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养伤
琉璃清莲香插摆件上，点了素雅的青城檀香，烟雾缭绕。
床头白帐被撩起一半，女子素白手臂上全是尚未愈合，用仙草磨成粉涂抹的伤疤。
女子的手指勾了勾，睁眼想从床上爬起，却浑身没力气。
她看着白色顶账，心里接连两问。
她还活着？
她怎么可能活着？
沈小檀手按在柔软床铺中，腰间咯到硬物，她扯过一看，是昨日从师弟那借来，联系琴师的环形玉佩。
白帐边挂几串贝壳，甩动作响，房门被一道迅急的掌风推开。
颜氏兄妹互相推打着进来。
“该我先进，你让开！”“你这个弟弟，你才该让开！”
毛绒绒巨狼原身太大，卡在门口，它的大脑门在木门框找了各个角度，都塞不进来，最后只能化作一条白色狼狗踩进门。
“大师姐，你终于醒了！”颜如月扑到床边。
颜玉书朝沈小檀冷笑：“魂魄七零八落的还敢这么作，你要是真想投胎，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子，我一剑就能成全你。”
他阴阳怪气，听上去对沈小檀意见很大。
沈小檀坐起身来，喉咙哑得像吞了炭。
“……我睡了几日？”
“三日。你倒是睡得好，为了救你的命，我们这三日一点也没休息过！”
“……”
颜如月七嘴八舌地讲起沈小檀是如何在鬼门关被她的高超仙法救起，还不忘骂自家弟弟两句，说若不是颜玉书把自己绑在仙盟，她早在巨杉树救大师姐于水火之中了。
姐弟俩互相踹来踹去，拆对方的台。
“我怎么活下来的？”
“怎么活下来的？”颜玉书不耐地把不悔剑扔到沈小檀怀里。
“不悔剑护住了你两魂三魄。这身体又体质特殊，才能勉强救回来。”
沈小檀看着满身伤痕的不悔剑，它冷冰冰的，看上去也在生气。
果不其然，它蹭地一下便从沈小檀怀中飞出，自己回了刀鞘内，对自己这个胡来的主人眼不见心不烦。
短短十日，沈小檀差点死了两次，这要是传出去，得说不悔剑克主人了。
等等，师弟刚刚说什么？这身体体质特殊。
沈小檀眨眨眼，指着自己困惑道：
“这身体不是个普通凡人么？”
姑冼尾巴旗杆似的一竖，毛绒绒的狗脸匪夷所思，它比沈小檀更为困惑。
“你在说什么，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你该不会是忘了这个身体怎么来的吧？”
……啊？
姑冼见她真的一副“我什么都不记得”的表情，大怒道：“好哇沈小檀，你敢磨灭本大王的功绩！”
姑冼后腿把桌子往门外一掀，那红木桌转了几圈，散架成地上的木片。
“这身体不是你当年一时心血来潮，给了我一管子心头血，让我用潼青仙池边沁了仙露的红泥帮你捏的吗？！”
什么。
心头血，红泥，捏身体？
沈小檀按住自己的头，往上梆梆敲两下，好像这样就能把那段记忆敲出来。
传说潼青仙池边的红泥捏出的泥娃娃，若是用心头血浇灌，便可以变成一个会跑会跳的活人。
这传说原来是真的。
怪不得逐日宫入门考核报名那天，分辨考生种族时，众人的坠子都闪白光，就她的闪了金光。
原来这身体真不是个人？！
她消化着挤入脑门子的一大堆信息。
“你知不知道本大王为了找到潼青仙池在蓬莱守了多久？我还跑去沉钩寺借了他们的图册，找里面的女子图给你这张小脸蛋子塑形！”
姑冼低吼道，想想又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半秃的尾巴尖在地上一扫，扬起一大片灰尘。
照沉钩寺图册捏的脸？
沈小檀沉默得近乎窒息。
如果她没记错，沉钩寺弟子人人都有一本讲述蓬莱历史的图册，里面画的大多是先前飞升的仙师。
她心头涌起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
“……你照着谁捏的脸？”
“哼哼，那自然是蓬莱上一位飞升的楚璧玉，蓬莱仙子里最好看的一个，你感谢我吧！”
毛绒绒白狼狗洋洋得意，沈小檀僵笑两声，面上表情高兴极了。
“是啊，以后沉钩寺弟子见我都得喊声祖师奶奶……”
她这辈子最好都别去蓬莱了！
·
逐日宫要杀沈小檀的命令并未收回，若是出去，恐怕还是会被押上琼台受刑。
是以，沈小檀现在藏匿在一处乡村小宅。
将裴英私自对逐日宫籍册做手脚，陷害她一事说明后，沈小檀和颜玉书、颜如月商讨一番，决定让颜玉书回逐日宫处理此事。
“估计是我爹老糊涂，听信裴英的谗言，否则他怎么可能下令杀你？他那位子早该换人坐了。”
颜玉书语气十分不客气。
沈小檀的师父颜志明，是逐日宫宫主，也是颜玉书的亲爹。
沈小檀站不太起来，她拄着桃木弯拐，沉声嘱托道：“量力而行，安全为上。”
“怎么，看不起我？”
“不，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哼，泥菩萨过河。
少年赶时间，看见沈小檀求他帮忙的卑微（？）样子，觉得当年被压着揍的恶气总算出了。
他挺起胸膛，骄矜地提了颜如月后衣领，手里念诀，御剑便走。
风中扬起的衣摆都昭显他的不屑。
“管好你自己吧，剩的一魂三魄还在裴英那儿没取回来呢！”
“颜玉书！你怎么跟大师姐说话呢，我忍你很久了——”
小师妹斥责的声音在空中呼啸而去，他二人消失做远处一个黑点，朝垣京去。
逐日宫的事，只能先这样处理了。
作别师弟师妹，她现在该做的是好好养伤。
话是这么说……梅雨季节，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再躺下去人都快长蘑菇了。
还是动一动吧。
沈小檀慢悠悠复健，一步一步拄着拐，两条腿各走各的路，不协调极了。
木门画框一般圈出乡间美景，一只乌云盖雪小狸猫跳上土墙，瞥沈小檀一眼，尾巴一甩，便离弦箭般不知窜到了何处。
这里是个彻彻底底的小村落，依山傍水，自给充足，不怎么和外人交流，也不知道颜玉书他们怎么找到的小桃源乡。
背后便是苍翠群山。
春风吹来一阵桂花香，沈小檀深吸一口充裕灵力，周身轻松。
不过总觉得这桂花香中夹了点酸萝卜汤的味道，是她错觉吗？
她又嗅了几下，更肯定了是村中哪户人家在炖汤。
门口一阵脚步声近来。
青年白衫上溅了几滴油，神色急匆匆。他腰间系着擦手布，显然刚刚从灶间跑出来。
之前常握毛笔的手上，此刻端了盆……酸萝卜老鸭汤。
不是碗，是盆。
青年忙放下脸盆大的碗道：“小檀姑娘，你伤还没好呢，小心点走动！”
沈小檀看见来人是他，愣了半分，不动声色地把刚拿起来的不悔剑往身后藏了藏。
沈小檀第一反应是：汤挺香。
第二反应是：有点想喝。
这两件事情想完，她才幽幽想起这青年名叫虞天章，是之前考核时，跟在她身边那个冒冒失失的书生。
沈小檀开门见山道：“虞道友怎会在此处？”
“姑娘还是叫我书生的好，我听习惯了。”
素衣青年面上赧然，袖中却是把那锈了锦龙的黑布袋，往里塞了塞。
……
原来那日师弟师妹将自己从巨杉树的棋盘转移出来时，正好撞见了书生，书生便提出，将沈小檀安置在他的祖宅。
“毕竟我家家徒四壁，一点油水没有，连老鼠都不会光顾嘛。那些人肯定找不到这里的。”
沈小檀这才发现，书生家中没有其他人。
“令尊令堂……？”
“都已因病仙去。家父家母死后，我也染上不治之症，偶然得到一本仙书，这才勉强保下命来。”
青年摇头，神色低迷。
沈小檀往嘴中灌了好一大口汤。
……好像不该聊这个话题。
小师妹说过，这种时候，应该先安慰两句，然后转移话题。
她擦擦嘴，拍拍书生肩膀道：“那我们差不多。我家中现也只剩我一个，我也算死过一两次的人了。”
姑冼两只狼爪搭在石桌上，正想嘲笑沈小檀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就听书生道：“这么说来，我同道友真是有缘。”
沈小檀：“正是。”
姑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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