又孩子气。

        折耳朵比划了个暂停,跑到一边,用鹅毛笔沾水写下夫人的台词:[根本就不需要这样无用的细节!他会为我沉迷的!]

        小翅膀也写出管家的台词:[我当然坚信您的美貌无人匹敌,但有时候小的细节点缀,会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林安妮摸着下巴:听起来像是在给海德拉夫人的情人写信?会是谁呢?

        海德拉看上去不太在意,似乎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信心,又或者干脆不在意对方的爱意。但管家看上去又很慎重,甚至主动插手海德拉的回信,收信人约莫是个十分重要的人。

        联系她所知的原著剧情,林安妮做出合理推测:他们回信的人,是鸢尾花王国的国王?

        两只纸片还在继续演它们的默剧。

        这一次,管家和夫人交换了位置。

        管家坐到书桌前,干脆替夫人代笔情书。写完以后,他似乎还嫌不够,揉了揉眼睛,逼出两滴泪来,落在信纸上,伪造出泪水氤氲的痕迹。

        ——哦,小翅膀的这段表演非常浮夸,特地点上两滴水,忽扇忽扇着小手,让水滴从脸上流下来。

        它一个没有五官、做不了表情的纸片人,竟然还有这种绘声绘色的演技。

        林安妮看得还挺有趣。

        [你现在就像一只兔子。]

        [白子本来就是红眼,您平常也这样说。]

        [那不一样的。]

        [总不能叫您掉眼泪,那样就是我的失职了。]

        两只纸片终于表演完了,颇有仪式感地手拉着手,鞠躬谢幕。

        林安妮捉起鹅毛笔,批阅起它们的拼写错误,和一些写不出来就画圈圈、比划动作叫人猜的单词。

        她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吐槽:“是不是你们这样的啊?别不是和魔鬼书学坏了,在这给我发明创造吧?”

        魔鬼书可听不得这污蔑,跳起来检举她的错误:[你还给别人改拼写呢?你自己拼的也是个错的!这里词性不一样,不能这么用!]

        林安妮狡辩:“口语你知道吗?口语!记录别人说的话哪有这么严谨的!”

        ……

        吵吵闹闹之中,春天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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