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可笑
成轩从马上下来，顺手便将马鞭丢给了身后的人。
见月眼睁睁看着他自以为风流地站在鸢儿面前，做作道：“姑娘可是有冤情？”
鸢儿见他来，恨不得直接扑到他身上，却硬生生忍住，看看周围好事的人群，抽噎道：“千姿坊店大欺客，林家不做人。小女子前些日子花重金所购的织云锦，到了期限却不做，非说售空了不给，还不退钱，真不知是什么个理。”
昨日便有不少人见过这女子的泼辣劲儿了，见她今日方才还泼妇骂街，还骂林家二姑娘一个寡妇竟天天出来管事，不会“三从四德”，现在却文雅得多。又看着人高马大的富贵公子立于人前，瞬间便议论纷纷。
鸢儿看成轩的眼神简直都能拉丝了，黏黏糊糊在他身上看了又看。
这样好的气氛却被一道沉静的女声打断：“劳驾，成世子，莫要让马堵了街。”
成轩回头，发现这两匹高头大马硬生生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堵得严严实实。不少行人避让，却还是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他面色难看，直接一脚踹向跟着的小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不给老子牵走，把马留在这里是要害你主子吗？”
成轩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前两年就因为他堵了街，导致官员上朝的轿撵堵在路上过不去，误了上朝的时辰。御史一折子告到陛下那里，惹得陛下大怒，成侯给他打得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他又恼，定是林见月知道此事，才故意现在提起马堵街之事。
成轩阔步走上前，他可没忘了今日自己来的正事。“林姑娘，听说林氏布行店大欺客，可有此事？”
“回世子，妾家里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店大欺客的事，各位街坊邻居们都知道吧。”
见月带着帷帽，堪堪露出半张脸，但笑得柔和而亲近，声音又甜，与那个撒泼打滚的姑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人想想，确实如此。纷纷点头声援。
“我从前便来林家买过不少布匹，从未见过有态度不好的时候，反而都待我亲亲热热的。”
“是啊，价格也公道。”
有人提出疑问：“这‘纸晕金’是什么布料？很贵吗？”
鸢儿大怒，“就你这等刁民还配念‘织云锦’的名字，你知道这一匹布便要百两银子，更别说要几位绣娘同时加工才能做出一件衣裳，金贵得很！”
那人被一声吼着，原本兴许还有些可怜这女子被“欺负”，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同情的。直道：“我见你与我穿着没什么不同，都是普通平头百姓，不过是见识多些又怎样？还没我年轻时生得好看，现在还想缠着人家富家哥儿？”
这话一出口鸢儿瞬间松开了手，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手缠了上去，但她仍道：“便是我家贫，但也有人给我买织云锦，只怕你一辈子也买不起半匹……”
成轩冷了脸，一下子拽住她，“闭嘴。”
见月笑道：“原来鸢儿姑娘的织云锦不是自己买的呀。早怎么不说呢？”
鸢儿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昨日可一直在外叫嚷着这织云锦是娘家半生积蓄，留着给她做嫁衣的。还赚了好一波眼泪，路人纷纷谴责千姿坊贪图人家嫁衣，让人不能体面出嫁。
鸢儿一着急，脸便白了，急着往成轩身边挤，成轩见她不中用，也不愿理会她，直接吩咐小厮：“把她给我拉开。”
小厮刚因为马的事挨了训，估计回去又要挨骂，立马抓紧着将鸢儿扯开，还低声警告了几句。
见月看几人毫无歉意，只好帮着找补几句，算是圆了场，众人这才四散开来。
她深深看了成轩一眼，转身进了千姿坊。
成轩不屑地哼了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鸢儿本也想跟着去，被“凶神恶煞”的小厮一吓唬，立刻绝了这个心思，老实跟着小厮回去了。
成轩进了屋，看着林氏布行内虽店面不大，但一应花色布料皆齐全，摆的整整齐齐。地拖得锃亮，柜子也不落一丝灰尘，往来的伙计和姑娘们都轻手轻脚，看着都是精心统一练过的，否则不会都如此精准。
见月道：“世子，请。”
成轩颇有些趾高气扬，转念一想，自己是去别人家的地盘，又收敛了些。
好容易安稳坐下，没想到见月冷不丁道：“成世子，月余不见，竟愈发蠢了。”
“你什么意思？”被这么一说，成轩勃然大怒。
“说你愚蠢？这还听不懂吗？”
房内只有见月和成轩，还有二人的贴身随侍。两个主子剑拔弩张，烛火跳跃这，映在见月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成轩不想自己落了阵，道：“林见月，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寡妇罢了，还敢说本世子愚蠢？”
“是，莫说妾一个寡妇，便是三岁小儿见了你也要问问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见月毫不让步，知书知礼二人在背后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是随便说说了，想来姑娘此次是真的动怒了，当着世子的面就说了出来。
成轩何曾被人这样直言不讳地骂过，恨不得上手就是两巴掌，但是看着见月身上的素服，终究下不了手。毕竟是姑母褒奖过的人，若是真打下去，只怕贵妃娘娘都要来问罪。
这样想着，却愣住了。
姑母褒奖她……为夫守寡，是忠烈贞洁之举，他却口口声声用贬低的态度称她为“寡妇”……但凡有一丝风声传到贵妃娘娘耳中，只怕他也要脱层皮下来。
“现在想明白了？”林见月看他愣住，似是明白了什么，“哼，还不算太蠢。”
成轩泄了气，但还是道：“你不过也就仗着有我姑母的恩典，若没有呢？”
“可妾有，世子。妾不做这种无谓的假设。”
成轩被堵了回去，如今又理亏，收回了手坐直，才道：“你都知道了罢。”
林见月装傻充楞可是一把好手，“世子说什么？妾什么都不知道。”
“你又装傻！”成轩就见不得这群“聪明人”每次套完他的话还要装无辜。自小接触的徐光耀如此，薛颂和也是如此，就连这个……都这样。
他自知理亏，“不就是找人做了你家的账嘛，多大点事。”
“这可是世子自己说的，可不是妾污蔑世子的哦，”见月友情提醒，“世子要不要想想再说，毕竟祸从口出。”
“要你在这里假好心？老子就是找人害你了，怎么的吧，你能耐我何？”
“那确实不能把世子怎么办，毕竟在场的都是自己的心腹，说出去也没人信。”见月道。
“妾只是在想，成侯门下门客众多，难道就没一两位能人来帮着世子吗？”见月一笑，“可是成侯不放心世子？”
“你休要在这里挑拨本世子的父子关系，你这个女人先前已经使计让姑母与本世子离心，不要妄想本世子还上你的当！”成轩口上这样说着，却低了声音。
好像，父亲从前是给自己拨过几个人，但都被自己打发了来着……
一时恼羞成怒，“你说这些作甚，本世子的家事还有你说话的份儿？”
见月看着他脸色变换，觉得甚是好笑，“世子，妾若是你，今日便不会来。”
“若世子不来，顶多妾再往下查，但妾一查定会查到成侯府上，到时候成侯自然会帮着世子收拾残局，这件事就彻底与世子毫无干系了。”见月冷静道。
“就算妾证据确凿呈堂上供，贵妃娘娘顶多说你几句便罢，还会维护你年幼淘气罢了。”
“可你来了，这便脱不开身了，世子。”
成轩被她说得毛骨悚然，总觉得她阴森森的语气中还有什么别的他参透不懂的意味。
“世子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怎么用心想过吧。或者说，底下做事的人，要么是和世子一样愚蠢，要么就是不尽心办事。”
成轩好容易忘记了这女子方才说他愚蠢的事，偏偏她旧事重提，热血上涌，恨不得立时掀桌便走，双手紧紧扣着桌沿，知书知礼二人立马上前护着主子，生怕他真的掀桌给自家姑娘伤着了。
“你就不怕我告诉姑母，你说我愚蠢，可曾想过姑母会是什么心情？”
见月推开两位着急的侍女，“看来世子不光是蠢，就连妾方才说的话都忘了。”
她刚才说什么了？她说……在场的都是两人的心腹，说出去了也没人信。就算他去跟姑母哭诉，成贵妃也不会相信林见月会说出这样的话。
方才成轩亲口承认害人的话说出去没人信，那见月骂他的话说出去更不会有人信。
特别是后者“温柔贤淑，端方自持”的人设深入人心。
“怎么样？世子。”见月难得露出了狡黠的笑，显得整个人的眉眼都灵动了起来。
“现在世子可以说实话了吧。”
成轩沉默一瞬，感觉自己从来到这条街到上楼，一举一动都是跟着林见月的安排走的，给他下的套子一个又一个，他毫无抵抗之力，只能顺着林见月的来。
“世子不说，妾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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