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春日里的晚间，空气中还有着一丝凉意，清芷抱着猫一路走到了院中的小厨房。
她晚膳时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粥并几筷子小菜就撂了筷子。结果睡到半夜被饿醒了，这才披衣而起。屋中有丫鬟们准备的糕点，她看了几眼没有一点食欲，只想吃些热汤面。
原本屋中该有值夜的丫鬟，但她不习惯，自她来后就废除了这规矩，因此才没有惊醒任何人。
推开小厨房的门，就见到守夜的婆子正在炉子旁打盹。清芷也没管她，径直走到土灶边，看了一圈食材，心中满意，便把怀中的猫咪放了下来。
秦泽一落地，就跑到那婆子身边，眸光泛冷，一爪子挥下去那婆子就“哎呦”一声被惊醒了。
清芷刚净完手，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婆子醒了，也不追究，只是吩咐：“嬷嬷既醒了，就来生火吧。”
那婆子睁眼就见先前只远远看过几眼的叶姑娘俏生生立在小厨房里，惊诧莫名，又见自己失职还被姑娘逮个正着，当即陪笑道：“姑娘怎么来这儿了，要用什么和老婆子说就是了，哪能劳您亲自动手？”
“无妨，你给我看着火就行。”说完便不再理会那婆子，只转身继续准备食材。
她只是不想劳师动众的喊人起来为她做饭，这才避开人来了小厨房。
洗菜、切菜、烧水、煮面，她自小娇惯，于厨艺上也就只会下个面、煮个粥。太久没做，动作中都透着生疏。
清芷下厨时，秦泽就跳到屋内的桌子上端坐着，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拿起菜刀动作笨拙地切菜，起身不安地来回踱步，唯恐她不慎伤着自己。
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想用膳喊丫鬟婆子就是，何必自己亲自动刀子下厨，别庄中的下人也是当真松懈，主子从屋内离开了这么久都不曾察觉。这要是在宫中，这般侍主不力的奴才早被打发去浣衣局了。
想到这，又不由眸光黯然，便是宫人们再得力，又能如何呢。
见清芷放下了菜刀去做其他事情，秦泽才收回思绪，继续端坐在桌面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片刻后面煮好了，清芷回头就见自家的狸花猫正端坐在桌上注视着她。见到那琉璃般剔透的猫眼中满满都倒映着自己，不觉心下柔软，拿着一个小碟子放到狸花猫面前，才又转身去端自己的面碗。
秦泽低头见到自己身前的碟子中放着一些水煮的碎肉粒，不觉怔了怔：还特地为他做了吃食吗。
再抬头，清芷已经端了碗坐在自己对面，已经低头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面了。
几口面下肚，清芷似有所感，抬头望去就见小狸花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端坐着，恍惚间，好像见到了一位坐姿严谨的长者。见它还是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清芷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不吃吗？”
说着又推了推它身前装肉的小碟子。
狸花猫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它起身离开原来的位置，走到离清芷更近一些的位置，再次端坐下来。
看着猫咪的举动，猜想它可能并不是晚间饿了出来觅食，清芷便不再管它，继续低头自己吃面。
这般静谧的晚间，微黄烛火下独自吃面的女子不施粉黛，气质如兰。
只这般看着，秦泽便觉心下微暖。
吃完了面，清芷抱起狸花猫，离开前吩咐一直候在一旁的婆子：“我来过的事情不要声张出去。”
见婆子应了，便起身往闺房走去。
吃饱了，她又开始犯困了。
回了内室，将猫放在脚踏上，又翻出旧衣为它临时做了个窝，这才解开自己的外衣，掀开被子准备睡觉。
躺到床上后，清芷又趴到床边往脚踏上看去，果然又见到正抬头看着自己的狸花猫。伸手轻轻拍了拍猫儿：“很晚了，快睡吧。”
说完便躺回床上，片刻功夫就睡着了。
端坐在脚踏上的狸花猫，一直听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才起身走到床头的位置，盯着着从床边落到脚踏上的那一缕秀发看了好久，才伸出猫爪轻轻碰了碰。
冰凉顺滑的触感传来，秦泽顿了顿立马收回爪子。
转身走到刚刚才被做好的猫窝旁，迟疑片刻，还是没有窝进去。只是在旧衣旁团成一团，便也闭眼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在寝殿醒来的秦泽，下意识握住自己的右手，昨晚那发丝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中。
“来人。”帝王开口。
“陛下。”早就守在寝殿门口的成符应声，领着身后的小太监们捧着一应用品鱼贯而入。
成符抬眼，只见陛下坐在床边正看着自己的右手出神。遂也不敢催促，只立在殿中等候吩咐。
片刻后，秦泽回神起身。
一瞬间殿内众人便忙活开了。净面束发，穿衣佩玉，待帝王大朝所穿服饰都穿戴好，成符才捧着天子的十二旒冠冕上前。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帝王才踏出寝殿往宣政殿去。
而此时的城外别庄，清芷还沉侵在睡梦中，脚踏上的狸花猫早把旧衣做成的猫窝睡得一团糟。
清芷辰时才起身，用完早膳后便被绮罗看着喝了一碗安胎药。
看着白玉碗中残留的药渍，清芷伸手小心抚上自己的小腹，微微出神。
那日自己突然干呕，由于月事刚好晚了几天，以防万一还是派人偷偷去请了大夫，只说是为别院里的丫鬟看诊，因为是在城外，只请到了附近的赤脚大夫，等从大夫口中知道怀孕的消息时，清芷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个什么心情。
要说伤心欲绝那肯定没有，她只是很冷静的吩咐大夫去熬落胎药。但若说不伤心，那也不可能，毕竟是自己两辈子第一个孩子，这个小生命也在自己肚子里存活了一个月，却注定无法出生。
只是那大夫胆小怕事，可能是怕被追究，死活都不愿意开药，她没办法，又担心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最终还是告诉了娘亲，让娘亲去医馆请人开药。
谁知道娘亲请来的老大夫一摸脉，得知她们的打算后就开始摇头，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自己体弱年幼，这一胎坚决不能打，否则恐于性命有碍。
如此，这孩子说什么都得生下来，为了这，娘亲还特地去把当初为她开避子汤的刘大夫挟持过来，让他就在别院里住下，负责为自己调理身子。
如今知道自己有孕的除了自己一家人，也就一个刘大夫知道，就连绮罗也只以为这是调理气血的补药，其他的一概不知。
出了一会神，绮罗就抱着一摞绣品进来。
她如今怀着孕，婚期又近，自然不可能自己绣嫁衣，不过是府中绣娘早晚赶工，她只需在最后落个几针就算是绣过。其余一众绣品都是大丫鬟们绣好了她再收尾。
刚在几个扇套上扎了几针，一旁帮忙做绣活的丫鬟便扯出一尺月白锦缎来，试探着说道：“姑娘，府上亲戚们的回礼自有我们来绣。但还有一月时间就是婚期，国公爷、国公夫人、还有世子爷，您若亲自绣个什么，也是个心意。”
绮罗听后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绣品，也跟着敲边鼓：“是呢姑娘，世子爷收到您亲手绣的荷包必然欢喜。”
清芷一听她们的话就头疼：女红这个技能，她是一点天赋都没有。
当下就要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为了自己的事情，爹爹娘亲还有兄长不知费了多少心神，如今终于安稳下来，她趁着这个机会为他们亲手做些什么也挺好的，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想到这，清芷才开口：“那就绣三个荷包分别给舅舅舅母和表哥。但是得挑三个简单些的图案，太复杂的我也绣不好看。”
她能答应，丫鬟们便很开心了，哪还挑剔图案：“姑娘放心，必帮您选个简单的样式。”
当下屋里的几个丫鬟便兴致勃勃地开始为她挑备选图案和花色，生怕她反悔。
最后确定下来给燕国公绣松柏，燕公国夫人绣桂花，给世子的则是青竹。又选一气选好了丝线和布料，整理好了放在绣篮里搁在窗边塌几上，她有空时就可以着手绣了。
清芷原是拿着一本游记在看，见丫鬟坐在塌边脚踏上为她赶绣活，再看看放在塌上等着她去绣的荷包，还是放下书往窗边走去。
算了，早绣完早了了一桩事，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况且她绣活本就不好，得先练练手，总不能让爹娘日后带出去了被人嘲笑。
见姑娘坐在塌边开始绣荷包，一旁脚踏上的绮罗和丫鬟们偷偷抬头相视一笑。
于是这日午后，秦泽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沐浴在阳光中低头做绣活的清芷。
窗边塌上坐着的女子虽眉头微蹙，却眼神柔和，正专注于手中的绣品，那一针一线似乎都浸满了她的温柔情谊。
秦泽还没想明白那是为谁绣的，下一刻便被飞奔过来橘猫扑倒，两只猫一起往前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听到动静的清芷抬头看过来，见到滚成一团的两只猫一下子就笑了。
“姑娘快看，两只猫儿打架呢。”丫鬟们嘻嘻哈哈一起围观。
秦泽抬起的爪子一下子僵住，见那只蠢猫还想往自己身上扑，当下不再犹豫，一爪子挥过去便转身跑出去了。
将一屋子的惊呼笑骂扔在脑后，一气跑到院中。暖洋洋的日光洒到身上，奔跑的速度才慢下来。
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做绣活，在这个时候，能让她亲自动手的，除了给燕公国世子的，还能是给谁的呢。
每一天、每一次，都在向他展示着他们之间的情谊。
他想不听、不看、不想，但是每天总会有一个时辰是在她身旁醒来，她的一举一动总会以各种形式让他知晓，连遗忘都无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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