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 157 章
万明雁回到宿舍的时候, 楚路正开着小壁灯，坐在桌前沙沙写字。他很久没碰过笔，遣词用句生疏了不少，纸上满是涂抹的痕迹。
万明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转身进到卫浴间洗漱去了, 等到换好衣服出来, 他还在忙碌，手边放了两张已经写完的纸——
安全部首次会议流程
人员建档计划
训练项目考核
重新分组编排
……
不止如此, 他还在写“下半年安全保卫计划方案”, 万明雁瞄了两眼，伸手抢过纸张，对着灯光阅读起来。
楚路见她皱眉，咔嗒咔嗒按着签字笔的笔头, 心情有些忐忑。
“暂封基地……隔绝内外……重设混合区域？”
万明雁不解地望向他, “你在想什么？刚当上安全部的部长就要搞事吗？”
楚路反驳：“不是搞事，是提出自己的建议，老大说的，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她交流。”
“可你也别乱来啊, 这都什么建议？部长不是那么好做的，能求稳就不容易了。”
“我知道部长不好做，所以才想尽力做好……”
“你是听不懂话吗？”
万明雁按着纸张, 啪地拍在桌面上，她个子高, 俯身的时候给楚路带来了很强的压迫感。
“建基地容易，守基地困难，顶在最前面的人需要经受多大的压力，当初你跟在我身边的时候一清二楚。现在钱妹妹已经选择了你, 我改变不了，但我希望你在做事之前，能先问问其他人的意见，不要闷着头只顾自己冲，给基地添麻烦行吗？！”
字字句句宛如凉水当头泼下，楚路呼吸一滞，顿时红了眼眶，“我怎么就自己冲了，只是建议都不行吗？平心而论，以前在特安处和狂龙基地的时候，我做事出过岔子没有？一次都没有！”
万明雁抿唇，吸气呼气……努力平复了情绪。她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全给他了，“你要想不明白，我再给你掰开了讲一遍。”
“我们这帮人里，你年纪最小，资历最浅，是不是？对以前那些队员和亲友来说，二温和大星的声望远比你高，这是事实。现在咱们转投长宁，他们没当上部长，反而是你当了，他们手下的老队员会怎么想？”
“在声望基础薄弱的情况下，你刚上位就搞这搞那，结果会是什么？很可能是大家难以适应，产生抵触情绪。到时候你怎么交差，还是你觉得我会兜底，不管发生什么意外都能帮你摆平？”
客厅里很安静，楚路愣了会儿，忽然笑起来：“我没这么想过。”
万明雁捏住了他的下巴，指腹上移摩挲着柔软的唇瓣，“你知道，我不想再管事了，何况一山不容二虎，我带了一批人过来，如果继续担任要职，就是让钱妹妹难做，她今天说的话，也是在提醒我们这帮人别搞小团体……你信我，求稳，只要安全渡过这段时期，等到后面换届交接，无论对上对下，你都能完美退场。”
楚路定定地注视着她，第一次觉得她很陌生。
“你说那么多，其实就是不相信我。”他抓开她的手，态度很坚决，“我会证明自己！”
砰，万明雁一拳在桌面上，瞬间将木制桌面砸出了轻微的凹陷，“楚路！”
楚路抓着纸页一角，呲啦，从她拳头下面直接撕走了一半，笃定地说：“我想当安全部部长！”
万明雁唰地扬手，想给他一巴掌，“你昏头了？！”
他没跟以前那样，死皮赖脸地凑上来说“打呀你打呀”，然后抱住她热烈亲吻，而是一本正经地坐直身体，重新拿起了签字笔。
万明雁冷笑，转身就走。
本来他们就没确定关系，她多管闲事多吃屁。
片刻后，一阵阵乒乒乓乓，枕头、毯子、内衣裤、塑料水壶，还有他给她采的田间野花，养在罐子里的那束……全被扔出了两人的卧室，接着便是摔门声、上锁声，将往日旖旎彻底隔绝。
楚路深呼吸，擦掉眼角的泪水，也没去管地上的东西。
他伸出手，抚平撕裂的草稿，换了纸张重新誊写起来。
……
职位名单一经公布，果然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因为安全部的部长人选竟然爆了个冷门。
如今长宁基地的预备人员，主要是由两部分构成，九成是狂龙战备部的队员，数量为198人，一成是长宁安全组的组员，17人。
所以在得知部长是楚路之后，不少人都颇有微词：
“为什么不是温队？他脾气温和人又好，大家都喜欢他。”
“要是包队的话也行，好歹还跟咱们喝过酒打过牌，更熟悉呢。”
“我们小照姐呢，怎么去运营部了？”
“吕队不是部长，吕副队也不是组长，嗨，这安排真怪。”
有性格刻薄的表达不满：“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嘛，要不是万姐罩他，他能在战备部当队长？”
还有人猜测：“你们说这次会不会也是万姐推荐的？毕竟她和钱老大一见如故，趁机把楚路推上位也有可能啊。”
“别太过分了！”楚路的队员听不下去，想要帮忙辩解几句：“楚队很强，无论是身体素质、格斗技巧，他比其他队长都要厉害！”
“他是真心喜欢万姐，末世之前就开始喜欢了，大家一起千辛万苦建立狂龙，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是吃软饭？”
“而且万姐都不管事了，她干嘛还推楚队上位，自寻烦恼吗？”
可惜人数没有优势，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掉了。
楚路骑着脚踏车在基地考察环境，多少都会听到一些反对他的言论。但他并不争辩，只是在旁人异样的视线里淡然走过。
从小到大，因为父母都是罪犯，他遭受过很多冷嘲热讽，早就学会了自我排解，也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往前走，而不是被周围的声音绊倒在地一蹶不振。
在他意料之中的，安全部的首次大会开展得不算顺利。
得知楚路准备全员重组，打乱狂龙的编队顺序后，有些恋旧的人直接表达了抗议：
“我这条命就是包队救的，打那时起我就认定了，今后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不想小队的兄弟们分开，三年多了，我们已经比家人还亲了。”
“为什么不按狂龙的编排来？大伙互相熟悉，心有默契，做起事儿来不是更加方便吗？”
训练场上阵阵吵嚷，大会进程一度凝滞，楚路等了一会儿，等到声音逐渐平息后，他走下主席台，走进了两百多人的队伍里。
他175的身高，在安全部里并不突出，除了包益、温念、吕家兄弟之外，不少狂龙战备部的队员都比他身材高壮，再加上他容貌秀气，皮肤白皙，从外表来说，就很难让人信服。
迎着周围的质疑目光，楚路走到某个抗议激烈的队员面前，把手里的扩音喇叭递给他，“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尽情发言。”
那队员瞬间成了众人焦点，僵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你不需要，那就换下一个。”楚路径直走过，将扩音喇叭递向第二个抗议激烈的队员，“同样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第二个队员毫不犹豫地接过，打开喇叭后大声喂喂，震得四周人群躲闪不及，纷纷呵斥：“别发言了，吵死了！”
后面有个队员接过喇叭，特地走出人群，发表了一通他心目中部长的最佳人选，末了还对着楚路骂了脏话。
楚路接过他递来的喇叭，笑了笑：“欢迎你发表意见，但是骂人不行。”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楚路飞踢加勾拳，瞬间就把人打倒在地。
随后，他掏出口袋里的便签本，记下了对方的名字：“根据安全部现行守则，公开场合侮辱他人，扰乱部内秩序，情节轻微，罚禁闭三天。刚才我对你进行还击，是公开场合殴打他人，扰乱部内秩序，情节轻微，罚禁闭五天。”
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处罚单，填完内容后扔到那人胸口，“这是我的处罚单，你收好。”
那人捂着脸庞，抓起单子一看，顿时愣住了。
“至于你的处罚单，由我收着。”楚路蹲下身，将笔塞进他的手里，“签名。”
钱蓁蓁领着昆伲过来的时候，训练场的秩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些人见她出现，以为有了新的希望，又重新闹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的声音小了，人也少了。
钱蓁蓁神色镇定，走到主席台的阶梯上坐下，示意昆伲打开了拉来的行李箱。
满满当当的货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在愕然的目光里，她举起扩音喇叭，笑盈盈地说：“楚路是我选的部长，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我本人，有谁不服他的话，就是不服我了。那行，赶紧过来排队，领一下遣散费，趁着时间还早收拾行李离开长宁，说不定天黑之前，还能走到最近的流浪者营地呢。”
她用温柔的嗓音说着决绝的话语，仿佛是棉花团里猝不及防斩出的利刃，瞬间斩断了不理智的思绪，人群很快安静下来，许久都没有动静。
见识过了长宁基地凭空建成的奇迹，只要是有脑子的人，谁还舍得离开？
钱蓁蓁等了一会儿，重新举起喇叭，声音冷了很多：“既然都不出声了，那就继续开会。”
有她这位负责人在场，后续流程一切顺利。
散会的时候，楚路领着之前的队员过来领罚，钱蓁蓁看了他们的处罚单，写下意见：秋收结束后执行。
等到其他人全都离开，楚路小声道谢：“老大，谢谢你过来帮忙镇场……”
钱蓁蓁捡起散落的货券，递给拉起行李箱的昆伲，语气淡然：“其实我不来也没事，你已经镇住了。但是你要注意，考验远没结束，至少在来年春天之前，你都不能松懈，要是哪里出了错处，反噬可不小。”
楚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忽然问：“老大，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会选我吗？”
“没自信了？”
“不是，纯粹好奇。”
“好奇？”
钱蓁蓁想了想，跟他打赌：“这样，要是你能顺利坐稳这个位置，新年那天，我就告诉你答案。要是你坐不稳，那知道答案也没有意义了。”
楚路攥起拳头，发出了掷地有声的承诺：“老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钱蓁蓁弯起唇角，“我拭目以待。”
……
职位名单公布后，部门纳新也跟着开始了。
以孟千梁、张晓琪、楚路三名部长为主，钱蓁蓁与其他员工为辅，集社组成了面试团队，分批对应聘者进行了考核与面试。
楚路忙成了陀螺。
部门开会、重编组员、面试新人、日常训练、安全护卫……这些事情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精力，再加上每周一次的值夜，他还要亲自带队巡逻基地，可供支配的时间少之又少。
万明雁记不清他们几天没见了，炊事组也很忙，有时候她回到宿舍的时候，楚路还没回来，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楚路已经出门了，客厅沙发上的毯子和枕头像是没有动过，一直都是那样整齐。
有一次凌晨起夜，万明雁见到客厅还亮着灯，都两点了，楚路还在那里搞什么计划方案，她生气又心疼，回房对着枕头怒捶，埋着脸大骂：“傻x！你个傻x！”
可要她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其他员工渐渐发现了两人的疏离，私下讨论了几句，没敢多问什么。
在最终确定纳新名单的时候，钱蓁蓁单独找了楚路谈话：“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不知道你和万姐姐发生了什么，以前又是怎么相处的，但你还喜欢她的话，就珍惜眼前人，早点找她和好。”
楚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老大，我当然是喜欢雁雁的，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雁雁对我，其实更像是养宠物的态度。她很优秀，也很厉害，当初在特安处的时候就是王牌级别，去了狂龙基地又成了众人敬仰的武神，我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很没用，似乎除了情绪价值，就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帮助了。”
“这也导致，雁雁从来没有正眼看待我，事实上，过去在狂龙的时候，她给我安排好了一切，虽然做了第六分队的队长，但她有事的时候都会选其他人帮忙，譬如第一次来长宁，她带的就是大星小星，而不是我。”
“我很难改变她的想法，需要费尽心思才能讨她欢心，当然，我确实很普通，无论哪方面都是……也没有做出什么值得她另眼看待的事情，我们之间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只有一段随时都会破灭的露水情缘，作为她的床伴，我还是转不了正的那种，这是我想尽快改变的。”
说到这里，楚路叹了口气，连日来的烦闷稍稍纾解了些，他说：“老大，谢谢你愿意听我啰嗦，也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仔细考虑过了，既然做了部长，那我就要坐稳这个位置，做出一些成绩来，向雁雁证明我也是有能力的，可以反过来为她遮风挡雨，给她依靠和保护。”
钱蓁蓁沉默，目光缥缈，手里的笔也落在了桌上。
片刻后，她揉了揉鼻子，挥手赶人，“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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