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瑄苏醒
九重关内的天很是干净,澄澈,白云缓缓流浮在天际。
孟清浅曾经做过一个梦,也是在这样一个天气,小小的她坐在亭苑里,和娘亲与爹爹玩闹。
小鱼头和他父亲偶尔也会来,那时的他和在皇宫里的他完全不一样。
他紧张的躲在他父亲身后,小脑袋只露出一点点,煞是可爱。
不像她,看到有人来后,不是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腼腆或是胆怯的待在一旁。而是冲上去,抱上了他父亲的腿。
孟清浅知道,那时她笑得有多开心,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梦里的场景,又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风起,秋叶翩翩,飘落在了她的手上,肩上,还有心上。
孟清浅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地的落叶,和一地的秋意。
子鱼已走三天。
孟清瑄却走了几个月。
一日三年,一月不知几经年。
树上有一黑衣少年,他将底下的一切都看得分明,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下来。
而是拿着酒瓶,不缓不急的浅酌,目光从未离开过底下的女子。
有些东西,只能远远看着,就算自己再喜欢,也只能远远看着。
京都伊的天早已转晴,张府此时正一片哀悼,悲痛的神情充斥在每个人的脸上。
子鱼早已穿上了孝服,这就让他本就略微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几月前,是漠然看见清浅跪在灵柩前,为死去的齐纹烧纸。
几月后,是他在为他所谓的父亲烧纸。
短短几月里,他竟然历经了两场丧事!
京都伊的张子衿,你可真是悲哀啊!
子鱼忍不住想骂自己,可却又忍不住想原谅自己。
他总想着是爹对不起娘在先,而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的迟来推辞,为自己的内疚辩解。
好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不至于被愧疚感折磨。
白面书生此时也穿着孝服,跪在子鱼旁边,也在一边默默烧纸,眼神有点空洞无神。
“若是我们早一天回来,也可以见他最后一面……”
“若是我们没有再多待一晚,也许能够提前回来……”
“若是马车能够再快一点,我们也许…呜…”
那么多的“若是”,却只是为了一个“也许”。
白面书生忍不住痛哭了声,张府一众奴仆听到后,有上前安慰的,但大多数都是在落泪。
子鱼还是冷漠、机械的在一旁烧纸。
从此没有了母亲,也再也没有了父亲。
白面书生往袖子上擦了一把泪,咽了咽口水,便道:“哥,我是孤儿了!你还要不认我这个弟弟吗?”
谁又不是孤儿呢?
这句话,子鱼只敢在心里说说,没勇气告诉他,也没有心力去理会他。
所以,他没有回答白面书生的话。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也没有父爱,只有哥哥对我好,可后来为什么连哥哥都不喜欢我了呢?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是,你就不该出生!”
白面书生身体震了一震,连拿着纸钱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泪珠流得更多也更大了,尽管知道哥哥讨厌他,却从未想过是这般讨厌。
是不是没有他,哥哥才会开心起来?
是不是没有他,哥哥就不会出走?
是不是没有他,哥哥就不会与父亲心生嫌隙?
是不是没有他,母亲也不会难产而死?
白面书生越想越觉得自己多余,越想越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他看着面前的火苗,突然感觉那火不是在盆里烧着,而是在自己的身上烧着。
那种来自地狱的窒息感,突然将他包裹。
不知何人叫了一声小少爷,然后整个张府便乱了起来。
子鱼的心更乱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晕倒在地上,想去扶,却始终不敢伸出手,那种无奈的感觉,真让他记忆犹新。
最终,他亲自吩咐让人去请御医。
终究,在子鱼心里,还是认他这个弟弟的。
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父亲,可你改变不了你是我儿子这层关系。
这句话又浮响在子鱼耳边,以前听是训导,而今听,是心酸。
蜀中城,军营。
齐语一如往常前来照看孟清瑄,只是今日格外不同。他提了鸡汤,还有菜肴。
掀开帘子便看见孟清瑄趴在床上,身下是一个软垫,虽然模样有些奇怪,可用着甚好。既舒服,又不会碰到伤口。
这是齐语特意为孟清瑄做的,因为刀伤在后背,所以自受伤以来,孟清瑄一直都是趴着的,姿势从未换过。
可趴久了也会累啊,孟清瑄昏迷的时候还好,现在醒了,整日趴着也甚是难受。
况且,他的伤口细长,一直从肩蔓延到了腰。一动,便会牵扯到伤口,白色的纱布就会被染上鲜红色的血。
“少爷,今日我给你带来了鸡汤,还有一些小菜,你可要全部吃完啊!”
孟清瑄趴在软垫上,皱了皱眉,低声道:“战事如何了?”
“少爷,这些交给我们,你目前的任务是养伤,不是上阵杀敌。”
“那,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少爷,这几次可是我带的兵,怎么可能会有差错?你放心,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吗?”
齐语确实是可将之才,只是少了一份深沉之心。若是让他在军营里面历练几年,没准,就可以真正蜕变成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军。
可惜他,只知一纸书文,不懂太多的武艺。能文不武,否则也不会此刻这般狼狈的趴在这里。
想及此,孟清瑄心里便有些微难受。
“齐语,帮我把墨宝拿来,摆在我床头。”
“少爷是想要写信?”齐语疑惑道,可没一秒便反应过来,“是给小姐的吧!我这就去拿。不过,先吃饭。”
已经几月未知清浅消息,易州那边也未事先通传。
他的情况清浅也暂不知晓,清浅的事情,他目前也一无所知。
他不期待能瞒她许久,只希望她能平安快乐,一世无忧。
想了许久,孟清瑄便拿起床头的笔,一边思索,一边下墨。
写时,时而严肃,时而温柔,时而浅笑,时而落寞。
写完后,这几页纸被他拿在手上许久,等风干墨迹,他才不舍放下。细心将它折好放进信封里,又将信封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胸前。
温柔不过一瞬,他便又拿起笔,神情严肃,艰难落笔。
没过多久,便又写好了一封信。
落日余晖未尽,蜀中城外烽烟点点。
齐语提着剑回来,简单的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便赶去看孟清瑄。
“少爷,我发现有一件事情不对,我这次多留了一个心眼。”
金人发起攻击虽然同前几次一样,如果不是昨日孟清瑄问的问题,恐怕齐语也不会发现这诡异的战局。
“少爷,他们是故意的!”那表情带着震惊,带着严肃。
齐语与金人在战场上时,金人的次次攻击都被简单击破。这几次的攻击,看似大宋兵力勇猛,其实不然。
看着金人落荒而去,齐语不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金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先给我仔细讲讲,我听听看。”
“少爷,我在战场上发现金人没有第一次那么难缠,而且很容易就可以击垮他们。勇猛是勇猛,可一场下来,反倒是显得我军更勇猛。”
两人的神色瞬间变了几变,齐语又继续道:“少爷,感觉金人一次比一次弱,死的人却一次比一次少!”
像是打不赢,就逃跑!
“这是敌人的战术吗?也不是很高明啊,少爷你说是吗?”
孟清瑄沉默了几分钟,便对齐语道:“你先到外面逛逛再回来看看。”
齐语走了出去,发现四周戒备森严,几队巡逻兵交叉巡查。并无任何异样。
他又向前走了几百步,便看见一排排整齐的阵容。左边的将士们正拿着他们手上的长矛练习,右边的则拿着大刀,只是人数较少。
汗从他们脸颊流落到盔甲上,又从盔甲上流落到土里。
将士们都很努力,也很坚强,这么毒的太阳,高强度的训练,以及无休止的对战,他们都能够挺过来。反观金人,前日从城墙上看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的往军营里送女人,整整五辆马车!
真是糜败!
齐语突然有一种错觉,金人活该如此。似是金人以前的风光,在他心里已经荡然无存。
“少爷,我回来了!”
齐语走了进去,对着正趴在床上的孟清瑄道:“我没有发现异样,会不会就是我军比较勇猛?金人现在就是一群虾兵蟹将,不足为惧。不然,也不会往军营里面送女人!”
孟清瑄肯定道:“不,是他们聪明了!”
金人一向以勇猛著称,又擅长骑马作战,骑射技术精湛,身材高大魁梧,不是那么容易打败他们的。
“可少爷,金人说白了,就一莽夫,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弯弯绕绕?”
在齐语心里,金人就等于莽夫加无知,光有强大的身躯,却无聪明的头脑。
“少爷,你且看着吧,我要将这些金人全部杀光。为你报这一剑之仇,扬大宋之威!”
孟清瑄提醒道:“齐语,永远都不要小看自己的敌人,你不知道他们哪天就突然变开窍了!”
况且,在战场上,只有野蛮和智慧一起才能够活得足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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