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暗室·二
龙利丹乍初，确实被不悔剑吓到，但他转念又想，沈小檀早已不是前世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化神境修士了，自己还有法宝护身，他怕什么。
龙利丹重拾自信道：“你还敢出现在垣京？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看高岭之花零落成泥，总是一件快事。何况龙吟宗和逐日宫向来不和，他龙利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逐日宫热闹的机会。
“哦——”
沈小檀面无表情地感叹了一声，一点都没有被威胁到。
“正合我意。”
沈小檀先出剑，步步紧逼，一阵剑光过去，龙利丹被逼退在溪流中。沈小檀又是一道剑光从他正上方劈泄而下，黄尘过后，龙利丹却分毫无损，只有胸前的衣服微微撕裂。
龙利丹剑招一塌糊涂，明显可见龙吟宗那些剑招皆是花架子，顶不得用。这在修仙界算众人皆知，大家并不意外。
但正因如此，大家更奇怪了。
观众席上的老霍道：“这龙吟宗少主怎可能一点伤都没有？那是不悔剑啊！堂堂昆仑玄铁，能自破逐日宫结界的！”
书生道：“四象天罡护甲。”
“小檀现今只能用出不悔剑一成的实力，刺不破护甲也实属正常。”
老霍有点急了：“那要怎么办，这龙利丹岂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小檀越攻，灵气耗损不是越快吗？”
宁致也道：“照理，此刻应以静制动，大师姐却反其道而行。”
“大师姐究竟在想什么？”
……
沈小檀仍然紧追不舍，从榕树到山巅，龙利丹虽然狼狈不堪，但并未受伤。
沈小檀一侧并不乐观，她灵力已经趋于耗尽。
龙利丹见反抗之时到来，从地上爬起，哼了一声，大笑道：
“你打够了，该轮到我了吧！”
他身上利剑早在刚刚被沈小檀四分五裂，此刻唯独腰间剩了一把剑。
两人此刻分立两座山巅，沈小檀就立在那处没有再攻，像在等着龙利丹拔出这最后一把剑。
利剑缓缓出鞘，剑燃烧着火红色烈焰，拔剑时剑与鞘摩擦之声，如同凤凰啼鸣。
小桃吐了几个泡泡，了然道：“原来是在等这个。”
“等什么？”
“赤子剑。”
……
不悔剑和赤子剑皆是昆仑派尚未没落时，用昆仑山下玄铁，经昆仑派大师兄，杜衡之手所铸。
彼时，当世剑圣有三位，昆仑剑派杜衡，流云谷宋修竹，沉钩寺楚璧玉，他们三人常齐聚昆仑论剑。
宋修竹的不悔剑，名字为流云谷谷主所取，希望宋修竹此生行事无悔。
赤子剑的赤子，则为昆仑无上峰晏清道人所取，是愿杜衡不忘赤子之心，能成大道。
两把剑一人所铸，如同双子，世间难出其右。
是以沈小檀作为不悔剑现在的主人，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她前世也一直寻着赤子剑流落之地，想要同它现在的主人打上一场，但从没见过消息，此番才发现它竟然落在龙吟宗手中。
只是可惜它现在的主人，水准同万年前的杜衡差得太多。
沈小檀胸口涌出热血，不悔剑在她手中翻动，它跨越万年，今日赤子剑同故友相见，再战一场。
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也想打，是不是？”
不悔剑爆散出的金光就是回答。
而对面的赤子剑出鞘后，便直接将龙利丹吊在空中，它似是不耐，直接将龙利丹甩下空中。
小桃哎唷一声，不太情愿地吹了个泡泡将这登徒子拉到了安全区。
赤子剑尖啸啼鸣，像在剑鞘中尘封太久，和不悔剑硬硬相碰。
它只是一把剑，却如同被附身，疯狂而快速地发泄着累积的战意。
沈小檀经战无数，从不怯场，此刻因为背后脊髓爬上的寒意，一时竟然没抵挡住，被巨大力量撞出，她撞破山侧圆石，咳出一大口血，从万丈山顶坠落而下。
不悔剑插入悬崖，她握住脖子上玉牌吸收当中的灵气，蹬腿借力，挡住追击而来的血色剑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丹田处的涡流不停旋转。
血色剑意用的剑法，沈小檀未曾在任何地方见过，也不同于现在的任何章法。
那是已经失传万年的昆仑剑法，终于重见天日。
这正是她想要的对手！
无数血色剑气刮过，沈小檀衣袖翻飞，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伤痕迅速增多。
但她飞快地适应着赤子剑的每一个剑招，很快便势均力敌起来。
当世何曾有人见过这样精彩绝伦的剑法，连不服的龙利丹此刻都有点看入胜了。
他喃喃道：“这，这便是天才进阶的速度吗……”
赤子剑知晓沈小檀有怀中玉牌供给灵气，一侧歪便挑断红绳，沈小檀分神去捡，赤子剑便飞赴架在她侧颈，划拉割开皮肉，血液沿冒着火红色灵气的剑身缓缓流下。
清风拂过沈小檀发丝，她转头注视着那柄剑，不悔剑猛地从沈小檀手中竖起，两剑撞击，滑错而开，发出尖利得叫人想捂耳之声。
赤子剑如此厉害，但终究耗尽了灵气，刚刚已经是最后一击。
它缓缓竖直着将剑尖插入地下。
滚烫的血液烧灼皮肤，顺着沈小檀脖颈爬出蜿蜒的血迹。
沈小檀撑起身，大口喘着气，将它也握在手中。
众人看得忘记了呼吸。
好半晌。
沈小檀现在的躯壳是照着三人组中，唯一飞升的楚璧玉捏的，手中握着不悔剑，又同赤子剑对战。
万年前同样日光照耀的昆仑山上，宋、杜、楚三人是否也曾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
众人不禁这么一想。
沈小檀就盘坐在苍茫大地之上，日光远伏群山之间，古木苍松，将万年的时光，万年的剑凝聚于一人，一心当中。
空中雷雨轰鸣，九重天上劈下数道紫雷。均被不悔剑和赤子剑一同挡下，沈小檀发丝被雨水浸湿，而从她丹田处逐渐扩散的金色光华，如大地之上旭日初升。
沈小檀结丹了。
“……”
小桃操纵着巨大的灵气泡泡，挑了个合适的地方观战，又不至于被剑气伤到。
她恍然大悟地拍手：“我明白老板所说了，小檀现今最需要的，便是提升修为结金丹啊！”
地上爬着的姑冼打了个呵欠。
“金丹而已，她重生都两个月了，结个丹不正常？”
“你以为人修像你们上古妖兽，刚出生就有金丹？”小桃哼了姑冼一声，“人要修出金丹，耗费几百年、几千年的大有人在，何况是两个月，我没听过有谁能这么快的！”
可转瞬，大地却震动起来，如同一场惊世而毁天灭地的大地震，山谷缩作小小沟壑，一道撕裂空间的狂风刮来，飞沙迷眼。
地上的绿色被洗净，全成了一片大漠，沈小檀反应极快地挂在剑上，才没被一片沙地掩埋。
她御剑而上，问小桃道：“怎么回事？”
小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秘境用我的灵力维持，所以有些不安定。”
“你的灵力？”沈小檀又低头跳入沙地，一眼望去便是数不尽的沙丘，偶有几簇沙棘和小叶树。
她手中捞起一把沙子。但这沙粒转瞬即逝，大地又传来一阵岩石断层的轰隆声，灵气泡泡破裂，随即众人落在一座木质寺庙飞檐之上。
院子里飘着绒绒小雪，石砖的冷硬隔着鞋子都能传进沈小檀脑中。
若仔细看，会发现房梁的木头上东缺一条，西缺一绺，还有火烧、刀砍过的痕迹。这是当年魔尊出世所砍。
寂静的落雪声中，远处的黑色树枝终于撑不过积雪的重量，清脆地折断，将众人从晚间落雪的镜花水月中惊醒。
他们远望碧波万顷的蓝海，连着寺庙百阶石梯之下，是一道水中石路，两侧拔地而起低头虔诚祈祷的巨大石像，他们两手并于胸前，闭着眼，却又像沉沉注视着那条通往水中尽头处靠岸的人。
石像的手一个个动起，裂下的石粉落入海中，几十只手一同指向石道的尽头，连着的恍若不是南海，而是地狱苦海。
果然下一瞬间，他们便被拉入石道末端的小船，船飞速沉入漩涡中的海底。
海底是万面水晶琉璃镜组成的迷宫，被沈小檀一剑统统砍碎。
而后眼前的蓝色海水突然化作血红，苦海血水呛入喉中，空中手臂粗的锁链叮当作响。
海水泛着浓重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脚底好像有无数挣扎的人手，一直把众人往海底拉扯。
就在众人被浪挟走，以为自己快要淹死其中之时，鼻尖血水一肃，他们猝然落在一处阴冷潮湿的山洞当中。
正是当年沈小檀第一次进入暗室时，落入的山洞。
山洞外又是开始的草地，没有妖兽，众人这才得以喘息。
原来琴师所说的“修整过了”，是这个意思。
“昆仑之虚，蓬莱仙岛，南海镜阵。”沈小檀最先反应过来，刚才他们所经之地是何处。
最后一个是……
“人鬼隙间，无明之地？”
小桃听见她认出，高兴地吐了几个泡泡。
“不错，除了无明之地，小檀都去过的！我觉得适合你修炼，就想办法修了个，怎样，做得不错吧？”
小桃手肘搭在沈小檀肩膀上，莫名和她十分熟稔的模样。
竟做得如此逼真，连风声和温度都让她如同真的去秘境走了一遭，不知要创造至此，需要耗费多少心血。
沈小檀对这位小桃姑娘并不熟悉，对她为自己做到此，有些不敢当。
众人用术法清理掉沾上粘腻血水的衣袍，纷纷感叹不已。
“飞星楼的舞姬果然都不寻常，这般秘境都能造出。”
沈小檀惯来不会这些术法，不知为何，她习惯性地朝段瑾乔那侧望了一眼。而段瑾乔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一直注视着她，他也习惯性地便施术，将她衣袍洗净。
颇有点老夫老妻的气氛。
众人：“……”
老霍咂咂嘴：“我觉得他们两个果然有点……”
宁致熟练接话道：“有点过于亲昵。”
沈小檀轻咳一声，止住这个话题，转头朝小桃问道：
“为何如此费心？若是于兄命令……”
“啊，于兄？哦——你说老板啊。别开玩笑了，他给的那点月薪，谁给他干白工啊。”小桃翻了个白眼。
沈小檀：“……”
飞星楼的人大多都是为琴师留下来的，修仙之人也不在乎钱财。小桃姑娘倒是清新脱俗，不知道是为何留在飞星楼，她以前好像从未见过这样一位舞姬……？
沈小檀正疑惑时，小桃调皮一笑，三下五除二从脸上撕掉一层皮来。
众人见到这般惊悚场景，皆是瞠目结舌，龙吟宗几位更是害怕地后退一步。
而大师姐看清“小桃”的脸，无奈地扶住额头，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龙利丹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愤怒大叫道：
“好哇颜如月，果然是你们逐日宫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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