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善渊湖畔,叶舒坐在木栏内的石梯上,她在宿舍呆不住,觉得闷得人心乱。
申请结果已经出来了,没有她,因为她根本没有申请。
家里出了事,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她帮不上忙,却不能添乱。
因为交换需要的花费成了挑不起的重担。
叶舒以前从没考虑过钱的问题,她的生活过得简单,对物质没有多大的要求,可这不意味着就能不花钱。即使学费能减免,那生活费用呢,她没办法向家里开口。
叶舒看了一眼湖面,湖中孤零零地开着一朵白莲,几片莲叶簇拥着,微风一拂,摇曳生姿。
只是现实就没有这般风情,风一来,她就被折断了。
看着手机上的号码,叶舒迟迟不敢拨出去,她当初信誓旦旦地许诺,如今不过一年,就要背信弃义,叶舒心中五味杂陈。
边上相识的同学喊了一声,叶舒一边应着一边犹豫,最后还是将手机放进包里。
考试结束当天,叶舒就回了清溪,她仍旧不敢与严萧说,逃着躲着,成了胆小鬼。
下了动车,叶舒提着行李往外走,在树下驻足,等着父亲来接。
只是她等到的不是父亲,却是许久未见的程逸,叶舒大吃一惊。
“你爸他们在医院,我有空就来接你。”他看出她的惊讶,不用问就自己做了解释,接过她的行李,又上下扫了她一眼,“别太担心,你都瘦了。”
踩着脚边的落叶,叶舒努力让自己平静,微微地扬起嘴角,“瘦了才好呢!”
坐在摩托车上,耳边风声呼啸,叶舒听不清前面人的话,可他的背还是一如既往地宽阔,小时候她曾趴在他肩头,他不乐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得多。
大概是懂得了男女有别之后,再说亲如兄妹就成了笑话,他们之间只能称得上朋友,老朋友。
回忆起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们什么时候淡漠,什么时候问候,统统只是褪色的照片,模糊了边缘,无法补救。
临进门,程逸叫住她,几步上前,将她罩在自己的身影下,摸了摸她的头,“有事就告诉我,别自己扛着。”
叶舒身高不够,只能仰着头,他的话可辨真假,情真意切,可终究不一样,她只能道了声谢后转身进门。
叶舒像以前一样,回到家,都先喊一声,我回来啦,只是今天无人回应,徒留四壁余声。
提着行李,踢开房门,窗明几净,母亲已经提前将她的房间收拾好了,趴在还留有洗衣粉清香的床上,叶舒闭上眼,黑暗中尽是祖母慈爱的笑容,父母担忧的神色,还有严萧眉眼间的失落。
“阿姐,你回来了?”
叶舒身子没动,扭着头看,是妹妹叶欢,“阿欢,你过来,我给你带了东西。”
小姑娘坐到床边,挨着她姐,一双眼睛闪着光,叶舒从包里掏出一只布偶熊,棕色的小熊,眯着眼,四腿伸直的姿势就和叶舒一个样。
“我都这么大了,你还给我带娃娃。”
话是这么说,可叶欢将熊捧在手上,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着它眉开眼笑。
你再大,也是个孩子,叶舒想这么说,就像她自己,也是父母长辈眼里一辈子的孩子。
想到这里,叶舒又是一阵心痛,她不能向阿欢打听祖母的状况,只能赶紧起身,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等会儿去医院看看。
不过她还未出门,爸妈就回来了,见她到了家,疲惫的神色褪去,有了笑意。
父亲像以往一样问了她暑期有多长,课业怎么样,学习紧不紧张,并没有提及其他,只是即使不说,叶舒也不会就此安心。
叶舒等了一会,嘴开开合合,也只问出这么一句,“爸,奶奶现在怎么样?”
父亲手上泡着茶,在她面前放了一杯,陶瓷碰着大理石,声音不够脆,“不太好,但是这些事情我会和你伯父叔叔商量,明天你去看看她吧,别的不要多问。”
不太好,三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叶舒心头,那不是别人,那是养她的祖母,怎么能不问?
小学六年,叶舒一直跟着祖母生活,虽然祖母总是让她不到8点就休息,不让她到其他地方去,偶尔甚至也会发脾气,但这是个被苦难压倒的女人,老了,就以自己的方式给予晚辈她认为的好,渐渐长大的叶舒学会接受,也感激,就想她能看着她们这些晚辈成家立业,安然到老。
世事无常,希望的火把被来势汹汹的疾病浇得奄奄一息,这是叶舒第一次见识到被命运压迫的痛苦,就像不会水的人被抛到海里,身上还系着石头,挣扎挣扎,最后还是沉到了底。
入夜已久,叶舒倚在床头,给严萧去了电话,她想明白了,不能再拖,既然没法去,就别让他还盼着。
“这么晚还没休息?”
“想和你说说话,”叶舒听着他关心的语气,接下来的话如鲠在喉,走下床开了窗,才继续说:“我没办法去交换了。”
叶舒沉默等待他的下文,想象着电话那头的他会是什么表情,也许归结起来就只有失望了吧。
“没关系,”那人的声音悠悠传来,辨不出没有情绪,“我们还有一辈子。”
真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窗前月光落地,叶舒极力地抑制心头的颤动,声音不太稳,“我知道。”
那个人啊,说出的话都让她无地自容,每一句都入她的心,叫她如何不爱?叶舒躺在床上,摩挲着胸前的檀木吊坠,满手的檀香,仿佛他就在身侧,伴她入眠。
第二日,天还灰蒙蒙的没开,叶舒就起了,刷牙洗漱,帮妈妈准备早餐,心里记挂着祖母,收拾好就往医院赶。
见到了人,叶舒眼睛发胀,坐到床边,默默削起苹果,她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
老人见了她来,心里欢喜,挣扎着说话,嗓音又哑又低,“是阿舒来了,什么时候回的家啊?”
手里顿了顿,叶舒侧头低了一会儿,回头时就换上了笑脸,“昨天回来的,一放假就回来了。”
“嗯,那就好,你爸妈一直念着你呢,”话不能多说,她停了一会儿,“读书的地方热不热啊,你一个人跑去那里,都没人能照看一下。”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没了肉,两边的颧骨明显,突兀,看得人难受,叶舒一直维持着笑意,可她觉得脸上的肌肉已经崩到极点,隐隐酸痛,“不热的,那里比咱们这大好多,等您好了,我带您去玩,好不好?”
“别老想着玩,要好好读书,听先生的话,以后找个工作,你这辈子就快活了。”老人说的话还是旧式的用语,想法简单,不用当农民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有个正当的工作,不为生活发愁,就足够。
叶舒还是应着,昨晚父亲让她别问是有道理的,她只能和她讲校园的趣事,讲讲以前的旧事,就不敢问她现在难受吗?辛苦吗?就怕说出口让她多伤心。
“在那里,有没有中意的小伙子啊,有就带回来我看看。”
话题转得太快,叶舒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好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多想就说出来:“嗯,他是台湾人,对我很好,还有他外祖家也在我们清溪呢!”
祖母听完笑了,脸色转好,“好,对你好就好。”
后来祖母没有住院了,每天往来接受电疗,情况似乎有所好转,叶舒的心稍稍松了,只盼着能越来越好。
关于家里的事,叶舒没有与严萧透露,每日担忧着祖母的病情,与他的联系也少了,可最近稍稍宽了心,地方一腾,思念就爬出来,像蚂蚁一样,细细密密地咬人。
叶舒突然想去台湾,也许是接下来的两年还得两地分隔,也许是心疼每次都是他来看望,念头产生就那么一瞬,抓不到来由,疯狂生长。
日子一天天过,叶舒的想法不敢和人说,也包括严萧,可最后却忍不住告诉了老祖母,因为现在不是普通时候,大概是为自己找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她想征求她的意见。
老人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就让她去,最好把能人带回来给她瞧瞧。
叶舒心中雀跃不敢言,去申请通行证又等了几天,悄悄整理行装,从江扬那里要来了地址,就差着寻个日子踏上行程。
直到坐上飞机,叶舒还觉得不可思议,置身云端,一切纷扰好像都被稀释,全身心地投入这趟旅程,等待着惊喜出现在那人脸上。
可她不知道,惊喜给了严萧,转身却是她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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