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背主
云心磕完头，飞快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
“拉住她！”见月见她神色便知不好，一声惊叫，边上的人得了吩咐忙上前去掰开她的嘴。她牙关紧闭，眼睛也紧紧阖着，求死之心昭然若揭。
幸好从兰姑姑有经验，叫了人掐住虎口和人中，云心吃痛闷哼一声，嘴张开了。那些人就趁次机会将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颗金珠。
拇指大小，这才没让她立刻吞下去。云心被强行掰开嘴，白皙的脸上显出几道微红的指痕，痛得她直吸一口冷气。
林珏见她冷静下来，摇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吞金寻死便能安生了吗？”
云心恍若未闻，“奴不会背主的，奴这辈子死心塌地地跟着大公子，可曾有半分不当之处？奴不是背主之人！”
裴氏道：“你说你不曾背主，那你这纸条又该当何解？难道不是你亲手所书么？”
从兰姑姑接道：“看来不到最后一步，你是不会开口的了。怪我错看了你！”
云心不知从兰要做什么，凄惶着开口：“什么……最后一步。”
“把应三带上来。”
被唤作“应三”的伙计被人架了上来，扔在堂前。那人正是昨日见月扫过便紧张到极致的伙计。
从兰姑姑看看见月，见后者点头示意后才道：“咱们林家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私刑这些腌臜的事可做不来，但老身活这么久，也不是没本事的。不过一晚，就都招了。”
“云心姑娘，如今老身还敬你一声姑娘，你若此刻好好地交代了，兴许还能少受些罪，若不然……”
云心看着应三犹如死鱼一般躺在堂前，吓得连连往后缩，但府丁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如墙一般堵住了后路。、
她不想，她不想也变成这个样子——特别是在大公子面前！
裴氏皱眉不语，林珏又是愧疚又是心塞地看着见月，见月端坐于上充耳不闻下面云心的哭叫，从兰姑姑押着她非要凑近到应三面前，她这才终于崩溃了。
“我说……呜呜我说……”
云心衣衫散乱跌坐在地上，也无人扶她，只见她小嘴开开合合，便讲完了她的半生。
说来也怪，二十年的时光竟能用寥寥数语便勾勒出来。故事是再简单不过的故事，云心生的标志，人也机灵，与云白一同是最早跟着大公子的一批。也是唯二的两个侍女。
大公子为人儒雅，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但时不时也会对着这些丫鬟小厮们打趣几句。东苑大公子处真是个安宁又温馨的地方，事情不多，接触的人也不多，在加上有云白这个小姐妹的陪伴，日子真是事少钱多。
云心每日所记之事无非就是……
“大公子今日起迟了，挨了先生训，回来对着我和云白哭。”
“大公子今日会背书了，被老爷和夫人夸了，大公子很高兴，赏了我们很多东西。”
“大公子今日成婚了，我和云白偷偷去看过，大少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大公子要赶我走了。”
云心早已习惯了围着大公子转的日子，若要让她再做什么别的事她绝不会去干。
原先听到消息，还以为是大少夫人不喜这两个裴大公子一同长大的侍女，还心存愤懑。可后来云白去打听过，是大公子亲自对少夫人说的，想将她二人换个去处。
她从未肖想能留在大公子身边，也知道大公子与夫人感情极好，从未妄想过爬上公子的床，只求能在大公子身边长长久久的，等大公子的孩儿出世，就带他们的孩儿。
只要能留在大公子身边，就是洗衣做饭，去做杂物也好。
可偏偏是大公子，不要她了。
为什么，她想不通。她明明很能干，甚至比云白还要能干，为什么公子不要她了呢？
是不是因为……大少夫人怕她们日后爬床当了通房，最后再当妾来分宠，所以吹了枕头风？
还是因为……一向爱管事的二姑娘看中了她们的能力，要走了她们？
云心自以为聪敏，却不明白为什么大公子要自己离开。来到千姿坊，虽然看起来要管事，是繁多了些，但报酬可是在林府的翻倍。
怪道那么多丫头们都羡慕她能到铺子里去。
可她不愿意。
那天有一人找到她，让她帮一个小忙。
只是小忙而已。
真的。
见月长出了一口气，成轩能找到云心，说明此人还并不太蠢，知道单纯的利益打不动人，只要内心对林家爱恨交加，才会真的铤而走险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林珏不想自己一番好意被人曲解，哀道：“云心，当初我便问过你是否愿意，你说愿意的呀。”
云心这才道：“谁知道公子心里如何想的？公子大了之后便不再同我们这些丫鬟亲密了，奴说不愿，难道公子就不调走奴了吗？主子们的想法哪里是我们这等下人能清楚的？”
“我当初……是觉得你与云白这样能干，待在内宅平白埋没了才干，让你们出来闯闯。日后嫁人手上有银子，也不怕寻不到好人家。”
云心闻言泄了气，喃喃道：“……原来，真的是大公子，想要赶奴走。”
“带下去吧。”见月知道事情再多说已无益，反而更毁了最后的情面。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呢？
应三昨晚便招了，与云心一同被押了下去，之后怎么发落还有待商榷。
见月望着堂内沉寂的气氛，开口道：“也不是大哥的错，大哥莫要自责。”
“是我自负太过，以为能让她们过得更好。其实人家心里根本不愿。”林珏艰难道。
裴氏轻轻拍拍爱人的手，以示安抚，才道：“月妹妹要如何处置？”
“不急，”见月道：“主人公还没来呢，不忙着这些。”
鸢儿走进林家布行，竟没一个人理她。
她怒急，叫道：“怎么？林家还不起帐便不理人了吗？这就是堂堂林氏的气度？”她能被选来做这活计，自然是有几分泼辣在身上的。
正在擦桌的伙计见她来，不屑道：“有些人切莫自以为是太过，最后当了丑角。”
“你！”
鸢儿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有人凑近，恭敬道：“姑娘，还请您跟着上二楼叙事。”
她这才满意地哼哼，跟着上了楼。
一上楼，便见还是昨日那位置，她落了座，得意道：“怎么样林姑娘，可想好了办法还小女子织云锦啊？”
“不急，”见月道：“还请姑娘把千姿坊开具的单子拿出来看看，总要验验真伪罢。”
鸢儿气笑了，“昨日你们便看过了，章子都是真的，也是你们的伙计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怎么查过了还要查？”
“也罢，就让你们看看，好好看看，也就死了不还钱的心了。”
她从袖中摸了半天，左边摸完了摸右边，突然便变了神色。
“呀，不会没有了吧。”见月学着她昨日矫揉造作的模样，掩唇“惊诧”道：“鸢儿姑娘可好生找找，这织云锦可不便宜呢，若是丢了单子找谁说理去呀。”
“是你！”鸢儿寻不到单子本就慌乱，听她一说更慌了神。
“是我什么？可不是我让姑娘弄丢了单子。”见月道。
鸢儿四处找着，恶狠狠道：“还给我，就算你们拿走了也无用，我去报官，不信你们不交出来。到时候，那单子上的印记是真是假，也可好好分说一番。”
见月道：“好啊，还给你。”
她从自己的袖中抽出单子，悠闲悠哉地打开，“姑娘看看可是这张？”
鸢儿急道：“还给我！”
说着便上手想去夺，见月用手夹着单子打了个转儿，落在烛火上，瞬间便点燃了一角。
鸢儿道：“你竟然敢销毁？”
火光瞬间便大了起来，照在见月妍丽精巧的脸上，她神情自若，将烧得只剩一角的单子放进了桌上的小香炉里。
林见月伸出手，向鸢儿讨要，“姑娘说有单子，在哪儿？”
“你无耻！”鸢儿毕竟强壮些，一拍桌子，整间房都像在震颤。
“是，”见月点头承认，“对待无耻之人自然要比她更无耻才好。”
鸢儿语塞，一时不知该当如何。从兰姑姑这时候道：“姑娘若是想要织云锦，下月本店还会再来一批，到时候姑娘再来订购便是。”
事已至此，鸢儿只好使出昨日百试百灵的耍赖技能，恨不得有如市井泼妇般躺倒在地上打滚。
从兰姑姑见状叫人给她拉了出去，不能再里面污了姑娘的眼。
“怎么感觉自己很像个奸商。”见月竟然被自己弄得哭笑不得，若是做生意真有这么容易便好了，今日鸢儿是只有一个单子，想来也没时间做什么伪证。只要不再横生事故便好。
从兰姑姑看着自家姑娘这么镇定，问道：“姑娘可是知道是谁在暗害林家？”
“知道，”见月道：“不过那人还是太小瞧林家了，竟用这样拙劣的手法来折腾。真不知是他自己愚蠢，还是我们林家不值得他费心想招数。”
从兰姑姑也道：“不过若是昨晚没有找出内鬼，只怕这位鸢儿姑娘便要得逞了。毕竟那单子上和账簿上都明明白白盖着我林家的印记。若她拿去报官，咱们也无计可施。”
“是呀。”见月叹道。
外头闹了起来，见月从窗户往下看，正是不服气的鸢儿在街上叫骂，处处败坏诋毁林家布行，往来之人皆驻足探看，不知发生了何等惊天奇案，竟叫一个衣着体面的姑娘当街破骂。
见月皱眉，都如此境地了还不知道吃亏，却听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来了。
“这位姑娘可是有冤情？”
见月勾唇，搭着从兰姑姑的手施施然起身。
“来贵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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