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这还是赢追风到金陵城以来头一次没有睡安稳。记得五年前,即使金陵城一夜天翻地覆,赢追风也睡得踏踏实实。
赢追风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双目发直盯着窗外还未光亮的天空,试图让自己心绪平复下来,好不容易刚有一丝睡意,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彻底让赢追风放弃睡觉的念头。
“少卿,寺丞大人说今日早朝您跟他一起去。”屋外传来一名小吏的声音。
赢追风忽然从床上弹了起来,想起昨夜大理寺丞奇怪的举动,赢追风感觉压在心头的石头又沉了几分:“大人没说原因?”
“没有,只让我来告知您,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少卿赶紧穿戴,随寺丞大人一起入宫吧。”
赢追风“嗯”了一声,让小吏回去,自己翻身下床,找了难得才会套上的官服,将随身配着的沉黑古刀放在了刀架上。平日他进宫可以带着这柄佩刀,今日是要上朝,他自然是带不得的。
赢追风出了屋门,就见大理寺丞已经在院中等着了。赢追风心中一紧,忙上前要向大理寺丞致歉,却见平日懒散的寺丞焦急地摆了摆手,指着大理寺门外停着的马车说道:“我要在早朝前先去见陛下,你跟我一起乘这辆车去。”
金陵城通往宫殿的大道上除了皇帝的车辇,鲜少有官员能够乘车而行,想必今日这安排是皇宫里的旨意,赢追风更觉蹊跷,可大理寺丞说完这句话就兀自走上了车辇,赢追风连问也没机会问。
两人同乘一辆车,可一路上大理寺丞只闭眼不言不语,赢追风也找了机会开口,可平日里懒散的大理寺丞居然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别处,赢追风再要问,也问不出了什么。
赢追风和大理寺丞就这样尴尬地乘着车辇行了一路,直到来到宫城外,有早朝的官员候在门外,等着戍卫核验身份,一个个鱼贯而入,而赢追风跟着大理寺丞乘着车辇,直接进了右侧的宫门,在诸位大人的注目下,行进了宫城。
“那不是大理寺丞吗,乘车入宫觐见,难不成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官员们私下猜测着,隐隐觉得今日早朝不会像往日那般波澜不兴。
车辇行到崇阳殿前停了下来,大理寺丞让赢追风先下车,在崇阳殿前等候,与那些上朝的大臣们一道等着早朝开始。赢追风下了车,熹微晨光中,目送着大理寺丞在两名太监的引领下,向着灯火阑珊的紫宸殿走去。忽然,视线中,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赢追风定睛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奇怪,是我看花眼了吗?”赢追风暗自低语,继而摇头讪笑,昨日一直跟龙舞夜在一起,赢追风想自己似乎对龙舞夜太过在意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上朝的官员们也已整肃列队在崇阳殿前,一身大理寺卿官服的赢追风按照大理寺丞的要求站在了文臣队尾,却依然醒目而刺眼。
今日诸位大臣们都瞧见了大理寺丞乘辇入了宫城,敏锐的朝臣们差不多摸到了些蛛丝马迹,尤其是文臣队列最前的王、谢两位太傅,看向赢追风的目光,简直像是两把利刃,似乎要把赢追风心里的秘密全都挖出来才行。
赢追风被这一道道目光盯着看得有些窘迫,只得低头佯装思索。其实,他也不知道大理寺丞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去见皇帝,他自己还满腹疑问呢。
约莫又等了半个时辰,当天光完全亮起,一声尖细却洪亮的“陛下驾到——”让所有大臣们收回了停留在赢追风身上的目光,继而恭敬地低着头,等待着帝国的至尊驾临。
登基五年的皇帝精神奕奕,朝气十足,象征着这个帝国的蒸蒸盛世,而皇帝的确经纬绝伦,才不过五年,就将整个帝国牢牢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皇帝坐在皇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臣子们,他并没有给臣子们太多的等待时间,略过了大太监的宣号程序,直接开口,不容辩驳地说道:“今日,朕要决断一件公案。”
皇帝话音一落,阒静的朝堂上传来一阵低语,而后皇帝的声音再次掷地有声地传了来,登时冰封住了朝堂的聒噪:“大理寺丞!”
大理寺丞应声而出,一改往日畏缩神色,昂首出列,恭敬地向皇帝行了礼,执笏郎朗应道:“臣在!”
“王陵一案交由大理寺查办已过了十天,大理寺查得如何了?”
“大理寺已查明了凶手,正要向陛下禀告。”大理寺丞回道。
一时间,朝堂上又传来了低声的议论,站在朝臣最末的赢追风心脏咯噔跳了起来,自大理寺接到陛下旨意查办王陵案子以来,一直是赢追风在调查,大理寺丞连问都没问几句,如今竟在朝堂上铿锵用力地说出大理寺已经查到了凶手,赢追风抬头看向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就见皇帝一双沉如古井的漆黑眼眸正看向自己,皇帝嘴角边隐隐约约地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赢追风呼吸一滞,纵然不愿承认,他已知道大理寺丞说的凶手是谁了。
“是谁?”皇帝收回了定在赢追风身上的目光,饶有兴致地问道。
与此同时,王太傅与谢太傅也紧张地看向大理寺丞,他们是此刻最想知道答案的人。
大理寺丞回道:“谢辕。”
“胡扯!”
“果然是他!”
朝堂上立刻响起了两声愤怒的惊呼声,谢太傅疾步上前,指着大理寺丞,气得吹胡瞪眼。王太傅声泪俱下,一手指着谢太傅,毫不顾现在在朝堂上,哭喊道:“谢庵贞,你可有何话说?!”
“简直、简直一派胡言!证据呢,证据在哪里?”谢太傅用力扯着大理寺丞的衣领,蛮横地问。
大理寺丞不卑不亢地回道:“博古斋的掌柜招供,一月前,王陵与谢辕在博古斋为一件人偶争吵过。一个月后,王陵死于家中,现场留下几道细痕,经大理寺查证,那几道细痕乃是谢家织锦坊制造的天蚕丝留下的,而天蚕丝只有谢家才有,王陵屋内的人偶又丢失,谢辕有杀人动机还有杀人凶器,难道这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你胡说!”谢太傅拼命推搡着大理寺丞,咆哮起来,“谢辕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虽为武将,为人却谨小慎微,不会做逾矩之事,他何故为区区一个人偶杀了王陵?”
大理寺丞忽然冷笑:“凶手已经认罪,太傅难道连凶手自己的话都不承认吗?”
“你说什么?”谢太傅惊愕地停下了动作,不得不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此时的赢追风比谢太傅还要震惊,昨日谢辕在博古斋内所作所为赢追风历历在目,谢辕的态度完全是在表明自己与王陵之死无关,为何大理寺丞会说谢辕已经认罪?再有,王陵死的屋子里是有几道细痕,但没有人知道那几道细痕是什么样的丝线留下来的……
不对!赢追风瞳孔骤然收紧,并不是没有人知道那几道细痕是天蚕丝的痕迹,昨夜龙舞夜就说过。回想起早朝前恍惚中看见的白色身影,赢追风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看花了眼。
谢辕卸去了官服被押到了殿前,平日里器宇轩昂的人如今变得憔悴不堪,赢追风眉头紧锁,思考着谢辕为何要认罪。直到赢追风注意到皇帝满意的目光,他忽然清明了起来,所谓帝王权术原来是这样吗。
谢太傅激动地扶着自己的儿子,老泪纵横,问道谢辕是为什么,谢辕只是平淡地重复着:“我恨他。”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王太傅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儿子死了,就算抓到了“凶手”,金陵王氏也没有了继承人。
“陛下,请替老臣做主啊!”王太傅噗通跪在了皇帝面前,痛哭流涕。
谢太傅此时已没了主意,他也跪在了王太傅身边,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委顿不堪。
皇帝先是看了一眼王太傅,继而又看了一眼谢太傅,语调温和地说道:“那朕就断案了。”
“是,陛下。”王太傅与谢太傅异口同声地应道。
“谢辕,犯杀人罪,凌迟。”皇帝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变换,但字字都透着果决与冷酷,“谢太傅教子不严,降爵,减封。念谢太傅年事已高,封为文定侯,封地为东山郡,太傅就去那里颐养天年吧。”
皇帝话刚落下,朝臣无人不倒吸冷气,皇帝这旨意,是要将金陵谢氏连根拔起,彻底赶出金陵城,赶出朝堂。而先帝托孤的两位大臣,已去其一,难道皇帝是要任凭王氏坐大不成?
但赢追风不如此认为,果然,皇帝接下来的话语,又让朝堂安静了下来:“王太傅,朕体谅您失子之痛,故而上述对谢太傅和谢辕这番处置对您该有了一番交代。不过……”皇帝话锋一转,语气比之刚才下令处置谢太傅与谢辕时要冷漠甚多,“王太傅自恃先帝托孤大臣,教唆门生故吏攻讦朝臣,给朕施压,王太傅,你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些?”
对先前皇帝的处置,王太傅甚是满意,以为皇帝是忌惮王氏家族,帮着王氏打压谢氏,可没想到,皇帝话锋一转,竟然给了自己一个更大的罪名,教唆门生攻讦朝臣,施压皇帝,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要摄政吗?王太傅慌忙要开口解释:“陛下,臣……”就被皇帝一记冰冷地眼刀给吓了回去。
“王太傅处置如同谢太傅,封北安伯,封地北安郡,王氏一族不论亲疏皆不可入朝为官!”皇帝这道旨意,是明显要将金陵王氏彻彻底底地赶出金陵城,甚至连封号都比谢太傅要低一级。在朝臣们看来,皇帝更痛恨王氏,毕竟也是王氏先挑战了皇帝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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