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着
第十五章
这日燕国公夫人头疼欲裂，府医查不出病因。便有府中下人去京中最富盛名的医堂请了坐诊大夫来。
当天国公府便传出消息，道是这大夫得了国公夫人青眼，聘了他日后专为国公夫人调理身体，连着他家中老小都一并接至国公府中当差。
这实在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没有在诺大的京城掀起一丝波澜，不曾有人注意到那大夫原本是以善妇医而闻名京城的。
而现在，这位被众人称羡的刘大夫，正跪在厅中直呼冤枉：“夫人，实在不是小人医术不过关，这药也不是独独配给您一家，别的妇人也曾喝过，可是并没有出现您说的这个问题啊。”
“若不是药有问题，为何喝了你配的药还是会有孕？”国公夫人说得咬牙切齿。
想到那日她接到女儿派人传来的消息，直惊得双手颤抖，不敢相信喝了避子汤居然还会有孕。当下让人去偷偷请了另外一名大夫，她带着人直接去城外别院，老大夫一摸脉就直言恭喜。当问到能否打胎时却只是摇头。
“夫人，这位姑娘身子有些弱症，再加上年岁尚小，贸然打胎，恐怕会留下病根。还请夫人三思。”老大夫胡子花白，话语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听了这话她如何敢轻举妄动，只能咬牙认了。对女儿的心疼怎么都止不住。
这一切明明可以提前避免，若不是避子汤出了差错，事态怎么可能会发展成这样。
“夫人，这凡事都有意外，老夫从医四十载，这药也配出去了成百上千副，您是第一个说没有效果的人啊。”刘大夫也觉得很冤，谁能想到这药居然突然不见效了呢。
说不得这个孩子命中注定就是得出生呢。
杨氏见他反应自然，表情不似作伪，又想到之前的调查结果，这确实就是一个意外，心头的郁气却怎么都无法消散：“药是你配的，如今没有效果反而有了身孕，我只问你，这药对腹中孩子可有影响？”
“这……”刘大夫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实话，“老夫不知，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腹中孩子是好是歹，得生出来才能知道。”
她今日喊这大夫入府，最重要的还是担心避子汤对孩子有影响，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一个地方，我要你保证对方母子平安。你的家人我已经都安排进国公府当差。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说完便示意侍从把人带下去。
如今清芷身旁有这京城有名的妇医从旁看诊协助，她也可以安心些。当务之急，她该找个由头说服叶家尽快完婚。
得趁着如今月份小，没有人能察觉这件事尽快把婚事给办了，这样孩子出生才能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晚间，燕国公夫人将此事如此这般对丈夫一说，燕国公当下应承下来：“此事我来安排，必会万无一失。”
一夜无话。
第二日燕国公派人去千佛寺传信，收到回信后又使人去给叶家长辈递拜帖。
几日后，这对准亲家便一同去城外跑马，回府的路上又刚巧碰到了千佛寺的方明大师，这位是方慧大师的小师弟，素来以精通卜卦闻名。
当日晚间，燕叶两家便就婚期达成了一致。
下月初八，燕国公世子亲迎叶家嫡女。
消息传到禁中，年轻的帝王正在持笔批阅奏折。惊闻此事手中御笔便顿住了，待笔尖朱砂落了一滴在奏折上才堪堪回神。
“知道了，下去吧。”秦泽淡淡出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陛下……”成符开口，他想说若是当真舍不得，下旨召叶姑娘进宫就是，陛下九五至尊，何必自苦。
但未尽的话都被他吞了回去。上首的帝王挥手，显然并不想听。
无法，成符只得守在殿外，盼着陛下自己想通。
看着奏折上那一抹嫣红，秦泽默默出神：婚期竟然定得这么近吗，她最近又还好吗。他附身时也不曾特地去找过她，十次里只有两三次刚好在她身旁醒来。
距他上一次见她，已有五天了。
抬手取过御桌笔架旁的那个金丝楠木盒子，打开便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珠钗。
那是当日她遗落在酒楼的发钗，钗尾原有一丝血迹，被他仔细擦拭干净了。
他也不知道当日为何会收起这只发钗，甚至回宫后还仔细收藏着。那日清醒后的心疼，后来闻得她婚约时内心的窒闷，及至现如今得知她不日就要嫁为人妇，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这些事情的因由，他好像渐渐明白了。
想到这，秦泽嘴角牵出一丝自嘲的笑意：哪里是现在才明白，他不过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卑劣，在强迫了她之后，居然还对她生出了这种心思。
想把她据为已有。
想把她……抢过来……
但他更知道，她性子柔中带刚，一旦他这么做了，她为了家族，哪怕不愿、哪怕厌恶，也会“心甘情愿”入宫侍奉。
但他终究是舍不得。
从此两不相见，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定定看了这支珠钗良久，秦泽又把它放回盒子中，轻轻盖上盒盖，。就好像把他们之间的过往全部尘封。
“来人。”帝王出声。
守在殿门外的成符应声而入。
“把这盒子收起来吧。”说完，便收回心神，继续批阅奏折。
他是制约寰宇的帝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又怎能将心神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在这些儿女情长上。
这个姑娘，终究是自己亏欠了她，日后她能过得欢喜就好。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杨家，他自会收拾。
成符听到帝王的吩咐，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做了抉择，他捧着盒子退下，内心却依旧忧愁。
自那日回宫后，帝王总是摩挲着这支珠钗出神，但从来不曾出手阻挠燕叶两家的进展，现在得知叶姑娘的婚期后，却又是这个反应，他不觉得安心，反而心提在半空没个着落。
他一个阉人也知道，感情越是压抑，日后爆发出来才越是可怕。只盼着陛下是真的放下了才好。
否则日后陛下若是有一天后悔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该如何收场。
帝王这日用繁忙的朝政麻痹自己，一直忙到将近子时才睡下。
睁眼时，又是熟悉的猫的视野。
在他不远处是那只已经胖了好几圈的橘猫，照看猫的小丫头也早就歇下，这个时间点整个别庄都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浸在睡眠中。
等到控制着猫身跳到开了半扇窗的窗柩上，月光洒满猫身，秦泽才回过神来。
他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他是放不下她的，他想去看看她。
别庄的路他早就熟记于心，片刻功夫就走到了清芷屋前。绕着屋前走了一圈，见门窗紧闭，担心自己贸然推窗进去会吵醒她，最后还是放弃了。
只端坐在门前，望着门内的方向，在这深夜放纵自己的思绪。
他们正真的相处时间并不多，只在这只猫刚到别庄时日日相见，但就是那几日，他作为一只猫儿，感受到了她毫无保留的温柔细致。
她喜欢抱着猫咪撸猫，刚开始他是拒绝的，甚至因此划伤过她，但次数多了，他也就学会了将爪子藏起来只用猫的肉垫挠她，再到后来，他便听之任之了。
到最后，在她身旁的时光竟成了他每日最放松的时候。
这样平静的日子短暂地令人怀念，没过多久，他就在醉仙楼遇见她，他不只一次后悔，后悔当时一念之差放纵了自己。
以前附身时他每日都会见到她，或是看书，或是习字，再或者与丫鬟们打趣说笑，那时候的她是生动的，有着满满的朝气；如今他隔三差五才能见到她，笑容更是少见，即便笑着，也是淡淡的。
成符隐晦劝他召她入宫伴驾，他可耻地心动了，但他又清楚地知道，一旦他这么做了，她恐怕连笑容都不再拥有。想到那张原本明媚的小脸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笑，他退缩了。
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心动，就栽得这么彻底，到最后，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
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心有所属，怨只怨造化弄人。
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
好歹，别开始得这么难堪。
好歹，让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吱呀——”一声轻响，将秦泽的思绪唤了回来。
清芷刚开门，就见到在自己屋门外坐得端端正正的狸花猫。乍然看见，被吓了一跳。上前两步将猫儿抱了起来，“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跑到我这来了。”说着，便抱着猫向猫舍走去。
秦泽不曾发现自己在见到清芷的一瞬间，圆滚滚的猫瞳变得亮闪闪的。
原本还以为今天不会见到她了，这真是意外之喜。转念一想，这么晚了她不睡觉开门出来做什么？想到这又是满心的担忧。
清芷将狸花猫送到猫舍，将小狸花放到猫窝里，一边顺着它的毛发，一边压低嗓音道：“快乖乖睡觉。”
感受到手掌下的猫咪顺从地趴着，清芷起身准备离开。刚刚转身，便察觉到身后的拉扯。转身一看，才发现是刚刚还乖乖在猫窝里趴着的狸花猫，几步走到她身后，昂头咬住了她的裙摆，正努力扯着她往后退。奈何身娇力小，努力了半天也不曾挪动分毫。
看着狸花猫努力的样子，清芷不觉失笑，弯腰又把它抱起来放回猫窝里：“怎么突然这么粘人了，快睡觉，我也得回去了。”
你刚刚从屋内出来，这么晚了也不知道独身一人要去哪，怎么可能现在就回去。
待清芷起身，秦泽又跳出猫窝，三两步跑到清芷脚边，也不叫出声，就端坐着仰头看着她，她若往外走，便一口叼住她的衣摆。
如此往返两三次，清芷没辙，只能再次弯腰抱起它：“怕了你了。”
边说边伸出食指点了点怀中小猫的额头，然后便抱着猫转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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